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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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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以后,阿K也总是会想,江河流着泪时的样子,就仿佛是那些遥远的隐隐闪闪的城市灯火中的一副画。沉沉而柔软的,寂寞而甜。
那个晚上秦矽空的心也是软的,也在看着他时,觉得寂寞而温暖。
第二天早上秦矽空使劲地拍着江河的脸叫他起床,江河唔了两声,继续呼呼大睡。
秦矽空爬起来,“喂,我迟到倒是无所谓,你可是全优生,再不起来就等着旷课了。”
这时外边也开始叫:“江河、小空。”
秦矽空应了一声,又改成掀被子,江河翻了个身,冷得绻起身子却还是不醒,秦矽空觉得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竟然这样都叫不醒他。
江河一直到凌晨将近五点的时候才慢慢睡着,等秦矽空开始叫他的时候,他还完全陷在梦里,外界的一切声音都被意识自动屏蔽。虽然潜意识里知道要上课,却总是无法醒过来。
最后秦矽空就让他一边睡一边把衣服给他穿起来,又蹂躏了他半天,江河才终于慢吞吞地睁了眼下了床,上学的路上眼睛都还半眯着。
秦矽空问:“你平时不会也是这个样子的吧,我还没见过起床起得像你这么艰难的。”
江河打了个哈欠:“你好意思说我,还不是你睡相太差害我好晚才睡着。”
秦矽空嘲弄地看着他:“我妈常夸我从小就不踢被子,怎么一和你睡觉就转性了。”
江河说我怎么知道。
秦矽空睡觉是绝对安安静静的,和白天那桀骜不逊的冲劲完全不搭边,江河侧过头看马路,想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一直看着他的睡脸才没睡着吧。
没多久学校冬季歌咏大赛就开始了,除毕业班外所有年级的班级,每个班都必须准备两个节目。
这些事情秦矽空是从来都不关心的,还想着比赛当天自己可以偷偷溜出去晃达一整日。
他的这个念头在拿到了七班的节目表后就彻底打消了。
江河唱情歌是什么样子?
光是想着秦矽空就想大笑。
夕阳西斜,教室里落下一排排寂寞影子,北风又来,呼呼冷寂,秦矽空趴在桌子上,对坐在前边的江河说,喂,唱来听听,江河。
江河拿着一本书看着:“比赛当日再来听吧,现在唱了就没新意了。”
秦矽空嘿嘿笑着往前边凑了凑:“比赛之前总要练歌的,你正好可以把我当练习对象。就算唱得五音不全,为了你我也一样义不容辞、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江河瞥他一眼,又故做烦恼地说:“我们班的女生都要做我练习对象,现在又加上你,我到底找谁练习好?”
秦矽空笑得更甜:“我们这么好的哥们儿,你当然不能重色轻友。”
江河沉默半天,终于说:“也对,我不能重色轻友,我这样五音不全的,就不来毒害你了,我还是毒害班里的女生去。”
秦矽空扭曲着脸站起来,前倾着身子,章鱼一样地缠往江河身上:“你这死江河,你重色轻友,我鄙视你。”
江河掰开他绕在脖子上的双手,又敲敲他桌子:“你还想不想回家的,还不快点写。”
秦矽空才哭丧着脸坐回去,拿起笔刷刷地在纸上划起来,两堂课八百字的作文,到放学竟然还没开动,气得语文老师朝他扔下一句:“今天你不写完我们都别回家了!”就跑回办公室去边改作文边等着了。
秦矽空拉着脸抱怨:“哪有强迫别人写的,写不出来还逼我,他NND。”
江河倒觉得有些稀罕:“你不想写直接闪人就是了,平时你不都爱这样么,今天怎么就这么老实。”
秦矽空隔着窗户望着对面一扇窗,窗里已经亮起雪白灯光,秦矽空说:“我若还不努力,哪对得起老师这样为我。”
江河趴在桌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秦矽空也看着他笑起来,“欺负她真的很好玩,脸红起来跟猴子屁股一样,哈哈。”
江河才陡然地停止了笑,头埋在手上半天,抬起来,回过身问:“谁?”
秦矽空指着那边雪亮的一片:“还有谁,就是刚来这个语文老师啊。”
江河扯出个极淡的笑来:“她长得很漂亮?”
秦矽空说:“就她那跟中学生似的脸?别逗了,不说人家还以为她班里的同学呢,一副傻乎乎的样子还想教训学生?被学生欺负就天天有她份。”
江河“哦”了一声,“你还是快点做吧,一会天就黑了。”
等作文交上去,天果然已经全黑,秦矽空动动四肢,垮着脸吐出一句:“腰酸背疼。”
江河说:“你活该。”
“是啊,我活该,你也活该要帮我背书包。”
江河把他书包往他怀里一塞:“我活该,你自己背去。”
秦矽空又把书包套在他肩上:“我错了我错了,是我活该,大人您行行好帮帮小的吧,今日之恩小的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以表诚意。”
江河才笑着回头看他:“那你别反悔。”
秦矽空说:“我哪反悔,我高兴,高兴都来不及。”
江河这个笑容一直都没消散下去。
走到楼下,操场上空空荡荡的,而除了毕业班的几个教室里灯还亮着,教学楼全都漆黑一片。还好操场旁边的大道上灯是亮的,不用摸黑出学校。
两人说说笑笑地穿近路走中间的足球场,就要过了球场走到学校大门口,却有人从背后把秦矽空给叫住。
江河回过头,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秦矽空说:“老师,还有何贵干啊,不会是要请我吃晚饭吧。”
那个人走近了,江河才看清楚是个女孩子,真的如秦矽空所说,一点也不像个大人,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脸小巧可爱,眼睛还特别大。
她看了看江河,说:“你是七班的江河?”江河不语,随便点了下头,她又看着秦矽空,“你朋友成绩这么好,平时可以让他给你补补。”
江河就想笑,这老师真是天真,秦矽空要是肯认真学习了还需要人给他补习么。
秦矽空却像个痞子一样地嘿嘿笑着问:“老师你住哪,这么晚了一个小女孩不安全,要不要我们送你啊。”
“秦矽空!对老师要尊敬!我是你老师不是小女孩!你再乱叫我、我——”
“我我我——别我了,和你开玩笑的,我说真的,学校外边晚了其实特不安全,你要住得远我和江河可以送送你。”
这老师就抿了抿嘴,“不用了,走路二十多分钟就到了,你们还是快回家去吧。”
秦矽空说哈哈笑着搭上江河的肩:“走吧,二十多分钟也有点距离,今天是我害你这么晚才能回去的,就当补偿好了。”
江河不留余地一巴掌把秦矽空的手拍下去,在空旷的学校里这一声“啪!”显得格外地响亮,秦矽空哇地叫起来:“谋杀亲夫啊!”
他这样痛喊着,秦矽空刚刚冷冷的脸又莫名其妙地有了点表情。
秦矽空的这年轻小老师心跳了几跳,纳闷平时这江河被整个年级传得多优秀多温顺,今天见了为何却冷成这样,让人心惊胆战。
而这平日不服管教成绩不好又爱惹事的秦矽空,其实内心还是善良的小男孩吧,外表再坏的人,也总有自己善良的一面。不然怎么会主动送自己回家。
老师就摇了摇头:“不、不用了,我天天都这样一个人回去的,你们还是——”
秦矽空一边揉着被打得火辣辣的手,一边打断她:“哎,我说老师,你真的很罗嗦诶,快点走吧,还呆这里摸鱼啊。”
然后拉了江河,不管他怎么暗中使力想甩了他的手,都紧紧抓着他不放。三个人朝外边走去。
秦矽空拉着江河的手,一点也不觉得两个男生做这样的动作会很奇怪,反而怕江河挣脱他,眨眼就从眼前消失不见了。
他侧头看看他:“江河,你不舒服?”
江河直想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没有。”他说。
秦矽空又说:“今晚你来我家吧。”
江河说:“不去。”
秦矽空就着他的手一拉,两人靠在一起,他把手指缠在江河的手上,两人十指交叉地握住,“你在闹别扭,你是不是在闹别扭?恩?”
江河惊了一惊,手使劲一甩,两人的手这样交握着却更甩不掉,再瞥到旁边的老师,睁着她那双大眼睛,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
江河不知为何觉得突然有些心慌,朝秦矽空大吼一声:“你别闹了,拉拉扯扯的烦不烦!”
秦矽空一下顿住了,定定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你说我烦?”
江河才惊觉自己太莫名其妙地激动,放低了声音说:“在别人面前别这样,我们又不是男生和女生在交往,干什么要手拉着手。”
秦矽空还是看着他,手却缓慢地放开了,眼里露出那么一点让江河心悸的阴霾:“和我牵着手丢你脸了?呵呵,对了,我秦矽空什么人,你江河又是什么人,我他X就一无药可救的败类,你是人人注目的尖子生,我哪有资格和你站在一起每天还缠着你一起上学放学的。我怎么就给忘记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可不代表你也不在乎。你早就觉得和我在一起丢脸了吧全优生?和我这个谁都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你一定早就无法忍耐了吧?既然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们绝交好了。江河,以后你再也不用为我秒年天缠着你而烦恼了。拜拜。”
然后再也不看江河一眼,转过身,“老师,走吧。”
江河眼睁睁看着他走远,看着那白痴老师还不断地回过头焦急地看着他,又不断和秦矽空说着什么,秦矽空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江河的心就更痛了,更痛,痛得无以复加,连开口叫住他的力气也完全没有。
为什么就爱上这样的人呢,爱上这个明明一无是处,只会逃课打架目中无人的人,爱上这个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人,爱上这个总是在他左右不离形影,总是让他快乐让他伤心的人。
四年多了,从刚上初中的时候,坐在他旁边,看他在九月的昏黄下花猫一样的睡脸,听他在梦里粗鲁地骂人,看他张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跳上桌子,听他对自己说,江河,不要离开我哦,不然我就不能保护你了。开始。
这么久了,一见倾心。一见倾心。
世上那么多的人,擦肩而过,那么多的人,短暂地留在身边,那么多的人,信誓旦旦,一辈子一辈子。可是谁和谁,终究能长到一辈子都不弃不离。谁才是谁的真命天子,谁会爱上谁谁会负了谁谁为谁生谁为谁亡谁得到谁失去,谁的谁不会让你伤心让你揪心让你绝望。
不是他。那个永远不懂的秦矽空,那个也让他笑让他哭的秦矽空。
他爱他。
他不爱他。
江河看着他和他的老师,消失在自己的视线。江河对着空无一人的黑夜,哈哈笑了。
江河捂着脸,真是快啊,以为这所谓的“友情”,不会出卖他的友情,可以就这样一直持续下去,直到很久后的某一天他发着誓要守护的人,再也不是自己。
其实他早已不需要他的守护了,他已经长得比他高,比他成熟,比他懂得了更多更多,他已经会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他会在他的身后,看夕阳流尽,看朝雾四起。
他的秦矽空还是不懂。
他永远不知。站在身后那个,才是守护着的那个。他永远不知,有一个人在喜欢着他,已经那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