《风尘没》离川

5、第 五 章

　　二．风晨墨

　　1.

　　晨墨的爹在尚未退隐之前，有个很好听的封号，叫做‘冷月百灵’（冷月山庄自然也是从此得名），这是因为晨墨的爹，风白羽，以擅长‘音杀’而在江湖颇有名气。与晨墨的娘成婚后便归隐，再不问江湖之事。他娘似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为了与风白羽相好而与家中决裂，再不提家中事。
　　这些都是晨墨从碎嘴的下人那里听来的。在小孩子眼中，‘武林高手’是个相当帅气的称谓，晨墨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爹爹愿意放弃往日江湖上的风光，甘愿在此过着平淡的生活，虽然有着爹娘的宠爱，即使时常被娘抓去当娃娃玩，他也觉得幸福，可是仍然时常缠着爹爹给他讲江湖上的侠义故事，要爹爹教他武功。
　　风白羽却只教他抚琴，在小晨墨闹着要学真正的音杀的时候，微笑着将他抱在怀里，抚着他的发说：“爹给你取名风晨墨，就是希望你莫入风尘。你要记得，只需平安长大，自得喜乐，莫要踏入是非之地。”
　　――晨墨生下来身子就弱，大半原因也是他娘在怀他之时，被寻仇而来的武林中人以寒冰掌力击伤，落下了病根。爹娘也因此格外疼惜他，总觉得是欠了他。
　　晨墨那时并不了解他爹的话中深义，只觉得爹爹是不愿给他讲故事，便嘟着嘴去找他娘，他娘便宠溺地揉揉他的头发说：“不要总缠着爹爹，去找小曦玩。”
　　晨墨家住得僻静，没什么同龄的孩子与他玩耍，因被扮作女儿又不能与别家孩子在外疯闹，那时他唯一的玩伴，便是与他‘指腹为婚’的纳兰若曦了。
　　刚开始若曦是不怎么乐意的，每当他要去别家的小公子们疯玩，便被母亲下令待在家中陪伴晨墨。晨墨看他委屈的样子，便更加想欺负他，反正无论如何被骂的一定是若曦。而且若曦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晨墨几次三番捉弄他，他仍屡屡上当。在排除了故意的可能外，晨墨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纳兰若曦是个呆子。
　　他喜欢看若曦着急上火，反正只要自己一装可怜，若曦的娘又会训斥他了，到最后若曦还要乖乖地给他道歉。晨墨享受着这样的优待，不觉得有任何愧疚。（简单地说就是厚脸皮吧-_-）

　　晨墨有几次看到若曦与别家的孩子玩得开心便莫名地生气。若曦很少对他笑，晨墨也明白，也许若没有他娘的命令，他是不肯与自己玩的。毕竟以自己这样柔弱的体质，剧烈活动都做不得，即便想一起游戏也会变得无趣吧。可如果就这样自怜地默默走开，显然不是风晨墨的风格。所以这种时候他一般都会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可怜兮兮地对若曦说，我一个人好孤单，你不要我了么。若曦通常都会一副不高兴的样子看他，最终却还得无奈地随他离开。――王妃即便不发怒，念叨起来也很让他受不了。
　　有若曦陪伴便不觉得孤单。晨墨因为从小体温就比别人低，特别畏寒，在家都是与爹娘同睡，到了王府自然是爬到若曦床上。晨墨喜欢若曦身上淡淡的香味，说不清是什么，只是让人觉得安心，而且总是很温暖。就算这温暖不是若曦情愿，就算若曦是因为王妃的命令才陪他，晨墨也不介意。
　　自寻烦恼显然也不是风晨墨的作风。反正结果是他喜欢的，至于是怎么得来的，那就不重要了吧。
　　可是，若曦平日对他再有不满，一旦晨墨真的有什么事，第一个着急的还是他。晨墨仍记得有一次自己玩笑开得太过火，王妃大怒，用竹板狠狠打了若曦的手，他伸着肿起的手，牙齿咬得咯咯响，恶狠狠地跟晨墨说最讨厌他，晨墨蘑菇了半天想跟他道歉，没说话却从唇角流出血来，一下子呼吸困难，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醒来的时候看到若曦伏在他的床边睡着了，手还肿着，怕疼不能压，就那样搭在晨墨身上。王妃进来的时候看到晨墨醒了，便对若曦说，墨墨醒了，你别再哭了，哭了一天，会伤了身子的。若曦抬起头，晨墨看到他的眼睛肿得像桃子。忍不住就笑了，若曦不知是害羞还是生气，红着脸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从那以后若曦再没说过讨厌他的话，只是一生气转头就走。一副“惹不起还躲不起么”的样子。
　　晨墨见他脸色黑黑地快步走掉，便在他身后偷笑。
　　从小到大都这么容易生气，这么容易上当，一点都不长记性。
　　别人所说的，“小小年纪就气质沉稳”的纳兰小王爷，晨墨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可是晨墨也有害怕的事，就怕若曦说不再理他。虽然他知道，只要到王妃面前装装可怜，王妃就算是绑也会把若曦绑起来扔在他身边，可是不知为何，仍然怕听到若曦这么说。
　　风晨墨只有纳兰若曦一个朋友。而且还是被逼的。
　　不管若曦发多大的火，晨墨都可以笑嘻嘻地面对，唯独怕若曦冷冷地没反应。还好若曦从来没有那样对待他。

　　晨墨有时在深夜会因疼痛惊醒，身体内部寒气四溢，冷得牙齿打战。一日醒来时看见身边的若曦睡得正熟，浓而黑的睫覆下来，因流进窗内的清冷月光而在脸上投下模糊阴影，墨色的发散在枕上与晨墨浅褐的发纠缠不清。晨墨冷极了便更加死死抱住若曦，若曦皱了皱眉似是不满地轻哼一声，并未醒来。晨墨的手脚渐渐感到暖意，静静地看着若曦的睡脸，突然觉得愉快。突然觉得若曦好似他的礼物，是爹娘与王爷王妃赠与他的礼物。
　　晨墨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无声地在若曦耳边说……
　　小曦，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若曦翻了个身，手臂搭在晨墨腰间。晨墨扬起嘴角，安心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