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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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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淡红色的夕阳正在收敛它的光芒,随着光线变弱,温暖似乎终于捱到了尽头。
远处吹来阵阵的风,半扇窗子咯吱咯吱地摇摆着,玻璃打在无比坚硬的墙壁新增了几条裂痕,仿佛随时会碎成片片晶莹。
空气里灌入清寒的凉意,少年的黑发和衣襟迎风轻轻飘扬,长时间呆在窗边,怀里抱着吉他,修长的手指一遍遍扫弦,他时不时用笔在纸上做标记。
破旧楼房,久经岁月的摧残,外观已是伤痕累累,可是顶楼位置,接连不断传出清新华美的音乐,好听的和弦,一直持续着,当聆听者听得入迷陶醉其中,末了延长的尾音,犹如来自遥远的时空。
完成了最新的曲子,尹晟晧将吉他装入琴包,躺倒在小床上,双手举着自己的作品,默默地望着它出神。
“咚!咚!”
大门被敲响,他恍若未闻。
“咚!咚!咚!咚!”
敲门声大了些,尹晟晧满脸浮躁,起身去开门。
映入眼帘的是个女生。
扎着长长的马尾,容貌清秀可爱,唇角有笑容,穿着白色的双排纽扣的衬衣、紧身的牛仔裤和白球鞋,浑身透着秋天般清爽的气息,那样的极度不真实,却真真切切的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你……”他的神情异常惊讶。
难道不应该是惊喜?她来他家诶,主动莅临寒舍找他诶。
早安窘迫地伸一只脚进去,脑袋也伸进去探了探:“你在弹吉他吗?”
“你,有什么事吗?”身体挡着她,尹晟晧声音沉沉地,表情写满“阴霾”,看她的眼神亦是淡淡的疏离,与之前的厚皮相形成鲜明的反差。
他问她什么?早安愣住,收了腿后腿两步,怪她不请自来的意思么?
她支支吾吾:“我是……”
“有事吗?”他又问了一遍。
早安咽了咽口水,深呼吸,给自己增加点勇气:“本来有事的,现在没事了。我走了。”
太令人寒心了,他根本没有为上次的行为认真反省,向她道歉,哪怕认个错,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你没事的话……”静止的气氛下,尹晟晧倏地将她扯入怀中,双臂抱紧,早安被惊得措手不及,脑子空白了,“我有事。”
两人移进屋子,他大力关实门,语气放柔了:“我两周没去见你,你不想我吗?”
结实的胸膛贴着她的耳朵,心跳一下一下的,早安拍拍脑袋,力图拍醒自己。
“喂,尹晟晧,你做什么!我数1、2、3,放开你的爪子。”
“我知道你已经不生我的气了,想我了,所以才来见我的,是吧。”
他肯定是故意的,和她说话的同时,呼吸的热气故意洒入她的颈间,扰得她心神作乱,神经又痒又麻的,感觉太奇怪。
早安费劲地挣扎,手脚一起,尹晟晧的胳膊搂得更紧了,神情忽然间变得落寞,他低头,在她耳边吐着气:“来都来了,陪我去个地方吧。”
“去哪里?”
他没有说,静静地闭上眼。
天色完全黑下,又是夜晚,早安仰望天空的星斗,心生惆怅。你知道吗?我每次晚回家,都会挨骂受罚,可偏偏每次和你出去,都是夜晚。
长久以来,自己受继母的严加管教,甚少外出,基本没有娱乐的时间,生活枯燥得令她觉得自己快变成一台机器了,机械的完成计划之内的任务,机械的将每天要做的事情当成使命一样的完成,人生有什么乐趣呢?
有人说过,喜欢上一个人,人生就会有所改变。
是真的吗?
“到了。”
光顾着想事情的早安迷糊地问尹晟晧:“嗯?什么到了?”
“医院。”
“医院!”正前方的建筑大楼确实是医院呢,早安松劲了,“你带我来医院干嘛?”
他脱口而出:“见家长。”
“见,见家长!”早安陡然紧张起来,尽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什么见家长,见谁的家长?”
尹晟晧对她微笑:“我的。”
开玩笑吧。
“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见你的家长?”其实她想问,你有什么企图?
“早安,别害羞,待会你就知道了。”
说得轻巧,他知道她无端的见他的家长代表的是哪种含义么?
“我不要!”早安毅然道,“死也不要!”
“尹晟晧,你饶了我吧,大晚上的我跟你出来已经很冒险了,你还……等,等等,你的手抓得我好痛,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早安被尹晟晧强行带入医院,她的哀嚎在他听来是徒劳的,后脑勺能感觉到那道灼烈的目光,十指扣着她的,尹晟晧转个头,手指竖立放在唇边:
“嘘,医院里禁止大声喧哗。”
没办法,既然进来了,早安只有配合的份,于此妥协了。狠狠瞪了尹晟晧一眼,渐渐地,她盯着他们交握的手,说不出话来。
住院区。
重症监护室。
早安吃惊地望着病床躺着的鬓发苍白的老人,岁月在皮肤上镂刻的纹路那样深,蜡黄的皮肤表面看不见血色,只能说太瘦了,像是没有血肉的、皮和骨头组成的躯体。
生命脆弱的令人痛心!
老人鼻里插着氧气管,呼吸很难受,已经半睁开眼睛,看见尹晟晧的那一刻,激动地开口说话,言语断断续续,根本无法识别。
眼底涌现浓烈的酸楚,他在老人的床前半蹲下来,双手轻轻包住她的一只手,口中喊道:“奶奶。”
悲伤划过眼角的他和前一分钟的那个他判若两人。
早安的心猛地一阵抽痛,开始时浅浅的痛着,后来有短暂的痉挛。
她替谁难过?
承受着病痛折磨的老人家?
亲情面前不堪一击的尹晟晧?
原来他和她同病相怜啊,同样面临着随时可能失去亲人的伤痛。
他是怎么把自己伪装的无忧无虑,任别人看不出丁点破绽。
也许因为他是男孩子吧,自控能力比女孩子强,忧伤不形于色。
此刻没有陌生的别人,他居然流泪了,早安看得目瞪口呆。
那晚回到家中,郑雅婷烧了一桌子的好菜,对待她也是殷勤万分,当林泽琛魔术般的变出一个很大的洋娃娃来,她明白了,今日是自己的生辰。
明晃晃的烛光照亮了饭厅,巨大的水果蛋糕,燃了十六根蜡烛,香甜的草莓酱点缀的“祝早安生日快乐!”几个红字,餐桌前,早安佯作开心的样子,双手合十许了个愿,一次性吹熄了所有蜡烛。
打开灯,郑雅婷切了块蛋糕放在早安的盘子里,换来她礼尚往来的一句“谢谢”。
吃饭的时候,林泽琛一时兴起的问早安:“早安,想不想举办个人演奏会?”
“爸爸,你有能力办到?”
“不是我有能力,是你有能力。女儿,只要你愿意,爸爸可以为你达成心愿。”
早安沉默了,如果说不想,不愿意,林叔叔会生气么?
…………
“奶奶病了,治不好的话,会死,到那时,我就成了真正的孤儿。”
医院走廊上,尹晟晧抱着胳膊靠墙站着,平静地向她诉说了他的心事。
“需要大笔的治疗费,爸妈放着不管,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他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声音略显沙哑,后来意识到自己的无助,他努力挤个笑容,“小时候,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很早以前我就发誓,长大后一定要报答她的恩情,我很感激她多年来的疼爱和保护,因为有奶奶在,爸妈离婚后让我不至于失去一切。”
“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依然那么无能,让她整天操劳,眼见着她的身体健康出了问题,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该怎么办,谁知道呢,她却只能笨拙地安慰他:“奶奶会好起来的,目前就是钱的问题。”
“我联系好了一家酒吧,决定从明天开始,到那里驻唱,挣钱为奶奶治病。”他决心已定。
“不可以!”她知道他真那么做,事情就严重了,“你忘记我们的校规了吗,学校不准我们擅自去那种地方表演,一旦发现,记过处分,两次以上,开除学籍!”
“我不在乎。”他摇头,云淡风轻地说,“当做是圆了我的歌手之梦。”
从他的表情看来是真的无所谓。
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需要什么。
…………
有些人愿意为了音乐锐意进取,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智慧与力量达到峰值时,只差一个腾跃飞翔的平台,也是这百分之一的运气,彻底驯服了他放下长年以来引以为傲的自尊,不得不向现实低头。而有些人渴望音乐能够还她自由,即便是有着家庭给她的优渥条件,功成名就坐享其成便是,她仍然一心只想着放弃。
然而命运的玄妙,恰好在于某年某月某日,他们找到了共同的契机。
“爸爸,您认识很多音乐人吧,比方说唱片公司的负责人,有跟您关系好的吧。”怎么说林泽琛也是商场上的大人物,人脉非常广,从他那里获得的渠道远比他们自己走弯路要靠谱的多。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嘴里填了一块红烧肉,佯装漫不经心:“我自己作了几首曲子,想投给唱片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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