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怨——胧月帝姬番外》金陵晓风

11、第十一章

　　我坐于殿中央，手有些抖，我强令自己调整好心绪，接过含络递来的琵琶。我知道，一场好戏即将开始。
　　双手抚上琴弦，我闭上双眼，第一个音响起后，接着便是行云流水般的高音迭起，接着回复片刻宁静。
　　弹这第一段的时间并不长，我略一抬头，便捕捉到毕吉似好奇似迷恋的目光。我顾不得其他，将纤纤玉手一挥，又回归曲中。接下来的一段，便是表达昭君出塞时矛盾复杂的心情，有欣喜自豪，又有哀愁怅惘；有期待和好奇，亦有恋恋不舍……一般人只能弹出这多种情绪中的一种。而我，要演奏此曲至精妙绝伦的地步，必得将心中藏着的多种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我没有昭君出塞的经历，却想起了自己煮过十六年的后宫。我想起父皇母后母妃对我的疼爱，这让我觉得欣喜与感激；但也想到了妃嫔们的勾心斗角、母后毒害父皇的场面，这些都让我哀愁、厌恶。
　　当然，在弹曲子时我也不禁偷偷想想自己的未来。我，究竟会不会被毕吉看中而远嫁赫赫？单凭这一面之缘，我无法了解毕吉太多，但他也确实还算我的意中人。如若他选我，会对我好吗？我会适应赫赫的生活吗？家国的责任都落在了我一个女子的身上，我能把握得好吗？如若他看不上我，我又能碰上一个如毕吉般合我眼缘的男子吗？
　　弦弦掩抑声声思。各种想法如潮汐般涌来，然而这一切并未影响到我的演奏，或许反倒给它增色不少。此时的我，心绪复杂不正如王昭君当年吗？虽然我们想的不尽相同，但至少足够赋予明妃曲鲜亮的生命了吧。
　　低眉信手续续弹。我的手，如一个快速跳跃的精灵，在琴弦上翻来覆去。曲子节奏从快至慢，从激昂至舒缓，再这样来回往复。我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周绾绾还是王昭君，因为一开始与昭君心中不同的情绪随着曲调的发展开始融为一体，明妃曲被我演奏得精彩，它也被我加入了自己的东西……我渐渐觉得我已经成功。一曲虽未结束，但我仿佛能看到人们对我的质疑逐渐转化为叹服。
　　一个响亮低沉的尾音，结束了整曲。
　　手指有些酥酥的疼。我缓缓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便是毕吉从陶醉的梦境一下子转回现实的神情。
　　然而我知道，我弹奏的明妃曲就算有了毕吉想要听的所有，却少了一样，那边是浓浓的思乡之情。
　　后宫中，有什么值得我思念的呢？我不禁自嘲，就算有，那也只是极个别的几个人给我的关爱罢了。
　　“胧月献丑了。”我走下座，向纾润和毕吉行了一礼。
　　纾润见我挽回了大周颜面、长了大周志气，早已喜不自禁：“皇姐未免太过谦虚。”说着他便亲自下座扶我回到原来座位。“皇姐弹奏的明妃曲真真是宛如天籁、引人入胜，不愧为我大周的长帝姬！”说完，他亦睨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掌乐：“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办事的？培养出来的乐师就是以这样技法迎接远客的？皇家出银子培养了乐师们这么多年，竟还不如胧月帝姬无师自通！”掌乐和乐师们怯怯不敢言。纾润连看都不肯再看她们一眼：“刘掌乐，朕看你这掌乐不必继续当下去了。宫中掌乐一职暂时空着，将来若有机会必得叫胧月皇姐好好挑个人补上。”
　　“多谢皇上夸奖。”我回礼。
　　“胧月长帝姬将明妃曲演奏的如此之好，不知毕吉太子做何感想？”欣太妃向来心直口快，此时也不愿闲着，在一片人的赞叹声中出了这一句，“应该再不会嘲笑我大周无人了吧！”
　　而我，此刻又关注到毕吉的神情。
　　他仿佛没有注意到纾润与欣母妃刚才说的一番话，脸上只有痴痴的神情。难道，我的明妃曲竟使他如此震惊？
　　一旁的使者有些尴尬，忙在旁边赔笑：“毕吉太子是沉醉在刚刚长帝姬的琴声中已不能自拔了呢。”
　　毕吉却还是不说话。
　　我心中有些疑惑，便使了个眼色给含络，让她想办法引起毕吉注意。含络立马向纾润道：“皇上，长帝姬一早起来身体便不大舒服，刚刚又弹完了明妃曲。奴婢看长帝姬脸有些苍白，想是体力不支……”
　　“这有什么难的。含络，你现在就扶皇姐回宫休息吧。”纾润爽快道。
　　“等一等。”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予涵，“皇姐弹奏的明妃曲让毕吉太子沉醉，也显示了大周重视音律，连皇室之女亦能不输乐师。皇上可想好怎样赏皇姐了吗？”
　　“三皇兄此言差矣。”小小年纪的雪魄在一旁笑了，“胧月姐姐宫中什么不缺？不如皇上给皇姐择个好夫君作为重赏呢！”
　　刚要踏出殿门的我脸上泛起一阵潮红，雪魄这话虽是童言无忌，但毕吉听到恐怕想不动心思也难了吧。
　　“弹得好！”毕吉的声音响彻整个殿中。
　　果然啊果然，我没有想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