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叹·千古一帝秦始皇》左伊泠

38、秦王政得知真相，长安君违约隐瞒（慎入，小作者都伤心了）

　　床榻旁，成峤一遍遍喊着，舜华却没有丝毫反应。
　　“不对，你根本舍不得……你起来啊，要还也是你亲手给他……你不是说担心他活不下去吗？”
　　突然他愣住了，泪水滴在她的手上，“你还没说，死后你要去哪里呢？”
　　太子丹和夏无且不知何时到的，成峤悲伤到意识模糊，脑子中一遍遍重复着舜华的容颜，她的言语，不知何时已不再鲜活。
　　他从未感到自己如此软弱，他只记得模糊间被太子丹带了出去，如同失去了主心骨一般。“华儿，你担心他会一直悲痛，可我不也是吗？”成峤喃喃自语道。
　　燕丹问起舜华最后的话，“她说了要留在秦国吗？”
　　成峤摇摇头，她没说过任何死后的事情。
　　“其实之前她说想要回去，可是政根本不放人。”燕丹想到了那些木槿花，离开故乡那么多年，按照规矩确实是要葬入邯郸祖坟。
　　成峤揉搓着玉佩，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政向来这样，别人都得顺着他来，可是这次不行，他必须得伤心。”

　　外面传来马车的声音，嬴政从车上慌忙地冲下来，见成峤低着头坐在门外的台阶上，一声不吭只管流泪，也不看他，只是一个人呆呆地靠在门上。太子丹见他到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公主，已经走了。”
　　嬴政听到这话，霎时间如遭雷击。他呆滞地看着燕丹，不发一言。
　　“舜华，走了。”燕丹又向嬴政重复了一遍。这话说得很轻，却重重地砸在嬴政心上。他的心剧烈地抽搐着，身子也不由地发抖。
　　“不可能……”嬴政喊道，“你们都说她的病明明已经好了，为何如此蒙骗我……”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冲进了内室，终于见到了舜华，静静躺在床上，面容安详，如孩童一般安睡，身边几丝微弱的烛火闪动。
　　嬴政终于崩溃了，悲愤攻心，身子摇晃跪在舜华床榻旁边。他不死心地轻轻唤了几声她的名字，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睡着。
　　过了一会燕丹扶着成峤，同魏之仪一道进来了。嬴政背对着他们仨人，瘫倒在床边，空气异常安静，嬴政早已经泪流满面。成峤看到嬴政，气得脸色发青，跳上前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拎起来，“之前你干嘛去了？你知不知道华儿病得这么重是因为谁？她最想见的人是谁？”说完这些还不解恨，直接一拳向他下颌招呼去。
　　嬴政流着泪，心中悲伤交加，没有力气与成峤争执，任由他打骂。魏之仪见成峤冲动地又想上去打人，立马上前一把拉住他，劝他道：“长安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你们要信使快马加鞭将信送过来，信使赶时间走小路摔下了山，所以才耽误了些日子。大王收到消息，不顾安危连夜便出发了，为了节省时间，大半夜从小路走，我们也差点跌下山……”
　　成峤挣开魏之仪，指着嬴政鼻子骂道：“这是理由吗？现在着急了？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你没有资格在这，你给我滚！滚出去！”
　　嬴政仿佛没有听到成峤的话，成峤打人也好，骂人也罢，都与他没有关系。嬴政红着眼，喃喃低语：“你的政哥哥来了，来带你走……我们回家吧。对不起……”
　　轻轻将舜华从床上抱起来，他没料到她的身子这么轻，嬴政心中又是一阵痛楚。触到一阵冰凉，如万只虫子咬噬着他的心。
　　成峤拦住他，“你不能带她走，这里没有她的家。她说过如果她死了，她想出宫，想回家，想回赵国的家！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如此凉薄，她很后悔，当初就应该答应祖母的赐婚！”
　　嬴政盯着成峤，想起那日在祖母面前的承诺，心如刀割，“我是你的王兄，说了不准，你就别想娶她。再者，你少拿这些话来骗我，她从来不会这么说。我今天必须带她走，你别想拦我。”
　　成峤怒声道：“那我今天就不认你这个王兄，把人给我放下！”他们两人针尖对麦芒，似乎又要打起来。
　　嬴政冷笑了一番，“拿出来，看他今日能不能拦我。”
　　随后魏之仪从袖中拿出了一份帛书，递给了成峤，他拆开发现竟然是一份婚书，写着封公主为王后，而且盖上了太后御玺和秦王御玺，已然生效了。
　　本来想带到她面前，说出最后的话，却再也没机会了。
　　成峤气得想一把撕烂婚书，被魏之仪眼疾手快地夺了回来。
　　“我来带走秦国的王后，谁都拦不了我。”
　　一直沉默不语的燕丹站了出来，“华儿说她家院子后面有许多木槿，她想回家看看那些木槿开得如何了。”
　　“她是我的人，是生是死，必须得在我身边……”嬴政的态度依旧强硬。
　　“小政……”燕丹哽咽着打断了他的话，“你一向霸道强势，从来不体谅别人，舜华已经为你付出够多了。如果在你心里还有一丝在意，希望你能尊重她的心意，不要再强行绑着她了。对于已死之人，王后之位还有什么意义呢？”
　　嬴政望着舜华，心里犹豫了起来，她的容颜如还是生前一般，只是多了几分苍白，正如木槿花一般静美，却透着许多哀愁。他还记得她曾说过，因为母亲喜欢木槿花，便给她取了舜华这个名字。可是他还是不想放手，他不想她就这么离开了，说好的事，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做到。
　　“她，不欠你的。”燕丹缓缓地说。
　　这句轻飘飘的话击碎了嬴政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天生的强硬冷酷，只是防备别人的城墙，对你，心始终是柔软着的，跳动着的。
　　他浑身无力，将她轻轻放了床上。自言自语道：“对不起，我真没想到咸阳一别便是永别了……但是以前说过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我是真的……真的想和你过一辈子，一辈子让你闹……”他哽咽着，话也断断续续的。
　　嬴政忽然想起了上次见面时所送的定情之物——那对玉佩，慌忙问道：“舜华一直佩在身旁那块鸾凤玉佩呢？在哪？”成峤冷冷道：“我不知道，或许她扔了吧。这都一切都怪你！”
　　“那我的地图呢？她看了吗？”嬴政抹了一把眼泪，不甘心地问，他要最后确定一次，如果她看懂了，一定会明白一切，不会说出离开的话。在悲伤中嬴政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成峤向来是喜欢骗人的。
　　燕丹眼皮一颤，都到这个时候了，嬴政还在找他天下一统图吗？
　　“前几日看了。”成峤抢先说了出来。
　　“她说什么了？”
　　成峤盯着他的眼睛，表情变得无比奇怪，“天下，比我重要。”
　　嬴政无力地闭上了眼睛，成峤和燕丹的话，是没有骗他吧。她始终没能知道，万民安家乐业，当然也有她。或许自己真的是拖累了她，以前经常吵架，舜华也老说要回去，而自己总是凶巴巴地拽着她的衣袖不准她走。
　　这一次，真的已经没有理由阻拦她了。
　　就算真的天下人都负了我，她，从来就没有欠过我一丝一毫。
　　我，却欠了整个天下。
　　嬴政想起往事，再次奔溃地瘫在床边不动，只管流泪。半晌才恢复了点精神，低声道：“如果舜华真的想回去，成峤，那你便带她回去吧。今日，就让我一个人最后陪陪她吧。”
　　成峤还想说些什么，被太子丹制止住。其他人便走出了房间，只留子政一个人在床边，留着几丝烛火，陪伴着舜华。
　　等到人都散去，成峤从怀里拿出了那块玉佩，那玉佩似乎知道主人已经去世了，已经不复当日之光泽。成峤幽幽道：“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我没法答应你，他必须得难过。”
　　嬴政靠在床边，依旧是瘫软无力。他轻轻握住她的手，却不知道说什么。想起以往相处的点点滴滴，千言万语在胸中凝结，却说不出口。
　　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好像只是睡着了，“对不起……”嬴政不停地道歉，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以后的事我都想着呢，可是我没有想过没有你会是怎样，你一直都在我的未来中，在我的天下里。以前总觉得时间还会很长，从来都没告诉过你。”
　　她还是静静地躺着，嬴政跪坐在床榻边，将她的手捂在怀中，如同那年将她从水中救上来一般，以为能再次捂热。
　　“你真的对我失望了，我没能照顾好你。以前总说你笨，爱敲你的头，可是你的样子偏偏让我很喜欢……你对我的好，对我说过的话，我一辈子都记得。”
　　手依旧是冰凉的，嬴政忍不住伏着她的身子大哭，说话也越来越没章法，“睁开眼再看看我吧！我不信，你竟然对我如此狠心，你说过无论如何你都会在我身边的……为什么要走……我要你等我的……”
　　“两位舜公子，少了谁都不行！”
　　嬴政忽然安静了下来，只是呆滞地看着她，良久才挤出苦涩的话语，“我这么胡闹，你都不理我了，看来你真的走了。”
　　他的头从未如此疼过，身体软弱无力，仿佛被眼前这个他最爱的女孩带走了，“可是我还没娶你……”
　　又是一阵大哭，就这么哽咽了一晚，直到早上起身晕倒在她床边。

　　晚间成峤准备好了辒凉车，第二天一大早就来带走舜华的遗体，想回到咸阳入殓，公主的棺椁也吩咐下去了，治丧之事准备的井井有条。
　　他冷眼看着嬴政晕倒在一旁，眼睛红肿，却理也不理他，正要抱起舜华时，嬴政听到动静突然惊醒了过来。
　　“让我来，是我把她带回来的，也要我送走。”嬴政推开了成峤，尽管虚弱无力，他还是将她拥在怀中，轻轻抱了起来。到门口明明就几步路，他却感觉无比煎熬。
　　在宫门外，赵太后和夏太后听到消息也来了，和成峤一样，她们本来认为华公主身子好了，到今日才得知噩耗。看到嬴政抱着舜华出来，都止不住流泪。
　　“华儿……”赵太后满脸泪痕，身子发软，摇摇晃晃地倒在地上，嫪毐颤颤巍巍地将她扶起。
　　夏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看到舜华苍白的脸，更是情绪激动，一巴掌直接打在嬴政脸上，“你没有照顾好华儿，你对不起她！”
　　嬴政没有管太后的责备，穿过几人，将舜华小心翼翼地放在车上，他依旧不肯松手，正如最后一次见到她一般。
　　车夫无法赶路，燕丹小声提醒他该放手了，并指了指旁边的马车，“你要是不放心，坐另一辆车和我们一道走。”
　　嬴政摇了摇头，上了载着舜华的辒凉车，“我就坐这里，驾车吧。”
　　在场的众人都大吃一惊，特别是赵太后直接上前，拽住了他的衣袖，“胡闹！这是载尸体的车，不吉利，你下来！”
　　“我命硬，赶车！”
　　车夫听到这声低沉的命令，不敢耽误，便立马驾车回了咸阳。两位太后，成峤，燕丹也一道回了咸阳。
　　在车内，嬴政仍然抱着她无声的流泪，并把她的手按在心口上，自言自语道：“你要的东西。”
　　车有些摇晃，嬴政尽量扶住她的身体，不让她受到惊扰，此时才能放下一切顾忌和担子，完完全全地爱着他，诉说着自己全部的心意。
　　“小时候我老爱跑到你家里，你不知道为什么吧，其实是我没有饱饭吃，饿着肚子去蹭饭，还经常抢你的蜜饯糕点……看你被我欺负得要哭的样子，我就高兴得意……谁知去多了，后面我居然喜欢上你了，也不再欺负你……再后来只想看你，还想把我的东西都给你吃……”
　　“我从三岁就认识你了，现在我十八岁，整整十五年，我再怎么长大，在你面前，都是邯郸那个脏兮兮的野孩子，是你的政哥哥。”
　　“这就是你想回邯郸的原因吗？你爱的不是秦王，是政哥哥。即使真的把天下都摆在你面前，任你挑选，你选择的始终只是他一个人罢了。”
　　“我真是笨，还以为你会一直等着我。连一句喜欢你，我都没有和你说过。没有带你出去玩，没有对你说情话，你居然还守着我这么多年，我是个无比差劲的人……”
　　……
　　驾车的车夫听到秦王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心里动容，想到了家中的妻子，小时候就是一个村子的，常常在一起玩耍。他忍不住湿了眼眶，同时故意压慢了马车的速度，所以到了咸阳宫时，太后等人早都等候多时了。
　　“殿下，到了。”车夫轻轻地说。
　　一片寂静，里面传了几声窸窸窣窣的衣服声音，接着是秦王的声音，“拉开帘子吧。”
　　咸阳宫里，众人知道此事，也都是十分震惊，很多人都躲在一旁悄悄地看。他们见嬴政的脸色从未如此阴郁，抱着她从车上下来，同时接应的人带着棺椁过来了，要将她先带走准备入殓。
　　入殓即是整理仪容，几日后即可启程回赵国了。
　　“放手吧。”成峤说。
　　嬴政最终下了决心，抱着她安置在了幽幽的棺材中，棺盖刚放上去时，他们又听到一声无比威严的命令。
　　“打开。”
　　接着嬴政做了一件令所有人无比惊讶的事，他抢过侍卫的匕首，众目睽睽下解开了头发，在凌冽的寒风中凌乱地飘动，一刀割掉了一绺头发，毫不犹豫。
　　众人第一反应都是秦王疯了，惊呆在原地。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也。
　　接着他又拿起匕首，走向了舜华。
　　燕丹是第一个知道他要干什么的，急忙冲上前阻止他，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手起刀落，舜华的一绺头发也被他割下。燕丹看他接着取下了舜华头发上的红色缨绳，将两绺头发绑在一起，合为一束。
　　“你过分了。”燕丹瞪着他说。
　　“这是我欠你的。”他不理燕丹的指责，将那绺头发装塞到舜华手中。
　　结发妻子，永结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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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燕丹和成峤都是骗人的呜呜呜，人家才不会这样（可能就是看不惯嬴政，想要他伤心）燕丹其实是会错意了，把前两章开玩笑的话当真了，本来嬴政都一直很坚定，结果燕丹的话太扎心把嬴政都带偏会错意了，阴差阳错的，把她以前说的话说了出来，以为她真的想回邯郸，但是不知道小政身边才是家啊。虽然经常吵架赌气说要回去，要是嬴政真的要把人扫地出门，反而不走了。
小政也要长大了，其实舜华是他回不去的童年和少年啊。丢掉年少的天真和感情，才能做大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