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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回 ...

  •   这兰艆既要在蓼然汀安葬兰艇的骸骨,便选了处芦苇水草浓密的幽闭地方,径自将素白的袖子抖在手肘处,就开始伸手挖沙,挖了不久,纤细的指尖便渗出了滴滴鲜血,兰艆将手指在兰艇的肩胛骨上黯然的划了一圈,那缕血红就在森白的骨骼上绵延成了一片浅红的花瓣。

      “就算是以后忘了我,也再也忘不了这胭脂记了。”

      兰艆言罢,将沉香木的棺材放进坑里,用雪白的沙子细细掩埋了。洗了手拭了汗,又怔怔的楞
      了不知多久,水色天光便都黑了下来,看不见水鸟划过黑黢黢的水面,只能听见细细的水珠溅落的声音和老人哭声一般凄厉的鸟叫。

      想这一来生死两隔,前路叵测,兰艆心中早已是五内俱摧,胸口涨裂一般生疼,身子抖了几下,便俯倒在了地上,又亲手挖开了那刚刚填上的坟,打开棺盖,把那雪白的骸骨重新抱在怀里,心里才安定了下来。

      既这般抱着兰艇,兰艆不禁唇角勾笑,又想起兰艇每月陪他在冰窟里发散的日子。能安心无忌的抱这兰艇,除了两人都少不更事的时候,恐怕就是现在了。

      抱了许久,才又把兰艇又放进棺材里,心里到底是不足,又挖了出来,抱在怀里细细抚摸一翻,然后再以土掩埋,如此了三四次,兰艆才回了王宅,第二日便和泓清一起往那小澜寺去了。

      那小澜寺在泾枫城西的翠华山腰上,翠华山方圆几十里广植桃树,四月人间芳菲尽,却正是山上桃花的好时节。

      那碧桃枝嫩花淡,静若处子,降桃深红的重瓣似艳姬罗裙,七寸桃生的娇憨可爱,红雨垂枝和紫叶连田两种艳色开的勾心斗角花团锦绣。

      那灰墙青砖的古刹隐约在红拥翠绕中,泾枫镇和周围镇子的乡民都把那小澜寺戏称为是桃花庵。

      兰艆虽然性子喜爱素净,但不知为何,唯独爱极了这灼灼的桃花。看见翠华山上红云笼罩,深黑的眸子便紧紧盯着远处,眼睛有些水汽蒙蒙。

      “你可还记得我昨日的话 ?”两人上路后第一次说话,兰艆点了点头,泓清便又说:“你莫要怪我,到底是带着尸骨上路颇为不便。”兰艆还是只点了点头,泓清叹息一声,望天无言。

      翠华山下几里内有农舍数间,行至晌午,便见农夫壮汉络绎而归,道旁农舍炊烟袅袅,一派田园风光。

      泓清和兰艆在道旁休息,泓清坐在茶棚,立刻有几个年老的乡民认出了他,赶忙扯着哇哇哭的孙儿和健硕的媳妇叫着恩人神仙,跪在地上磕头连天,泓清神情愈发得意满足。

      兰艆倚身立于桃花树下,冷眼瞟着聒噪的人群,心里甚觉无趣,随意往四周踱步。

      兰艆远远望见一树撒金镶玉碧桃树花开正好,这种桃树很是少见,叶如翡翠,花开并蒂,有红有白,红花上撒有金色斑点,白瓣上镶有鹅黄细边,瓣瓣不同,朵朵各异,一树的撒金镶碧,葳蕤璀璨。

      兰艆信步走了过去,还未待走近,不知哪里来的红雨般的花瓣无风而飞,漫天婆娑,姿态蹁跹,竟然飞到了兰艆垂顺的青丝之间,贴着兰艆的衣襟盘旋坠落,在一片雪白上留下淡淡的妖娆燃烧的痕迹。

      这阵桃花飞的兰艆心中一阵恍惚,似是有些落尘的记忆也一并翩然而来。

      兰艆寻着满地的花瓣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一间简陋的农舍旁,只见一颗根枝苍劲的桃树立在院中,繁花灼灼。一位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桃花树下舞剑,那少年一身粗布单衣,青光闪闪的宝剑衬的那稍显瘦弱的身姿格外矫健。

      那少年越舞越紧,宝剑寒气逼人,像两条青龙腾空斗浪,再舞到激烈处,剑也不见,人亦不见,只听冷气飕飕,眼前寒光闪闪。

      剑气淋漓时,那桃花就又掣天飞扬,红红白白,似嫦娥舞袖一般纷娆扬散,竟有几片轻轻的拂过了兰艆的睫毛。

      兰艆抿唇,似有似无的笑了一下,转身欲走。却听屋内有男人唤“小蛮”,少年喊了声

      “哥”,就往柴扉里跑去,兰艆听见了那声亲热的叫喊,悲上心头,脚步霎时沉了千斤,缓缓转了身,直到走到茶棚处见了泓清才回过了神。

      再上路时,行至不远,就见一个起伏和缓的山头横陈在眼前。二人一时无语,待进了寺门的时候已是落日西沉了。

      兰艆随着泓清刚进寺门,就见两个面目清秀的灰衣和尚正在相互推搡,所辱骂之话难以入耳,见泓清进了寺门,其中那个细挑眼睛的高个和尚拂袖而去,经过兰艆身边的时候那人抬眼看了兰艆一眼,眼神一闪,又转头冲着那个和尚瘦弱的身影低声咕哝了一句:“他娘的就凭你……”

      兰艆暗觉好笑,心里想这寺院里也清静不到哪里去。又看见那个瘦弱些的和尚正垂头抹泪,白皙的手指自虐似的使劲划过眼眶,那白的几乎透明的眼皮便有了一抹嫣红。

      泓清向来疏于管理这些俗务,一贯的视而不见,甩着大步说要带兰艆在寺里转转,兰艆略低了头跟着泓清走了,只剩下那个和尚站在浓艳的夕阳里直把眼皮揉出了血。

      泓清让兰艆在一间小禅房里住下,兰艆见那屋子狭窄幽暗,屋内只有一小几一窄床,但摆设的却是井井有条,整齐干净。屋外几棵桃树花事正好,枝条横蔓,把那小禅房也遮盖成了个僻静
      的好去处。

      待有小沙弥送来了水,兰艆洗过了便和衣斜躺在床上,心里翻来覆去的想着泓清那日说的话,不禁有些疑虑:倘若泓清说的是真的,为何现在却迟迟不肯相告密术,只怕泓清是见那日自己有意寻死便使了个缓兵之计。又想泓清向来神通广大,当年自己的命都是他救得的,不见得会信口雌黄。况且世上本无这等诡奇颠倒之世,纵然是信,恐怕信的也只是自己的一颗怨毒不舍之心。

      不知道这么想了几个时辰,兰艆听见寺里的钟声隆隆响起,兰艆身体本就虚弱,更是被那鸣雷般的钟声惊得一身冷汗,抬眼望窗,见夜色沉沉,新月如钩,便知道是有了什么紧急事端才在深夜作此钟声。

      “都死人了,你这厮怎么还睡着呢?”

      门咚的一声被撞开,兰艆转过头,见门边一人捧烛而立,昏黄的灯火只照亮了那人线条硬朗的下巴和嘴唇,下巴上有道淡淡闪亮的短疤。

      那人往兰艆床边探了几分,手中的烛火呼的炸开了一朵明艳的灯花,兰艆被惊了一下,嘴唇一颤便又抿紧了几分,眉头淡淡的凝着。

      那人的声音便瞬间温柔了许多,说:“大家都到了大文殊殿里了,你若不认识路,我在外面等你。”

      兰艆冷冷的辞了那人的好意,少时,猜想那人走远了,便往那文殊殿里走了。

      那文殊殿里灯火昏沉,人声嘈切,光溜溜的一片秃头动来晃去。殿上供着六位文殊菩萨,正中是大智文殊,佛像色彩艳丽妩媚,金笔描就,面容温和。

      一个雪白的影子荡悠悠的垂在房梁上,□□修长的身子反射着朦胧的肉色暖光,正好在大智文殊金色的低垂的眼角上落下了一片浓黑的阴影。

      七八个和尚将那□□的尸体弄了下来,众和尚又是一阵骚动,径自散开,腾出了一块半圆的空地。

      那尸体被横陈在了众人面前,纤细瘦弱的身子,滑腻匀称的曲线,粉紫色的尸斑如蝴蝶展翼,
      雪白的脖颈上一抹青色的勒痕,却正是今日在寺门边拭眼泪的灰衣和尚。

      “没想到离业的僧衣下裹着这等艳色,如今却死了,这次看了就再也没得看了。”

      “你说什么玩话,就算他不死,除了离箜还有谁能看到。”

      “不知离业有什么想不开的,居然死了,那离箜玩腻的又不是他一个人。”

      “他死便死了,你们凭什么拿屎盆子往离箜师兄的头上扣……”这声音在那嚼舌根子的声音里格外低沉有力,却是熟悉,说了这句,那人便气呼呼的转身走了。

      兰艆看着佛像,懒得听他们争执,正欲回房睡觉,听见有人喊“离箜来了……”然后人群又是一阵推搡挤拥。

      兰艆回头时,远远望见一个英挺高挑的年轻和尚,身着白衣。一个灰色的细挑身影跟在离箜身边,步态有些昏昏欲睡的媚意。走近时兰艆看清那灰影原来是那个出言不逊的和尚,那人衣衫不整,灰色僧衣的领口似是挑衅一般露出一大片春色,透明的淡粉色吻痕上还有暧昧的乳白亮痕。

      待看清了地上的尸体,那灰衣和尚愣了几秒,脸上还装的若无其事,但却往离箜的身边退,抬手欲去扶离箜的腰,兰艆想到了他们今日早些时候的争吵,便饶有兴味的盯着那灰衣和尚痉挛难抑的手指。

      离箜连迈几步,雪白的身影挺拔玉立,他直直的跨向那□□的尸体,低头嘟囔了句什么,便跪倒地上,俯身在尸体旁边,嘴唇落在尸体面颊的一块尸斑上,众僧一片哗然,却见离箜的头温柔的轻晃着,嘴唇不离开那皮肤,绕过了颈上的青紫,蹭上了锁骨上的一片粉紫的翅膀,然后是乳珠上的紫蝴蝶,然后是小腹,然后是下身,那吻越来越密,越来越缠绵。

      周围已经没有人再出声了。

      兰艆带着冷笑看那人,却见那人的身子挺了一下,没有起身,贴在尸体腰间的头微微一侧,眉间一颗玲珑的青痣清秀动人,那人唇角一闪,一个邪气逼人的温柔笑冲兰艆而来,却只是消失在了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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