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消失在黎明来到之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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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司南
镜音铃没有目的地奔跑在深夜的大街上。灯红酒绿的城市在夜晚也毫不宁静，五光十色广告灯牌在天幕之下不知疲倦地闪烁，即便是下起了大雨也丝毫没有要停下工作的想法。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一片喧嚣，但镜音铃却完全不能被这气氛感染半分。她的心里空落落地如同有个黑洞，不管什么东西落进去都会消失在浓浓黑暗之中，无一幸免。
雨水打在油亮的绿叶上，叶片反射出许些灯光，边缘被镶上了五彩的边框，树枝带着树叶在风中跳起诡异的舞蹈。溅起的水珠折射出一星光芒，打碎于地面之上，没入蓄满雨水的浅洼之中，与夜里看上去如墨一般漆黑的雨水融为一体。
奔跑至人工湖边，惊动了鸣叫的夏虫，虫声消失在草丛之中，路灯幽暗地亮着，引得一群飞虫绕在灯罩四周痴迷地扇动翅膀，想要触碰却又无能为力，只得心甘情愿地死守在虚幻的光明周围，直到生命从躯体中消逝。
雨水打湿了耀眼的金色发丝，发梢紧贴脖颈，闷热得泌出了汗珠。裙摆无力翻飞，冰凉的面料与肌肤紧紧相贴，感受着那温暖的体温。
胸中热血翻滚，血液的腥甜自喉咙涌入口腔，呼吸的节奏被打乱，下一秒就要窒息的感觉使镜音铃不禁深吸一口潮湿的空气。她不小心摔倒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膝关节蹭破了皮。
被泪水模糊了视线，少女在夜里迷失了方向。拥有与她同样容颜的少年默默跟在她的身后，伸出双臂。他的手穿过了少女的身体，拥抱了满满一怀匆匆赶路的风。没有人听见少年那自口中溢出的叹息，在夜空下盘旋，久久回荡不散。
-序-
01
我来看你了，连。
手指抚过印有你笑颜的相片，将怀中吐露芬芳的红蔷薇置于渗着丝丝凉意的石碑之前，被阳光刺痛了眼睛。
周围有许多和我一样做着同一件事情的人，每个人的笑容都显得那么沧桑，我仿佛可以听到他们心脏发出凄冽的哀鸣。
蹲下来清理碑前长出的杂草，想告诉你最近发生的事情。
最近新完工的一幢幢高楼挡住了阳光，家里总是昏暗一片，不管白天晚上都是这样。看不到远处的山了，也看不见天空了，因为全部被挡住了，就像生活在囚牢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要是你看到那情景，一定会和我一样愤愤不平吧？
我现在没有以前那么怕黑了。我敢在黑夜里一个人出门了，只是常常看不清楚路况，尤其是下楼梯时，得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往下挪，就算已经走完了楼梯也要试探半天才敢往前走。我想你说我缺维生素A是正确的，我准备开始补充它了，但我并不能每天都准时记得吃保健药品，所以我让未来姐记得监督我。
本来不用这样的，都是连你的错。如果你还在，就可以告诉我楼梯走完没有，路的前方有没有会绊人的楼梯。但是现在你不告诉我，就只好麻烦大家了。所以，为了不麻烦大家，你是不是该快点回来呢？
大家都很想你。我也是，想你想的不得了。我总会梦到大家以前在一起的日子，然后笑得满脸泪水，从睡梦里醒过来。
那样的日子真是怀念啊，你也很怀念吧？
啊啊，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下次再来和你聊天吧，我会带你喜欢的香蕉来哦。
再见。
02
铃，不要再继续你不喜欢的事情了。
看你每个夜晚流着泪从睡梦中惊醒，看你奔跑在黑夜里只为了寻找我的踪迹，我就忍不住想要用虚无的双臂拥抱你，用虚无的声音呼喊你的名字，告诉你我一直在你的身边，无论我的躯体是否还存活在这世界上。
夜晚的光线很昏暗，我看不清你的表情。当你失眠的时候，我陪你一起睁着眼睛望那遥远而宁静的天空，在黎明的太阳升起之前躲到阴暗的角落里，避免被阳光照射。
但我很快发现我这是多此一举的行为。新建起的楼房把所有的阳光都遮挡住了，就算我白天在房子里大摇大摆地乱晃，也无需担心会不会被阳光照射到。这样真好，这样我就可以当你在家时一直跟着你了。
但是铃，你并不喜欢阳光被遮挡住了，因为连同闲暇时间里可供眺望的远山也被结结实实地遮住了，除了灰白的墙体，窗户对面再也没有其他景物。你的心脏也许有一种被压抑得快要爆裂开来了的感觉吧？你常常待在被日光充足照射的室外，我只能在无所事事的无聊状态中等你回家。
我无法忍受寂寞。铃，请你原谅我常常跑进你的梦里与你相见的行为。即使那会使你更加伤心，我也停止不了自己的行为。也许我还是消失掉比较好，你肯定不会允许我这样做的，我知道。
决定了，在下一个黎明来临之前再拥抱你一次。但这终究是无法实现的臆想，穿过你的身体，我只能拥抱空气，半分温度也感觉不到。注定我与你只能相互思念了吗？一点儿也不愿意只能这样啊。
我连“再见”也无法传达给你，更何况是“永别”？太过于沉重的话语噎在喉咙，冲洗着大地的雨水掩盖了叹息。
早安。
大概只能这么说了。
03
我如约带了香蕉来哦，连。
枯萎的花束已被看守陵园的老人用扫帚清扫干净，栽在碑前的花朵上挂着晶莹的水滴，折射出阳光的七彩。
鲜嫩的叶子绿得几近透明，如同人工打磨过的绿色水晶，其中仿佛噬着一汪清泉，只要轻轻触碰便可以使清澈的泉水从叶片之中渗透出来。你一定会喜欢这景象的。
梦见你的次数更多了。在虚幻的梦境之中，与你拥抱。即便不是真实的场景也足够温暖人心。梦中的你笑得温柔，为你的轮廓抹上金色的太阳从地平线中跃出，第一缕曙光宣告着黎明的到来。笑着说“早安”的你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后消失在黎明之中。
无数次告诉过自己这并不真实，却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握住你半透明的双手，从梦中惊醒。不规律的心跳打乱思绪，紧紧抓住被子边角的手颤抖不已，失去了所有的气力。
你真是一个顽皮的人。为什么总是要在黎明来到时离开我的梦呢？是不是因为只剩灵魂的你无法暴露在日光之下呢？
黎明之后的你去了哪里，我不能停止思考这个问题。
是在树木投下的阴影之下惬意地躺在草地休息吗？
是在清凉的湖水之中与鱼儿们聊天吗？
是在废弃的铁轨边看着路过的孩子踏着铁轨舒展双臂，如同震翅欲飞的飞鸟一样可爱的身影吗？
你能告诉我这个问题吗？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消失在黎明到来的时候。
背靠着被阳光烘烤得发烫的石碑，扬起头眯着眼睛看起了天幕上漂浮的云朵，大片柔软的白色一如你干净的笑容。快夸奖我吧，我可是牢牢地把你的样子刻在脑海之中了哦，只要一闭眼就可以看到你，清晰得连你的发丝都能数得清。
是不是非常厉害？嘿，时间又到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04
日渐不满足于在你的梦中与你相见，产生了想要在现实之中真正与你相见的想法。虽然明白会彻底让灵魂湮灭但还是想要这样做。
你最近的精神状态似乎很好，睡着的时候脸上安心的笑容那么温暖，最冰冷的空气都被感染了，清凉的月光也忍不住为你变得更加澄澈。
黎明快要来临时你突然睁开了安睡的眼，匆匆换了衣服跑出家门，完全不顾关门的声音是否会吵醒还在安睡的其他人。
对你的行为感到奇怪，就急忙跟上了你，跟你一起来到了人工湖边，看到你翻过护栏从湖岸边跳下去时，我的大脑仿佛被雷电击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喊着你的名字奔至岸边查看，发现你所处的位置并不能将你淹没，湖水仅仅是没过你的膝盖。我松了很大一口气，苦笑着自嘲自己刚才的行为，提醒自己你早已不能听到我的声音，也看不到我的样貌。
铃，我多希望能真实地拥抱你一次啊。
学着你刚才的动作跳下，稳稳当当地站在了翻滚着波浪的湖面之上。好像有眼睛不可见的地砖铺在湖面上，虽然波涛涌动，我却感觉湖水在脚下平静得像是死了一样。
你一步步向着水越来越深的地方走去，东方的云彩呈现出亮眼的金色，如同你细腻的金色发丝一样美丽，光明蔓延的那么快，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宣告着黎明的来临。
光明带给人希望，也带给阴暗灭顶之灾。
当我置身在曙光之中时，我感觉浑身像是被火烧一样的疼痛。噗通一声跌进脚下的湖水里，我竟有了实体。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动的你转过头来，呆愣了几秒钟，你的脸上突然写满了不可置信。
你喊着我的名字向我扑来，把你接住以后感觉到你的体温，如此温暖。
安慰着像孩子一样哭泣的你，手指触碰到你泛着光泽的发丝，我将你抱紧，不愿意松开一秒。
我只是一个游魂，我一直都明白这一点。所以，在这奇迹之后，彻底消失不见是我必须付出代价。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我终于能再次真实地拥抱你了。难道这还不够吗？
实体化的身体没有支撑多久就被分解成无数散发着莹莹绿光的粒子，清风拂来，将粒子吹散，使其溶在湖水之中。
滴答。
滴答。
分不清是你的泪水砸进湖里还是时间流逝的声音。铺天盖地的困意涌上大脑，闭上眼睛之前看到你悲痛欲绝的表情，心痛却无能为力，除了一遍遍说着抱歉以外别无他法。
再见……哦不，永别了。我亲爱的铃。
05
连，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在黎明来到之前异常地想要寻找你，所以去了我们常常去散步的人工湖边。翻过护栏，跃进冰凉的湖水之中，水没过了膝盖。
潜意识中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一定能找到你，就向着湖水中心一步步靠近。忽然身后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转过头去查看，真真切切地看到了你。
抑制不了泪水的涌出与想要拥抱你的欲望，扑进你的怀里，感受着你的心跳，幸福得好像进入了溶进蜜糖之中。
仅仅是几十秒的时间，你的身体在黎明的太阳升起时分解成无数散发绿色微光的粒子，溶入碧绿的湖水之中。湖面上附着的金色光随着风的吹拂荡漾，如同一条金色的缎带在涌动的湖水之中起伏不定。
你消失的地方浮着一个像是琼脂做成的浅金色半透明小球，光滑又带有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有隐隐的温暖藏在其中。我将它捧在手里带回家。这个离奇的梦便这样结束了。
但我发现这个小球真的存在。它静静地躺在我的枕边，被阳光照亮的边缘显现出刺眼的金色。球光滑的表面反射着的光，仿佛是在向我诉说着所有的真相。
原来你一直在我的身边吗？
这个柔软又温暖的小球是你灵魂的残骸吗？
隔天，将球装在玻璃瓶里，用木塞塞紧瓶口，把瓶子紧紧握在手中。天还暗着，星星为我照亮能找到你的道路。
我曾无数次在夜晚奔跑，想要追寻你的踪迹。寻找你的时候，你是否在我旁边觉得好笑呢？哼，你那样做了的话，可一定老实承认。
我从没有跑的这么快过，背后长出了翅膀一般，要把我带到你身边。
就算跌倒了没有关系。
身上没有痛感，只有汗水不断顺着皮肤往下落。
来到人工湖边，凭着残存在脑海中的景象找到了你消失的位置，于是站到护栏之上，纵身跳了下去。
湖水不似记忆中那样浅，沉入湖水之中的，感觉到气泡咕嘟咕嘟往上漂浮，最后破裂开来。
塞紧瓶口的木塞自己打开，小球从玻璃瓶中飘出，在我的面前发出了光。暖黄色光芒照亮了湖水，一片光明。
蜷缩着身体，望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伸出手捧住小球，看见身上散着鳞光的游鱼在水草间穿梭，湖底的石头上附满淤泥。黄与绿两色相渐变的湖水是那么美丽，你出现在湖水之中，你向我伸出双手，与我拥抱。
紧紧抱住你，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展露笑容。流出的泪水溶在湖水之中，脸紧紧贴着你的胸膛，听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你说你要走了。声音是那么轻柔。
带上我吧。乞求着，抓紧了你的衣服，不想放开。
“铃是认真的吗？”
是啊！
急不可耐地回答你的问题，我睁开眼，看向你的脸，害怕你说出拒绝的话语。
“不要后悔哦。”
绝对不会的。
坚定地点头，感觉困意不断涌上大脑。闭上眼睛之前看到的最后的景象，已经没有你的身影。
你先一步离开了吗？
啊啊，如果神能听到我的祈祷，就让我在黎明之前消失在这湖水之中吧。这样以便我能快一点赶上在黎明来到之时消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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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亲爱的连，我愿舍弃这具躯体，与你一起沉眠在无尽的黑暗之中，不再醒来。
-尾声-
我在人工湖中捞到了两个晶莹剔透的小球。原本是打算捞一点鱼回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小球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有些弹性和柔软。将它们捧在手上可以感觉到隐隐约约的温暖从小球内部传来。
一个是浅金色的，一个是淡蓝色的。放在一起十分好看，令人爱不释手。
我猜想，它们会不会是因为什么人的粗心大意才会落在湖里的。毕竟它们是那么奇特。
我将它们放在我自己栽种的黄蔷薇下，隔天它们就不见了。
该不会是成为了花的养料被花吸收了吧？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无法得知了。
黄蔷薇长势很好，也许是因为那两个小球的缘故。我每天都会抽出一段时间用来观赏这株蔷薇花。
某天，我伏在桌上睡着了，栽着蔷薇的花盆放在我的旁边。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两个从未见过的人——一个是，有着一头泛着蜜色光泽金发的女孩，另一个是和她面容相似的，同样金发的少年。那么明媚的金色，就像那株怒放的蔷薇花，吸引着人的目光。
他们相拥在一起，闭着眼睛，脸上都有安心而满足的笑容。
梦醒之时，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正好落在蔷薇花上。
FIN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消失在黎明来到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