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没》离川

2、第 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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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七年。纳兰若曦十四岁，风晨墨也是一样。两人同年，只是风晨墨比纳兰若曦早出生了两天，说起来，若曦还要叫他一声哥哥。
　　秦王爷纳兰秦的妹妹纳兰芷是当今天子的宠妃，在那年被立为贵妃娘娘，纳兰家也托她的福荣华富贵，尽享太平。但秦王爷与当朝宰相吴启素来不和，朝中势力各半，明争暗斗，耍尽心机，深怕一个不慎就被对方算计了去。一旦输与对方，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两人自是清楚不过，因此时时警惕，谁也不敢妄动。
　　不过这在当时，与小王爷纳兰若曦是没什么关系的。他天资聪颖，学什么都快，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就算舞刀弄剑也是有模有样的。样貌生得也好，清秀的脸，一双眼清澈通透，两片薄唇是如桃花般的粉，墨色的发总是高高束在脑后，看起来格外精神，小小年纪已初具美男子的轮廓，早有几家有千金的大臣拖人问询，想要将女儿嫁过来。而小王爷唯一的烦恼就是该怎么甩掉成日阴魂不散，粘着他的风晨墨。
　　晨墨长到十四岁已经比儿时更要漂亮百倍，也许是身子弱的原因，略略比若曦矮一些，手脚细瘦，一双狭长的眼，眼珠子像琉璃珠般，灵气逼人，唇色稍稍淡些，就连发色都是浅浅的褐，体态轻盈，冰肌玉骨，十指如笋。
　　“夫君~~~”听着晨墨故意掐着那已经开始变化的声音，学着女孩子说话，若曦浑身鸡皮地想跑。晨墨在他身后一步一摇地追，穿了件明黄的千纱裙，走起路来环佩叮咚，浅褐的发只在脑后松松地用丝缎绑上，耳边的几绺随他的脚步晃动。
　　今天本来是穆将军家的小女儿穆紫琴来家中玩耍，紫琴长得十分乖巧漂亮，说话柔声细语，时而掩口轻笑，又略懂诗词，若曦十分喜欢，欢喜地要带她去花园逛逛，顺便谈谈文章，晨墨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学着姑娘的步态笑吟吟地走上来递给紫琴一朵粉白的漂亮花朵，紫琴满心欢喜地接过来，却突然脸色煞白地将花扔下，失声尖叫起来。若曦仔细一看，见到她手指上一只青色的毛毛虫。赶忙取下之后，轻声安抚几句，紫琴就哭哭啼啼地找她爹去了。一看就知道是晨墨动的手脚，若曦瞪了他一眼，张口要骂他，他却拿着丝帕一脸委屈地说，我是好心送她花，怎么冤枉我。夫君带着别家的姑娘玩耍，不要妾身了吗。
　　若曦脸色铁青地不想再理他，转身便走。晨墨就在他身后追。
　　风晨墨这个人，惹不起，也躲不起。

　　事实上，晨墨从十岁时就不再穿女装，恢复了男儿的打扮。偶尔再打扮成女儿样，多半是去秦王府找若曦玩的时候。原因么，只是风晨墨遗传自他娘的恶趣味罢了。
　　每当若曦跟别家的小少爷甚至是芷贵妃生的小皇子一起玩耍时，他便忸忸捏捏地走过来粘在若曦身上，要么甜甜地叫夫君，要么一脸幽怨地说，夫君不要妾身了么。那年纪的孩子们都不大懂得成亲这回事，只一个劲地嘲笑若曦，说小王爷有媳妇了，晚上要搂着媳妃睡觉，若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红的那是害羞，白的么，纯粹是被气得。

　　有时气极了若曦便说，风晨墨，你别闹了，再闹本王不理你了。没错，那时候小若曦已经会自称‘本王’了。若曦有时也随秦王爷到宫中探望芷贵妃，与皇子们一起读书，他既聪慧，气质又稳重，很得先生喜欢，常将他留下单独探讨文章。经常出入宫中，慢慢地对一些事也有了蒙胧的感觉，学会看人脸色。对什么样的人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哪些人是真心对你好，哪些是别有用心，他也渐渐得其要领。他以后可是要接替秦王的位子，成为国之栋梁的。年纪虽还小，家里的下人们也都对他十分尊敬佩服，感叹他那超越年龄的成熟冷静。
　　而那样的纳兰若曦一本正经地说着，再闹本王就不理你了，还是很有喜剧效果的。
　　若曦也曾换过别的词，恶狠狠地对一脸坏笑的风晨墨说，风晨墨你别再闹了，再闹本王砍了你的脑袋。不过王妃听到这话后狠狠地骂了他一顿，逼着他跟晨墨道歉。
　　果真是一如既往地胳膊肘往外拐。
　　不过若曦不再这么说的原因并不是怕娘亲责怪，而是这句话对风晨墨完全没用。任他再凶，对方还是软绵绵地往他身上靠，继续夫君夫君地唤他。
　　无奈若曦只得压低了声音说，再闹本王就不理你了。晨墨立刻安份，不再胡闹。

　　用完晚膳，若曦果然又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
　　“天色晚了，你娘看来是不会来了，墨墨今日就住下吧。”王妃怜爱地看着正抬起纤纤玉手任丫环替他擦拭的晨墨。晨墨微微对小丫环一笑，小丫环便失了神般地愣住。
　　晨墨下午玩累了便去沐浴，现在已换了一身素白的长袍，浅褐的发松松地散下。若曦心想他原本就没打算要走吧。
　　其实晨墨虽漂亮，脱了女装，那美分明是柔中带刚的，下颌的线条棱角分明，手指纤长却不似女儿家那般圆润，而是骨节分明，带着力。
　　美人啊……哪里看着都精致，却又不觉得腻人。
　　若曦看着发呆的丫环，心下悲叹，唉，连下人都被他收买了，如何是好。这小子还真是长了一张能骗人的脸啊……
　　“如此就谢过干娘。”晨墨对王妃甜甜一笑，王妃又心花怒放了。
　　“墨墨今日还是与曦儿一同睡么？”
　　“为什么又是我！”若曦对这提议很不满，虽然这是预料中的事，每次都是这样。家里空房间这么多，随便收拾出一间给他住不就好！
　　“墨墨身子不好，从小血性就凉，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陪他睡着，要暖些。”王妃面不改色地说着。
　　竟然把亲生儿子送给别人当暖水壶！若曦在心里大哭，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
　　就是因为知道他血性凉才不要跟他睡。三五不时地留宿在他家，每每晚上都要跟他挤在一处，冬天那凉凉的身子靠过来，让若曦怀疑自己是不是抱着一块冰。风晨墨一点也不客气，八爪鱼般缠着他，扔也扔不掉。冷得没办法，只得用被子将两个人裹得紧了又紧才能睡去，偏偏晨墨睡相又不好，几次将若曦踢下床，被冰冷的地板冻醒。醒来以后想要发作，看那个人在床上冷得蜷成一团，皱着眉发抖，又只能再认命地爬回去给他当暖水袋。
　　在心里碎碎念了一万次风晨墨你去死之后，转头看到那人满脸无辜地对他傻笑，只能叹了口气面对现实。也罢，现在是夏天，就当降温好了。
　　风晨墨，我上辈子是欠了你么。

　　梳洗完之后，若曦坐在桌边看书，晨墨抱着膝坐在床上，望着他的侧脸。
　　其实若曦长得是很好看的，因为时常板着脸，又梳着严肃的发式才让人容易忽略这一点。像他现在这样，穿着墨青的长衫，黑亮的发瀑布一般散在肩上，直垂到腰间，从侧面看过去，那高挺的鼻，以及密而长的低垂的睫毛，美貌并不输晨墨几分。
　　若曦看了一会书才记起房间里还有个小冤家的存在，转头却看到晨墨望着自己出神，便没好气地挑着眉问：“你又怎么了？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晨墨怔了怔，低低地说，“我冷……”
　　若曦见他低垂下眸子，似是受了什么委屈，只得无奈地说：“真受不了你，大夏天的也觉得冷。”
　　风晨墨能有什么委屈，我还委屈呢。就这么被娘给卖了。还有穆将军家的小女儿，好好来玩一趟，却被吓得花容失色。你却在这委屈什么劲啊？
　　心里虽如此嘀咕，终还是认命地向床边移去。
　　“睡吧。”若曦躺下来，
　　晨墨一如既往地四肢缠绕上来。凉凉的，觉得很舒服。
　　有盈盈的月色透过半敞的窗子洒进来，落了满地，像雪一样白。还有一些洒在晨墨身上，若曦扭头看他，晨墨的肤色淡得近乎透明，存在感好稀薄。
　　这个人……连睫毛都是浅褐的呢……
　　眼珠在转动，是在做梦么？什么梦都好，只盼不要在梦中也捉弄自己就好了。
　　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微启着，浅褐的发丝也乱乱地覆在他脸颊上，若曦不由轻轻抽出一只手臂将他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呆呆地看了一会，若曦很快意识到两件事。第一件事就是，这家伙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第二件则是……
　　他失眠了。
　　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想着娘教他睡不着的时候就数叶子，便在心里默念一片叶子两片叶子三片叶子……
　　哇怎么好像看到漫天落叶，不要啦，头都晕了。
　　感到身边的人微微动了一下，若曦扭头，恩，没醒。
　　可恶，凭什么你睡得像死猪一样老子却要在这里失眠！
　　若曦于是愤愤地在心里默念一个风晨墨两个风晨墨三个风晨墨……
　　三个风晨墨？！
　　那不是比现在痛苦三倍？
　　啊啊不行啊太可怕了，快从我的脑海里滚出去！
　　若曦刚想到这里，身边的人用力一脚又将他从床上踹了下去。
　　习惯了他极差的睡相，若曦一脸不爽地爬回床上，一边防备着晨墨梦中的再次进攻便就一夜无眠直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