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世界》默默无双

2、第一章（1）

　　新生报到完毕，紧接着就是军训。
　　迷彩服穿上身的那一刻，莫珂再度成为女生中的焦点——瞧瞧同样的衣服，别人穿着土了吧唧，人莫珂就能穿得脖子是脖子、腰是腰，比例分明，英姿飒爽，军帽一戴，巴掌大的小脸上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浅浅一笑，流光溢彩，明眸一转，顾盼生辉。
　　“大家好，我叫莫珂，来自江南水乡，星座是……白羊座。”
　　迎新会上，莫珂这样介绍自己。
　　“自古江南出美女啊！”下面有人起哄。
　　莫珂保持着她的迷人浅笑：“欢迎大家去我家玩，有好多美女介绍哦。”
　　“请问，白羊座应该是怎样的呢？”有人提问。
　　“白羊座，率直、勇敢、永远充满干劲。”莫珂数着指头列举白羊座的优点，“不过，我不知道自己符不符合，还请大家评判。”
　　莫珂做完介绍，回到同学中间，女生们将她围绕。
　　其中一个是她的室友翁倩倩，翁倩倩趴在莫珂耳边，小声告诉她：“后面有男生问我要你的手机号码，你给不给？”
　　莫珂稍感错愕，虽然入学第一天就有师兄问她要电话了，可这才刚在系同学面前做完自我介绍，就托她的室友来搭讪，总让她感觉不是那么舒服。
　　莫珂转头去看，看到一个瘦猴似的男生咧嘴冲她招手，莫珂回以礼貌微笑，转回头后却是不屑地努努嘴，小声回答翁倩倩：“不用理他。”翁倩倩会意点点头。
　　前方的主持人继续邀请其他同学上台做自我介绍：“下一个是，金融2班的何许许。”
　　话音落下，半天不见有人起来，主持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金融2班的何许许！何许许，来没来？”
　　同学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都才认识没几天，名字尚没记全，谁又知道这个何许许是谁。
　　终于，金融专业的临时班长跳出来，向主持人解释：“何许许同学在开学前出了点意外，向学校提出延迟入学，这几天来不了了。”
　　主持人点点头，跳过何许许的名字，叫后面的同学上台介绍。
　　莫珂和一众女生在下面叽叽喳喳地议论本届新生，诚如其他人聚在一起议论她们一样。
　　“这已经是第二个了，怎么有那么多人开学不准时来呀？”有女生感慨。
　　“正好一个男生一个女生，哎你们说，那个男生会不会是帅哥呀？我看我们这届也没几个帅的。”另一个女生说。
　　“你就知道看帅哥！”翁倩倩打趣她。
　　“你不是也在看嘛，还拿着个小本本记着。”
　　翁倩倩刷得脸红：“什么呀，我是在记同学的名字和星座，好做研究的。”
　　“行了别掩饰了！”
　　女生们你一句我一句，谈论的内容总离不开男生，莫珂笑着听着，她并非不感兴趣，但是大概十多年来被男生围绕惯了，养成一种不自觉的骄矜，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参与这些话题。
　　全系新生百来号人，介绍到后来，台上台下已是哈欠连片。
　　最后一个作自我介绍的是个瘦小男生，莫珂一看，正是刚才冲自己咧嘴笑的瘦猴，男生口齿伶俐，只是这样的类型实在不是莫珂的菜，她不禁摇摇头。
　　“我叫欧阳明，欧阳修的欧阳，王阳明的阳明。”瘦猴这样介绍自己。
　　“那我们是该叫你‘欧阳’还是叫你‘阳明’呢？”
　　“哪一种都可以，欧阳修和王阳明都是伟人，这是我爸给我取这样一个名字的原因。”
　　“敢问你的星座是什么？”
　　叫欧阳明的男生捏捏下巴问：“白色情人节那天是什么星座呢？”
　　“3月14号，双鱼座。”有人替他回答。
　　“那就是了！”欧阳明咧嘴一乐，“我对星座不太懂，那就是双鱼座。”
　　翁倩倩匆忙记下。
　　莫珂捅捅她，笑着说：“你还真是一个都不放过。”
　　“我全都记下了，等我统计一下咱们系什么星座最多。”翁倩倩甚是得意自豪。
　　莫珂心中暗想，星座哪有这么重要，不然你我都是白羊座，怎么差距这么大呢。她当然没有说，将视线又投回台上——新生介绍完毕，主持人有请上一届的学生代表上台致辞。
　　代表人是一名学姐，学姐一走上台，立即引来台下一片惊呼。
　　不过相差一岁的年纪，眼前的学姐已出落的美艳成熟、性感风韵，北京九月早已是秋风阵阵凉意袭人，而学姐的低胸贴身短裙，看得人是血脉贲张燥热难当。
　　“亲爱的学弟学妹们，废话我也不想多说了，总之，进了学校的门，从此就是一家人。以后有什么难处、困惑，尽管找你们的师哥师姐倾诉，姐姐在这里等着大家。”说完，她抛出一个飞吻，点燃全场热度。
　　莫珂不知是否自己错觉，在学姐走下台的那一刻，那媚眼如丝勾魂摄魄的目光竟有意无意地朝自己投来，莫珂不由得随之一滞。
　　翁倩倩在旁边欢乐地拍着手：“好御姐哦，真带感！想不到学金融的女生还有这么又酷又辣的。”
　　莫珂问她：“你怎么激动得跟那些男生似的？”
　　翁倩倩答：“你不激动吗？你看她多有欧美范儿啊！太帅了！我最喜欢女生这个样子了！”
　　莫珂难以理解，唯有笑笑。

　　迎新会结束已近10点，离熄灯时间近了，同学们一个个急着赶回宿舍。
　　路上尽是结伴回宿舍的新生，但若仔细去看，路两边的花园草丛边，坐着好多对情侣，有的柔情蜜语、有的相拥热吻、有的一个枕在另一个的腿上呢喃厮磨。
　　今夜夜色宜人，校园氛围静谧，路灯识趣地只将大路照亮。莫珂和翁倩倩她们经过这些情侣的时候，连说话声都忍不住放轻，做贼般地小声交流着。
　　“他们不用担心熄灯吗？”
　　“要是有人在这等我，我也不管熄不熄灯呢。”
　　“我觉得在学校谈恋爱没意思，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新鲜感。”
　　“拉倒吧你，你不是在高中就有小男友了。”
　　“我们都分手三个月了，早就不在一起了。”
　　“哎，你们到什么程度了？说来听听。”
　　“不告诉你。”
　　“说说嘛，是到一垒还是二垒……不会到本垒了吧？”
　　女生们被路两边的情侣带动情绪，一个个聊起过去的恋情和对未来一半的憧憬。唯有莫珂始终微笑静默着，照例不参与这些话题。
　　“哎，莫珂，你有男朋友吗？”翁倩倩问她。
　　这一问，引来别的女生同时围过来，她们都好奇，入校不过几日就被数个男生搭讪的莫珂，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莫珂摇摇头：“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翁倩倩追问。
　　莫珂努力回想，想到从初一一直追到她上大学的学校足球队长，想到为了和她多待一年放弃理科投奔文科的一中头号尖子，想到大她几届如今正在清华读大四准备考研的深情学长，想到那个成天守在校门口等她的小混混……可是，这些都是喜欢她的，其中不乏极其优秀的，或外表或学识，而她有特别喜欢哪一个吗？似乎都差不多，没有哪一个会让她特别惦念。
　　莫珂不置可否地回答：“我也不知道有没有。”
　　“这什么回答呀。”翁倩倩失望不已，“肯定是追你的人太多了，你挑得眼花了。”
　　旁边女生们跟着一同点头附和。
　　“那你有喜欢的男生吗？”莫珂难得主动问翁倩倩这样的问题。
　　“当然有了。”
　　“是怎样的人？”
　　“哎呀，怎么说呢。”翁倩倩不好意思起来，“他是我们高中唯一一个玩乐队的，架子鼓打得特别好，每次演出都有好多女生在一旁尖叫。每年的各大音乐节他都去的，今年北京的迷笛也有他。”
　　有女生笑她：“你考到北京不会就是为了他吧。”
　　翁倩倩的脸更红了：“别说出来好不好。”
　　“还真的是啊！”女生兴奋地感叹，“翁倩倩你这是为爱闯北京啊！哎，他现在在什么学校？哪天带我们去看看啊。”
　　“你们别乱掺和，真是的。”
　　“可怎么听着，你像是单恋呢，他知不知道你喜欢他？”
　　说到这个，翁倩倩的眼光暗下来，显然被说中心事。
　　莫珂把手搭在翁倩倩肩上，安慰她说：“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人是好事，总比我这样，连喜欢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要好。”
　　翁倩倩感激地看了莫珂一眼，重新来了劲：“我听说白羊座和狮子座很配，他就是狮子座的。你也找个狮子吧，你不是和我一样都是白羊的吗？”
　　莫珂无奈摇头：“你还真迷信星座啊。”
　　几人说笑着，就在快到宿舍楼的时候，路边突然杀出一个人，把几个女生惊得呜哇乱叫。
　　“对不起，对不起，吓着几位美女了。”
　　借着路灯昏暗的光，女生们看清楚眼前这人，正是刚才最后一个作自我介绍的欧阳明。
　　莫珂看见是他，不禁板起脸来，像是猜到了他的来意。
　　“你是那个什么欧阳吧。”翁倩倩问，扭头看看莫珂，“你是要找……”
　　“对，我找莫珂同学。”欧阳明大方承认。
　　莫珂板着脸回答：“我们马上就要熄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就几句，一会就好。”欧阳明极力挽留。
　　其他女生互相看着，识趣走开，翁倩倩带头对莫珂说：“那我们先回去了，你快点上来啊。”
　　“你们……”见没法拖住翁倩倩她们等自己，莫珂只好别过脸，冷冷地问欧阳明，“到底什么事？”
　　“你的电话……”
　　“班长那儿都有，全班同学都登记了。”
　　欧阳明摸摸剃成板寸的脑袋，咧嘴笑着说：“你可能误会了，其实不是我，是我的室友想要你电话。他不是我们专业的，但他很想认识你。”
　　欧阳明说完，莫珂看见前方树后探出一个朝这儿张望的人头，欧阳明也看见了，对她点点头，表示就是那位。
　　莫珂哭笑不得：“你这室友多大了，胆子这么小，要个电话还得拜托别人。”
　　欧阳明替室友解释：“他也想亲自要，怕你不理他。”
　　“那你告诉他吧，我不喜欢没气魄的男生。”
　　莫珂说完，甩头走人，留下欧阳明替友泡妞出师未捷。

　　莫珂独自走回宿舍，一路上，她越想越觉得好笑，厌恶了一晚上的人竟然不是那个冒然追求自己的人，而真正追求自己的那个却如此畏畏缩缩，还不如那个欧阳明呢。莫珂搞不懂为何要为这两个根本不感兴趣的人思虑这么多，这到底出于什么心理？莫珂不明白。
　　莫珂一心想着自己的问题，没注意到一只手轻轻拍到她肩上。
　　“你这是美女的优越感在作祟吧，同学。”
　　幽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直击耳脉，点中心中疑惑，戳穿所有欲盖弥彰。
　　莫珂感到一阵脊背发凉，她这才感受到肩上的重力，意识到身后有人。
　　“谁？！”莫珂猛地转身，连连后退数步。
　　眼前却是一个陌生女孩——女孩看起来同她差不多年纪，穿着自己的衣服，而非军训发的迷彩服，她背着一个大书包，穿短裤，露出两条笔直细长的腿，肤色白皙，即使在路灯下看，也白得如纸般缺少血色，清秀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弯弯的眼睛直视到了人心深处。
　　“你是谁？你说那话什么意思？”莫珂又问一遍。
　　“我是这个学校的呀。”女孩换上慵懒的口吻，“我说啥了，你干吗吓成这样？我叫了你好几声‘同学’，你都不理我。”
　　莫珂满脸狐疑：“在这之前还有一句。”
　　女孩凝眉望天，做出努力回想状：“还有一句？啥呀？我说啥了？”
　　“你说……”想到那句话的措辞和含义，莫珂忽然觉得没法由自己说出口，她看着眼前这人，只见对方鼓着嘴、皱着眉、一脸不解，她一下又迷惑了——莫非刚才真听错了？那句话不是这女孩说的，而是、而是……是她自己心底的声音？
　　“我到底说啥了？”
　　“没什么。”莫珂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转过身去。
　　“哎同学你别走呀。”女孩说着追上来。
　　“又怎么了？”
　　“我在问你路。请问14宿舍楼在哪？我在这儿转了半天了，怎么也找不到。”
　　莫珂瞅着女孩，见她眉清目秀、目光真诚，不像是坏人的样子，再说以她的年纪和外形，除了是像自己一样的大学生还能是什么别的。只是，刚才那一句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话语，以及刚刚那似有若无的讽刺笑意，都让莫珂觉得，对方来历蹊跷。再说这14宿舍楼，可以说是整个学校地理位置最差、最没人肯住的宿舍楼了，对方怎么偏要去那儿，难怪会找不着。
　　“那个地方挺偏挺隐蔽的，不好找。”莫珂回答。
　　“啊……”女孩感叹，看起来怪无助的。
　　莫珂心里打了退堂鼓，本来急着要赶在熄灯前回宿舍，被欧阳明和他的室友耽误了，这会又遇上个来路不明的三无少女，她到底该怎么办呢。
　　尽管脚步在朝宿舍方向迈，嘴里却说出了迥然相反的话，莫珂说：“算了，我带你去吧。”
　　女孩听到这句，眼睛刷得一亮，亮得好似天上繁星，晶晶亮，闪闪烁烁。
　　“你真好！我问了这么多人，你是第一个说带我去的。”
　　莫珂暗暗努嘴，心想：我好吗？这么说纯属一念之差。

　　“喏，就是这里。”
　　14宿舍楼到了，楼前没有路灯，看过去麻黑一片，要不是零星几间宿舍亮着灯，简直像是到了没有生气的荒地。
　　女孩走近，缩小瞳孔努力适应这里的光线，勉强看出楼墙上处处是裂缝的斑驳墙皮，以及覆盖在上面满是阴气的藤蔓。
　　莫珂以为女孩一定会很失望，哪想她点点头，一脸灿烂地扭头对自己说：“不错，和我想象的一样。”
　　莫珂无言以对，只好耸耸肩。
　　“谢谢你，这地方确实挺不好找的，没有你带路，我找一晚上都找不到。”女孩伸出手，竟是要与莫珂握手。
　　莫珂犹疑着去握，对方手掌冰凉，但力气不小。
　　“我叫何许许，你叫什么？”
　　莫珂愣了一下，“何许许”三个字莫名耳熟，却又记不起在哪听过。
　　“我叫莫珂。”
　　“那我们就算认识了？”
　　“算吧。”
　　女孩笑容明媚、灿若星河，蓬勃的生气一扫面色之苍白，弯弯的眼睛闪过慧黠的光。莫珂既被她感染，又难免想起刚才那一瞬的迷惑。
　　“你是我在这学校认识的第一个人，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莫珂笑笑答：“可以。”
　　“那么，莫珂同学，你赶快回去吧，马上就要熄灯了。”
　　这句提醒来得及时，莫珂想起这才是今晚头等要紧事，她来不及道别，对女孩挥挥手后快步离去。
　　女孩也对她挥手：“莫珂同学，看好夜路，当心脚下。”
　　莫珂急着赶路，脚步踉跄，差点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