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囵》秦时明

3、半霞往事

　　古老的榕树不知道已经多少年了，在长街尽头浓荫匝地。树下围着很多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东方零惊讶道：“这么多人！”
　　刚走近，就听到一个斯文而略有些沧桑的声音道：“你问这涝山试剑怎么就跟半霞坡拉上关系了？说起来，这涝山试剑本就跟半霞易家渊源不浅。各位若是有兴致，便听老生慢慢道来。”只见树下放了一张老旧的桌子，上面一茶壶，一竹杯，一把折扇，一方醒木，桌子后面是一个老先生，坐在一把竹椅上说的很投入。
　　老先生：“话说当年易坡主易仇闯天下的时候，结识了几个异性兄弟，其中有一个便是杨永。这杨永和妻子黎韵是同门师兄妹……”
　　“黎韵就是当年的飞燕子？”有人问道。
　　“不错，就是那一身轻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飞燕子黎韵。十七年前春，格外冷，河西的大雪一直纷纷扬扬的下到了初夏。那年春天，初到半霞坡的易仇接到杨永的求助信——杨永夫妇被四方门顾忌柏郊追杀。杨永夫妇同顾忌有宿仇，暂且按下不表。却说这易仇一接到这信，慌了，简单跟柳曲玟交代几句，连夜快马走了。
　　“其实，要论仇怨，易仇跟四方门的那些恩怨只怕比杨永要深个百十倍还不止，柳曲玟哪里能够放心？于是将大公子易连兴和三小姐易连韵寄托给半霞坡的人，然后带着二公子易连常和四小姐易连音追着易仇去了。”
　　东方零好奇道：“为什么是带上二公子和四小姐？”
　　他本来是很小声的在问叶非，居然也叫那老先生听见了。不过老先生并不理他，继续说故事。叶非笑：“你以后见到二公子就知道为什么了。”
　　老先生继续道：“再说柳曲玟风雨兼程赶了几天，终于在花花山跟易仇杨永碰头了。果不出她所料，不仅柏郊和顾忌在花花山，四方门门主吴尽也带着一众门众也随后就到了那里。一时间将花花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这本来就是一场请君入瓮的戏！”
　　东方零不解道：“他们追杀杨永是为了易仇？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找易仇？”
　　老先生：“这是他们的狡猾之处了。一则易仇的那几个兄弟个个都是难得的高手，只杨永夫妇稍差些，二则，易仇与黎韵有过一段人尽皆知的情事，黎韵出事岂不是最能乱了易仇的心智！”
　　旁边一个年轻男子不屑道：“好卑鄙的手段！”
　　叶非笑了一声。
　　东方零其实也觉得这手段有些不光明，便随着年轻男子一起不解地看向他。
　　叶非眉一挑，嗤笑道：“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谋略罢了。”也不知道是在笑谁。
　　老先生：“偏偏祸不单行，这四小姐一到花花山便受了风寒，病了。大家知道，那花花山本就是瘠薄之地，就算有几户人家，也不过是暂住的猎户，是以任是柳曲玟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没有药物再加之颠沛流离，四小姐硬是一病不起。
　　“柳曲玟虽然忧心爱女，可她到底是回风剑柳曲玟，当下将四小姐托给当地的居民代为照顾。那一场打斗，在偏僻而千里雪飘的花花山，武林中亲眼见过的人并不多，可是想想便知道，那必定是一场叫日月无光，天地变色的生死之争。当年随吴门主过去的四方门门众，有近一半的人没能回来。突出重围后，易仇的结义兄弟东辙伤重不治，不几天就去世了，其夫人方未名思念夫君，不到半年也随之去了，三岁不到的女儿从此下落不明。”
　　“再说易四小姐。好不容易突出重围，大家还在东辙伤重身亡的悲伤中没有回过神来，柳曲玟忽然想起四小姐还在花花山。
　　“虽然四方门去留不知，那场打斗亦叫人后怕，柳曲玟还是马上就赶了回去。只是没想到，等她再会花花山的时候，花花山一个人都没有了！不仅没有了四方门的人，连当地的住户也都没有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四方门会放火烧了整个花花山。花花山上的陈家村，虽然不大，但好歹有百十来口人，而一场大火之后，就只有被大雪掩盖得若隐若现的灰烬了。自然，托给当地人的易四小姐也就再也不见了。”
　　东方零听得目瞪口呆。旁边的其他人基本上都听过花花山的旧事，因为每年涝山试剑那几日都会有说书的先生跟大家讲一讲。可是东方零头一回听，真没想到是这样的一个故事。
　　他忽然拉着叶非从人群中挤出来，愤愤道：“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
　　叶非没有说话，东方零瞪了他一眼。
　　叶非：“可不是，他们太坏了！”
　　东方零：“这种人就该大家一起打他个痛快！”
　　叶非：“可是大家打不赢他们怎么办？”
　　东方零：“……那也要打他们一顿！”又不解道：“他们为什么要放火烧了陈家村？陈家村的人又不是他们的敌人。”
　　叶非：“柳曲玟易仇他们之所以能够在四方门重围之下逃出来，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功夫确实不错。后来易仇的几个异姓兄弟相继赶来，古越白絮夫妇、乐朝文高嫣夫妇、东辙方未名夫妇，他们联手连欧阳树都兵败如山倒，能从四方门围困中脱险其实也不是不可能。另一方面，其实是当地有人给他们指路，他们从山里少有人知的小路出来的。”
　　东方零：“所以四方门的人一怒之下就烧山了？”
　　叶非：“所以你看我说的对吧，就算是不爽了也不能打人，放火就更不能了。”
　　东方零：“……后来呢？”
　　叶非：“后来就是现在这样了。虽然当时没有找到四小姐，但是坡主夫人一直不死心，每年都会来一趟花花山。有一年有年轻人偶然遇到了易仇，激动之下找他指点功夫，没想到易仇居然答应了。从此以后，每年的这几天就会有武林后生到这里，希望能够得到易仇的指点。慢慢的就成了一年一度的涝山试剑。”
　　东方零兴奋道：“你的意思是易仇柳曲玟也会来这里？！”
　　叶非没想到他突然变得这么激动：“对呀……”
　　话音未落，脸色忽然变得很郑重。
　　东方零：“怎么了？”
　　叶非拉着他就往外走：“蹄声狂乱而来势不减。来人应该是武林高手，却慌张成这样……”
　　他们刚走到大街上，就看到东街门有几个人骑马狂奔而来。
　　一时间大街上一片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