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没》离川

1、第 一 章

　　一、纳兰若曦

　　1．
　　“夫君~夫君~等等我啊~”稚嫩的童音自走廊上传来，一个穿着粉色莲叶衣裙，头上束了两个可爱发髻还戴着珠钗的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着，想是跑得急了，小脸红扑扑的，额角也渗出汗来。
　　前方不远处，穿着墨绿锦袄的小公子横冲直撞，一脸怒气——秦王府的小王爷，纳兰若曦。这种场景下人们已经见怪不怪，能让自小脾气秉性就极好的小王爷如此的，就只有……
　　“夫君~~~~”
　　那清脆的童声在若曦听来简直如同魔音一般，让人头痛欲裂，在心里长叹一声，风晨墨啊风晨墨，你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别人不知，还当他身后这个真是个美貌柔弱的小娘子，纳兰若曦对这位[姑娘]的真面目可是了若指掌。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分明是个小冤家。

　　冷月山庄的风庄主的夫人与纳兰王爷的王妃，出嫁前就是闺中密友，出嫁后仍然三五不时地你来无往，两家关系非一般地好。恰巧庄主夫人与王妃差不多同时怀孕，又被大夫把过脉象说，庄主夫人所怀的是千金，王妃腹中的乃是小王爷，情同姐妹的两人便高高兴兴地结下了娃娃亲。本来一切都很美好，只可惜，王妃产下的虽是小王爷，庄主夫人却没有生下千金，而是一位小少爷，也就是风晨墨。
　　风晨墨从小体质就弱，庄主与夫人也就随了民间的偏方，将他扮做女儿唤养，以求平安。打扮成女儿也就罢了，晨墨生来长得纤细丽质，扮作女儿倒也比别家姑娘漂亮百倍。庄主夫人喜欢得紧，成天爱好给他梳妆，加上王妃恰好也与她志同道合，两人就时常把什么七彩琉璃珠花，什么碧玉银镯，什么玛璃珊瑚坠等等皇室或是江湖间的漂亮玩意全往晨墨身上戴。衣裳也是，只要是两位夫人觉得好看的，全弄回来让晨墨试。晨墨总是一脸乖巧地任她俩摆弄，唯有若曦愤愤不平，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
　　晨墨像是察觉了此事，有次很大方地说把自己的衣裙借给若曦，还一本正经地帮他梳妆打扮。拿着王妃的胭脂水粉在若曦脸上一阵乱抹，跟他说绝对打扮得漂漂亮亮，之后又颇有成就感地带他在府里乱逛。下人们见了如此‘妖艳’的小王爷全都傻了，想笑又不敢笑，着实辛苦。回到府中的王爷几乎笑出泪来，掐着若曦的小脸对一旁同样笑得直不起身的王妃说，原来你是给我生了个小郡主。若曦抢过母亲手中的镶金手镜，气急败坏地要找罪魁祸首，却见他在自己身后盈盈地笑着，满脸无辜。

　　因两家的关系，风晨墨自小就常与若曦一同玩耍，不知从哪里听来娃娃亲的事后，就成天粘着若曦，甜腻腻地叫他夫君。孩子们年纪小，不懂得夫君是什么意思，晨墨只当好玩，若曦觉得头痛。
　　只是这样也就罢了，晨墨似乎以捉弄若曦为乐，之前的‘小郡主事件’也是其中之一。其它更是数不胜数，比如前天还跟若曦说自己的琉璃珠子滚到柴房里去了，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怕黑，硬要若曦帮他找回来，若曦见他抽抽噎噎，就差没落下几滴泪来，只得咬着牙推门进去，哪知珠子没寻着，里面蹿出一只恶犬，吓得若曦什么都顾不得了，拔腿就跑，摔了一身泥。刚刚又是教他什么树叶变钱的把戏，害他在玩伴们面前丢脸。别家的小少爷笑得满地打滚，指着他说，纳兰小王爷你是狸猫吗？竟然要用树叶变钱？
　　若曦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这样被人嘲笑，小王爷颜面何存！
　　转头要骂那个惹事的家伙，他却低垂着眼，轻咬薄唇，揪着衣袖假装在眼角拭泪，活脱脱一个弱质姑娘家的样子。虽说他知道面前这个分明不是什么女流之辈，可终是下不了手打他。只得跟自己赌气似地想躲得他远远的。
　　晨墨却不在意，若曦再生气他也粘着，一脸可怜样地追着他叫夫君。下人们偷笑他也不管。

　　“夫君~~夫君~~你等等我，我跑不动了~~~”晨墨的身子柔弱是真，跑了一会就气喘吁吁地有些跟不上了。
　　跑不动才好呢。若曦愤愤地想，头也不回。却在这时听到沉闷的钝响，然后听到下人的惊呼。
　　“墨少爷！墨少爷！”
　　回头看到晨墨倒在地上，动也不动。心下想着莫不是又在作弄他，便迟疑着没有挪动。待管家着急地抱起他，若曦这才看到晨墨粉色衣裙的前襟上，斑驳地沾了些血花。突然就吓到了。

　　还好晨墨很快清醒过来，王妃心疼地抱着他用丝帕轻拭他嘴角的血迹。晨墨抬起幽深的眸，无力地对王妃一笑，王妃又担忧又生气，先是安抚着晨墨，接下来就是要找若曦的麻烦。
　　“曦儿，不是交待了你要好生照看墨墨，你怎么几次三番地欺负他？他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教你的礼数，教你的待人之道都到哪里去了？快来给墨墨赔罪。”
　　谁不知道秦王府的小王爷一向教养极好，虽是孩童却有着不同与同龄人的沉稳大度，颇有秦王爷的风范。只是一遇到这小冤家，他可就彻底没着了。
　　若曦就是想不通，晨墨明明和他一样，为什么就是可以穿他不能穿的漂亮衣服（小若曦看来很喜欢女装啊-_-），为什么自己非得处处让着他，还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每每被他捉弄也无处上诉，反正爹娘总是护着他的，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他们亲生的儿。
　　被母亲数落着的若曦虽然心里气闷，但看到一脸苍白的晨墨又不好发作，只得忍着。
　　“给你赔罪了。”若曦没好气地说，口气十分生硬。
　　“夫君如此说，妾身如何受得起。”晨墨一脸慌张的样子，急忙就要起身，却被王妃按住。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这些话，从一个七岁的孩童的口中闻得，这喜剧效果还真非一般。王妃王爷早是笑得合不拢嘴，下人们也都抿着嘴拼命忍笑。
　　只有纳兰若曦一人气得要背过去。
　　“干娘，这屋子有点闷，我想去花园透透气。”晨墨轻声轻语地对王妃说，眼里是无尽真诚。因王妃与庄主夫人关系甚好，也就认了小晨墨做干儿子。对他的疼爱程度一点不输亲生。
　　哼，现在知道装乖。若曦在一边，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王妃却很吃晨墨那一套，温柔地将他从怀里放下，牵着小手递到若曦身边，一瞪眼，说：“曦儿，你带墨墨去走走，好生照料，可不许在欺负他了。”回头又是对晨墨灿然一笑。
　　好一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娘啊~~~若曦在心里高呼，表面让仍得装出乖顺的样子，接过晨墨的手，径直牵着他向花园走去。
　　“夫君~~~”一出了大堂，晨墨腻腻地叫着就要往若曦身上靠。
　　若曦下意识地一把推开他，晨墨刚刚呕了些血，身子还很虚，被他一推，踉跄地差点倒地，还好若曦一把拉住了他。
　　“……”顿了一下，若曦淡淡地说，“别闹了，再闹我不理你了。”
　　晨墨听了这话微微一怔，竟真的乖乖地跟在他后面不再说话。

　　中午的时候，冷月山庄的庄主夫人来接宝贝儿子回去，一见风晨墨就心肝宝贝地唤着将他搂在怀里。若曦看得头皮发麻，除了风晨墨，他最怕的人就是……
　　风晨墨那个可怕的娘！
　　“小曦，你过来~”甜甜地唤着，庄主夫人一把揪住正准备开溜的纳兰若曦的衣领。
　　“呃……风姨……”若曦有点怵，低眉顺目地答道。
　　“小曦乖，我们家墨墨就托付给你了，墨墨他胆子小，又不爱说话，你可得多让着他点。”庄主夫人拍着若曦的肩，怜爱地看着身边的儿子。
　　好痛……忍受着她那化骨绵掌还是佛山无影手之类的拍打，若曦不敢说话，只能皱着眉，抬头看那对母子正深情对望，眼睛里闪啊闪的。
　　“娘~您放心，夫君待我很好。”
　　“如此便好，儿大不中留，你若有个好归宿，为娘的也就放心了。”
　　“娘……”
　　“墨墨……”
　　太受不了……这对母子都不正常。看到他娘就明白风晨墨这小子为什么这么讨打了。若曦愤愤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