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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魂归离恨了无依 ...

  •   温暖的房间,麝香迷滤着氤氲的气息。
      烛光或明或灭,在窗子缝隙中渗透进来的斜风中摇摆不定。鸟鸣蛙鸣声在窗外响成一团,扰得奚落好生心烦,命仆人将窗子关紧了。
      灵柩中的男子,双目紧闭地安静熟睡着,身上的衣物平整如履,竟无一丝褶皱,发迹也丝毫不乱。怎么看都像是睡去了,除了那苍白地有些可怕的面色。奚落还在一遍一遍地捋顺着他的头发,发中隐约可见几根晶莹琉璃白发。
      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奚落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谁啊?”
      “是我,少爷!”
      苍老但有些发抖的声音,一听便是管家苍术。
      “进来吧!”
      苍术走到奚落身前,躬身行礼道:“少爷!已将此事告知知府。陆大人说,今日已晚,明日会派人前来……陆大人还说,他一定会将老爷的死因调查清楚,要您不要太过伤心……”
      “我知道了!”奚落的目光一直落在奚简的身上,未曾离开。
      苍术见状,略有担心,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少爷还请节哀!”
      “我知道了,你也是……注意身体……”
      苍术的身体轻轻一阵颤抖,别过头去,仍旧难以掩盖住他的伤痛。
      奚落心知,对于奚简的离去,这位已然半百的管家的伤心丝毫不比她弱。
      她出生之时,苍术已在奚家愈十年。打小便跟在奚简身旁,做他的书童。奚简成为家主后,苍术也成了奚家的管家。他与奚简表面上是主仆关系,实则已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苍术为奚家尽心尽力,这个早已破败的家族尚能维持至今日,实靠了他的一手支撑。
      自打他走进房中起,眼眶一直红润着,目光尽量瞄向别处,不敢向灵柩中内的身体,望上一眼。哪怕余光掠过,也会惹来一阵身体的微颤。
      奚落望在眼中,一阵心酸。
      “苍叔叔,我父亲的后事,都要劳烦您了!您要保重好身体才行,我年少浅薄,难以独自持家,以后还要靠您多多扶持……”
      “我知道的,少爷……”苍术哽咽道。
      奚落转过头来,望着管家。除了那一双尚自晶莹的泪目,面容仍是兀自沉静着的,这让苍术更加忧心。
      “苍叔叔,我不在的时候,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苍术迟疑着,一脸为难的神色。
      “怎么?关乎着我父亲死因的事情,我难道还没有权力知晓吗?”
      “当然不是,只是老爷曾经吩咐过,不让我将这件事情告诉您。只不过当时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既然这关系着老爷的死因,我也不敢瞒您。其实是关于那日朱桥上,行刺老爷的那个少年……”
      奚落惊愕地一颤。
      “那个少年,怎么了……”
      “那日回来后,老爷便暗中命我们去打探那个少年的出身年龄和住所。找到那个少年住的地方后,老爷命我们趁着其他少爷您和其他少爷出去游玩之时,将那个少年带回了府里。”
      “他就那么心甘情愿地跟你们回来了吗?”
      “起初死活不肯。后来我按照老爷所说,告诉他会告知他八年前云家村大火的真相,他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和我们走。”
      “后来呢……”奚落努力保持平静,仍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后来老爷让我们全部退下,只留那少年一个人在房间里头。我有些担心,老爷不会武功,我怕那少年对老爷不利。但老爷坚持要我们通通都退下,甚至连我要守在外面都不让。老爷的态度很坚决,我们只得各自回房休息。其间我到老爷房间外看了两次,房间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谈话的声音,但听不真切。我担心偷听被老爷发现,就又回自己房间中去了。等我再次去看的时候,房间的门打开着,那个少年已经不见了。老爷躺在血里,我赶忙将他抱起,发现已经……已经……”
      管家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奚落不忍心让他再说下去,便让他先行退下,回去休息。
      “少爷您呢?”
      奚落凝望着奚简看似熟睡的面容,道:“我还想再陪爹爹一会儿!”
      苍术心知多说无益,告退离去。
      奚落复坐下,双手握住奚简冰凉的手掌,不时轻轻地抚摸着他的面颊。
      她今日万万没有想到,清晨于奚简身前一次看似不经意的转身,竟这样成了永别。
      她收到讯息返回家中的时候,奚简已死去多时了。那时奚简的衣衫上还带着血迹,奚落忍住悲痛,查看他的伤口。那是被利刃从腹部一剑刺穿,流出的血液浸红了他半面衣襟,半响方才窒息。
      他走得这般突然,没有丝毫征兆。以至于奚落直至此时仍有些茫然,如在梦中。
      晚,在仆人面前,奚落一直都是镇定平和的,她平静地甚至让人有些怀疑她对父亲的突然离去是否有所伤心。她平静地询问着仆人白日里家中的细节,平静地命人将此事通知陆知府,请求其禀明朝廷。
      直到夜深人静,忙完诸事之后,奚落遣众人离去,独留自己在父亲遗体边,终于忍不住垂下泪来。
      奚落紧紧握住奚简的手,撒娇一般地贴在他身体上,低声细语道:
      “爹爹!今日晨时落儿走的时候,您不是说今日夜里有灯会,要落儿早些回来,陪您一起出去玩赏吗?女儿听您的话,天未黑便赶了回来,您怎么又耍赖不肯和落儿一起走了呢?”
      “我们前日我不是说好了的吗?爹爹您要教落儿持家,要教落儿怎样打点山庄……您不是还要带我去见陆大人,要教我怎样和朝廷的人打交道……落儿现在什么也不会,你就这样走了,你要落儿怎么办……你要落儿一个人怎么支撑起这个家啊……”
      奚落抱紧奚简的身体,将头深埋入他的腹中,感觉到自己的泪,在奚家衣服的褶皱间纵横。
      “爹爹好讨厌……走了都不告诉落儿一声,也不等落儿回来,您连最后一眼都不想让落儿见到么……”
      奚落揪紧奚简的衣衫,伏在他身上恸哭不止。
      窗外的鸡鸣响了三声,朦胧淡雅的清光洒下,竟将奚简的面色映衬地如往日一般,平静安详。
      奚落抱着他的身子入眠,梦里梦外,仿佛都回到了年幼时,被奚简抱着,哄她入眠的那个时光中去。奚落的嘴角,流露出一丝受到宠溺的幸福笑颜,同着她的泪水,干涸在冰冷僵硬的躯体间。

      翌日,桑州族长奚简的死讯传出,西城内外尽是一片悲痛与震惊。
      谁能想到,这位年方四十的和蔼男子,便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
      官府的人未及午时便到,询问了一下当日的情况,然后看了看遗体。因为奚简的身份尊贵,他们不敢随意翻动他的身体,只简单看了看伤口,便返回向知府回报。
      奚落与管家苍术遂主持为奚简的遗体净身,更衣,入殓。
      灵柩安放在祠堂里,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白、茹、梅三家此时俱未离开西城,茹湮与白晴牧也俱随其父前来吊唁,暗中安慰奚落。唯独怀清祭拜后,仍旧站在人群之后,关注着奚落的一举一动,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几日后,奚简入土。下葬之时,奚落终于再次忍不住,趴在棺材上恸哭,直到悲伤过度,昏倒之后,被人送回庄里。
      一场丧事结束,三家各自返回其地。吊唁的人也纷纷离去。
      怀清第二日又来了府上,不经通报,直接走到奚落房前敲门。
      “在吗,奚落?”
      不见人回应,却能清晰地听见房间内传来阵阵剧烈的咳嗽声音。
      怀清惊地一把将门推开,奚落正蜷缩在墙角,扶着墙壁,不住地咳嗽。
      “奚落,你怎么样?”怀清上前将她扶住,并到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奚落咳嗽稍缓,抬头望了他一眼:“是你!”
      怀清扶着她到椅子上坐下,又为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案前。然后俯身拾起被奚落不小心打翻在地的书卷,放回案上,整理好。
      奚落望着他轻轻笑道:“想不到你原来这么细心,和我从前想的还真是不太一样!”
      怀清笑了笑。
      “这几日你也够辛苦的了,好好歇一歇吧!”
      奚落方吞下两粒药丸,喝了一口茶水不小心呛到,又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一阵。
      “年纪轻轻,怎么跟个老太婆似的,总是咳嗽?”
      奚落瞪了他一眼:“早和你说了,是家族病,不要乱讲!”
      “是!我的奚落族长大人!”怀清假装作揖行礼道。
      奚落望着他,抿起嘴笑了一笑。笑容忽然又僵住,目光空茫,望向不可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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