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走边爱-医大往事》逆风的吻

21、隔阂

　　（一）

　　“盛熙，我即将有一周左右的假期。来江城看你。好吗？”
　　子寒的E-mail，在盛熙回江城的两个月后，收到了。离开时，盛熙曾问他，何时再相见。而今，相见即刻上演。

　　然而盛熙心中却不再激荡。回想在秦城的日日夜夜，到如今已过去两月时间。虽然是一尝多年夙愿，却仿佛真的只是将一个未完的梦，重新续过，划上完满的音符。梦醒来了，她回到了江城，回到了没有子寒的谙熟的土地。一切如故，并无丝毫更改。她甚至有时会怀疑，子寒与她之间，真的发生了什么另有曲折的故事？
　　看上去波澜不惊的生活，难道在子寒到来后，又要有所涌动？

　　约定好抵达的日子与时间。去学校附近的旅店定好五天的房间。狭小逼仄的房间，只容下一张大床与一台电视。肮脏油腻的床单与被褥，散发出污浊咸酸的微臭空气。买来空气清新剂，摆放在床边，以冲淡房间的污浊臭气。再换上自备的干净被褥床单枕套，总算增加一些居住的条件。
　　这是子寒初次来江城。不知为何，她内心隐约有种预感，这或者也是子寒唯一一次来江城，为了她。盛熙因着这种决绝感，便尽心尽力准备着子寒来江城的一切细节。洗漱用品是早已买好的，放置在房间内，随时可以用。还有一些吃的食物，热水，仿佛这里已变成子寒在江城的一个临时的家。如今只差子寒这个人的到来。
　　一切准备妥当，深夜的车。于凌晨两点在车站的出站口等待。有些寒冷的空气将瘦弱的身体包围。远远的，子寒桀骜的身影渐渐从人群中显现出来，是那样独特的气质。一眼就能辨识。与众不同。盛熙定睛看了几秒，子寒的浅笑自镜片下慢慢荡漾出来，她露出灿烂而安宁的笑容，就这样迎了上去。

　　此时方至凌晨4点。旅店的店主们都睡着。子寒兴致不错，央盛熙引着，在江城将明未明的街道上散步，打发时间，体味江城清晨的气息。

　　在江城4点的空旷街道上走着。与子寒相依着，盛熙却有了一丝陌生感。仿佛许久未曾谋面的旧同学，有谙熟，却少了份亲昵。这是怎么了？离上次在秦城相聚，已过两个多月，但她的想念却极浅极浅，浅到自己并无察觉想念的存在。甚或有时，她认为自己就是一个人，忘记在遥远的北方古城中，还有一个或许也只是极浅极浅牵挂自己的人。
　　如同此刻，虽然相伴相偎，仍难以感受内心温度。心中仍是寒冷，如清晨4点吹在岸边的江风，凛冽而咸腥。夹杂着微微的苦涩，扑面而来。子寒就在身边，并肩而行，缓慢而徜徉的步伐，有时转过头来，会邂逅子寒笑意浅浅的倦倦容颜。

　　盛熙想起两个月前，也是这样相依并肩，走在子寒的校园内，校园内初秋的夜风拂面，带来清爽微凉的空气，让人心中宁静平实，偶尔转过头，便能遇见子寒睿智的双目，在镜片下闪着难掩的悸动。
　　仅仅是两月时间，心中的萌动便渐似平复了。熟悉仍在，可爱恋般的激荡却退去了，仿佛退潮般难以挽留。现在想来，其实她与子寒之间，从未有过近如呼吸，亲如肌肤的触感。那层暗恋的蕾丝白纱，搁置多年后一旦被人完全挽起，在华丽背后，其实只剩下早已落寞的容颜，不复当年的心境。

　　“在想什么呢？盛熙。”子寒温和的声音，在耳边传来，却显得有些距离。
　　“上次见到你时，还是在秦城。”盛熙甩甩头，微笑着看子寒。
　　“是的，两个月了。我很想念你。盛熙。”子寒搂住她。两月不见，子寒又结实了。盛熙感受到身上来自子寒的力量，心下没来由地一阵慌乱。待在她收拾过后，焕然一新的旅店客房内，一种前所未有的忐忑，此刻占据心中，难以平复。

　　客房里氤氲着淡淡的柠檬香气，洁白的被子整齐地叠在床上，看不出丝毫凌乱的痕迹。这是她想要留给子寒的美好回忆。不知怎么，她仿佛又回到那年凌耘自美国回来见她，她接待凌耘时，也是这般费尽心力的样子。

　　世间之事原本就是兜兜转转，在奋力拼杀冲撞之后，发现最终又回到原点。多年的情景，如今，虽则物是人非，景象却依然如此清晰。

　　（二）

　　夜深了。盛熙拿起背包，准备回学校。子寒从身后拉住她的手。
　　“你要走？”
　　“回学校。”
　　子寒诧异的声音，“怎么，你不陪我？”
　　盛熙转过身来，“夜深了，累了一天，你该休息了。我也该回去了。”
　　子寒沉默了几秒。看上去有些低落，“我远途而来探望你，原也是因为对你的想念。你就忍心弃我独自一人，待在这间陌生的房间，度过长夜？”
　　听此言后，她心下顿生几分不忍。虽则不安，但沉吟之后，仍然决定留下来陪伴子寒。想起在秦城旅店的那几夜，子寒也曾夜夜伴她，免去她许多孤独之苦。要知道，乍至异乡的人，是容易孤独的。

　　她给小艾打了电话，告知晚上不回宿舍。让她们安心锁门。

　　深夜，隔壁房间开始传来阵阵销魂的□□，显然是偷情的情侣在云雨之中。盛熙与子寒躺在宽大的床上。不发一言。沉默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她闻及隔壁一声声的耳鬓厮磨，不禁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在秦城时，虽则与子寒夜夜相伴，但一直分床而睡，像今晚这般接近的距离，还是初次。尤其在如此尴尬的氛围下，她根本毫无睡意。

　　她偷偷转过脸看子寒，竟遇到子寒神采奕奕的眼睛凝视着她。
　　“子寒，还没睡吗？”明知故问。
　　“这样，怎么睡得着？”他一语双关。
　　盛熙顿觉大窘，一时语塞，大脑开始变得苍白。子寒的手臂伸过来，拥抱她，紧紧地，仿佛用尽平生之力。盛熙的心如击鼓般剧烈冲击，呼吸变得急促，内心的不安渐渐升起。子寒开始吻她，深长的吻。她头昏眼花，耳鸣心跳，内心由不安转为恐惧。

　　终于，她挣脱了子寒的怀抱，下床穿好衣物，拿起背包，匆匆说，“我还是回宿舍睡吧。”便有些狼狈的开门离开，徒留子寒一人呆坐床上，守着陌生的房间。

　　盛熙飞快离开旅店，怀揣莫名的恐惧，在寂静无人通向学校的街道上奔跑。甚至顾不上喘息与停顿。她竭力跑进学校大铁门内，来到宿舍楼下，方才停下脚步，连连喘气。胸中因剧烈的运动而如万马奔腾般急速，呼吸也显得力不从心。
　　几秒过后，她渐渐平息下来，弯腰跌坐在楼梯的石阶上，黯然神伤。

　　她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产生如此巨大的恐惧感。仿佛自从那年流产，持续流血一个多月后，她便开始对□□生出一丝抗拒之心。即使是与展颜相守时，每每展颜渐入佳境，情绪昂扬时，她却突然心生恐惧，让她躁动不安，难以继续。展颜亦心下了然，知她是身心受损所致，一直对她存着万分愧疚。

　　如今，面对子寒，这恐惧更甚，于她而言，展颜是如此熟谙，仿佛自己的身体般，可以轻易依靠。然而子寒虽则相识许多年，其实对于子寒，她还是不甚了解的。尤其在如此黑夜，与他单独处于同一张床上，盛熙除了心底升腾的对于□□的恐惧，甚至有几分对于子寒的抗拒。

　　这抗拒是因为，子寒毕竟不是展颜。难道，自己要为展颜守身如玉？盛熙自己都为这一念头而甚觉荒谬，毕竟，展颜早已距自己的生命很远了。自从那次他来江城，盛熙告知他将赴秦城后，展颜便再无讯息。仿佛要将他自己，从盛熙生命中蒸发消失。

　　她思绪凌乱，万般头绪，剪不断，理还乱。想起宿舍房门已锁，一时间感到甚为渺茫，不知何去何从。无奈之下，起身又慢慢地走出了校门。

　　心烦意乱地走在刚才奔跑的街道上，迎面竟遇上了满脸肃杀的子寒。
　　“你去哪儿了？我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盛熙无话可说。低下头沉默相待。
　　过了一晌，子寒轻叹一声，说，“你是怪我吗？算我不对。回房间睡吧。”
　　他的声音很低，听上去仿佛有些卑微，但言语中分明是冷淡苛责之意。盛熙亦不知如何应对，无奈只好同他返回旅店。
　　再次入房，躺在床上。再不复之前的温情与暧昧，连房间内的空气，都变得冰冷。子寒低声吐出僵硬而冷淡的两个字——睡吧，便再无声响。
　　盛熙躺在床上，左右难安。她不知道为何，会令气氛僵持如斯。想起清晨时分，他们还相依着漫步江边街道，江风微拂，有些渗人心脾的凉意。不过一夜时间，两人便形如陌路，相背而眠。这其中，究竟谁是谁非？她也想不清楚。但内心对子寒，是有些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