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宫行》汐不念冬雪

2、第02章 血雪

　　孝琝闪了一下黑亮的眼睛，眼神里毫不胆怯。他才八岁，却异常的聪明，他顺着元嘉帝方才的话答道：“太子殿下的学问已经得到了父皇的认可，儿臣也认为太子殿下诗经念得极好，看来儿臣往后，也要多向如相师傅多多学习。”他只夸了太子的好，可这话听在严卿耳中却句句都冲着他来，严卿纵然对这皇十六子一百个不满，但他在任何时候都懂得抓住机会：婚事且搁在一边，他忙插个话陪笑道：“早闻如相师傅饱读诗书，但知天下事，微臣十分佩服，犬儿亦时常听闻如相师傅传教予身，以仁德为重，也实在是钦佩得紧。”
　　“哦？”元嘉帝爽快道：“那简单，便叫你的儿子从明儿开始随太子一同上谦墨房来吧。”严卿忙谢恩，心中大喜过望，元嘉帝又转头对孝琝道：“你也就不必跟着你师傅了，明儿和太子一起，也来谦墨房读书吧。”
　　皇太后见皇帝不再提婚事，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想着皇帝不便开口，这话就由她来说：“依哀家意思看，孩子们都还太小，这婚事啊，等他们长大了些再安排也不迟。”
　　如此一来，座下各人心思各异。
　　严卿虽因联姻不成觉得遗憾，但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安排”，儿子凌轩从此能与太子一同去到谦墨房读书，这真是莫大的荣耀，儿时的感情是不可磨灭的，而这种与储君建立起的深厚情谊，便是长大以后从政道路的开路斧，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元雅皇贵妃在这短短时间内经历了内心的大起大落，如今见事成定局，也只好听之任之，那眼神却不自觉流露出一些失落之色，这细微的表情被颜扎氏悉数看到了眼里，颜扎氏心里快意，也有了力气装装样子，笑对元嘉帝道：“本宫也想瞧瞧，小公主到底有多可爱。”
　　元雅皇贵妃定了定心神，虽然颜扎氏不怀好意，可总不至于当着皇帝太后的面儿陷害小公主，转眼小公主就落在了颜扎氏的怀中。
　　“小公主果真可爱得很，臣妾也多想得一个这样的孩儿。”颜扎氏口吻似乎怜爱，实则内心酸楚，恨不得立刻将孩子掐死，皇太后自然明了这侄女的心思，对她说：“你乃是一国之母，天下子民都是你的孩子。”皇太后知道没有子嗣的女人在后宫多难熬，哪怕是坐在这个最高的位置上，她早有心过继一个皇子给她，也好让她有个依靠，而十六皇子年纪尚幼，母亲位分也不高，本是最佳人选，可皇帝心里却早有了主意，将他过继给了端仪贵妃。
　　“太后所言甚是，这泓漓公主也是要称呼你为母后的。”元嘉帝对皇后相见如宾，却少了夫妻间的那份恩爱，颜扎氏心里一团怒火无处可泄，她眼底闪过一丝凌厉的冷笑：“可惜便是，小公主一出生，今年这锦华园的银木樨今年都开了白色的花儿，素色单影，哪配的上皇室的高贵。”颜扎氏已再忍不住心里翻腾的情绪，话一出口毫无国母风范，小女子的善妒与尖刻霎时流露了出来；皇太后听罢，面色旋即一变，已是宽慰了她，她却全没往心里头去，如此不识好歹，坏了这气氛，皇太后沉下声来，道：“这银木樨四年更换一次花色，意为四季风调雨顺，生生不息，既然皇后不喜欢，哀家便找人将它们都伐了，改种皇后最钟爱的牡丹便是！”
　　颜扎氏方知惹了姑妈生气，可她性子高傲，也不肯轻易低头。元雅皇贵妃此时起身翩然一个行礼，道：“多谢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体恤，臣妾代小公主谢过太后娘娘，谢过皇后娘娘，相信小公主定会在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的福庇下平安长大，福泽连绵。”既卖了乖巧，也做了一个台阶让皇太后下，皇太后抬眼看向这个女人，仔细审视着，也难怪，皇帝被这个女人迷得晕头转向，这后宫里从不缺美貌的女人……缺的，是聪明识大体的。
　　元嘉帝好几杯酒下去，面色红润，已有七分醉意，他并没因为皇后这番言辞而发怒，反而是笑说：“既然皇后觉得这花色素雅了些……那朕就为你将这花儿换上另一种颜色。”元嘉帝的面色含笑，可笑容中浮出一种令人可怖的情绪。随即他做下的决定更是令人不寒而栗，他派人押来了十来个从沁古带回来的战俘，吩咐几个武将用剑刃极快的掠过他们的喉管，只见鲜血当场飞溅几尺，果然将那些纯白的银木樨给染成了红，血滴从花瓣一滴一滴落下，像是泣血的魂魄，正在无声无息的控诉，可元嘉帝，却极为满意此情此景。
　　他无疑是一个睿智的君王。登基以来战无不胜，政绩显赫，可他同时也是一个残酷的杀戮者，喜好战争，还有流血。
　　座下人无不面色灰白，可作为臣子和后妃，却不得不强颜欢笑附和称好，皇太后对于这一幕已然不再惊讶，自己的儿子她怎会不了解，只是略皱起了眉头不忍睹目，她毕竟是个笃信神佛的人。
　　“皇后不会再嫌花无颜色了吧……”元嘉帝说着半分的醉话，可颜扎氏却从他看她的眼神里读出了警示，颜扎氏一张脸霎时没有了血色，忙点头谢恩，声线不稳。
　　皇太后向座下同样僵直在位置上的元雅皇贵妃看了一眼，元雅皇贵妃这才似乎回了神，她很快就明白了，她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展露出笑颜，抱着公主对元嘉帝道：“皇上，小泓漓到现在都没有闺名呢，臣妾想请皇上为泓漓公主赐名。”
　　元嘉帝顿了一顿，转头竟对孝琝说：“不如就由你来给公主起个闺名，若是取得好，朕重重有赏。”
　　那时的十六皇子因为母亲地位不高，在众多的皇子中，不过是个不被看好的幼童，众人也皆以为这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起的决定，殊不知其中的深意所在。多年后，已成为永庆帝的十六皇子，回想起当时的情形，却为父皇的过于深谋远虑而感到佩服，还有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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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帝宫的玄神门以北，有一座僻静的小佛堂，名为静安斋。不知从何时开始，这原本鲜有人问津的地方成了后宫一些妃嫔的精神寄托之所。
　　当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孩儿不幸夭折，或是因其他原因幼子被过继给她人，那些承受不了与孩子生离死别，却又不得不在这宫里继续活下去，斗下去的的女人们，便会来到这里，来到一尊金身佛像的脚下，祈求着，百年来，这样不成文的习俗年复一年。
　　这一日，元雅皇贵妃也踏进了这个门槛，她曾以为，这一辈子她都不会来到这里。
　　她跪在了那尊大佛前，手持着木珠，她是来忏悔的，也是来乞求的。当年生下她时曾嫌弃她的女儿身，不可与她带来她想得到的一切，可是如今，她再也不敢奢望这些了，她只求女儿能够平安回到她的身边，能像许多个往日一样，听她甜甜的喊她一声，母妃。
　　“娘娘莫着急，皇上不过是碍于太后娘娘的面子，才顺了皇后的挑拨，将公主从您身边带走，皇上是个明白人，这么做做样子，给皇后看，也好给太后娘娘一个交代，相信公主很快就能回到您的身边，皇上那么宠爱您，定不会教你们母女分离的。”宫女信采是个机灵的丫头，忙宽慰着。
　　元雅点了点了头，这些她怎么不知道。可爱女心切，她又岂有不担忧的道理，这种心情，也只有当了母亲的才能明白。
　　“祈雪，祈雪……”元雅喃喃的念着。好似念着女儿的名字比起佛经更能让她感到安心，她的嘴角浮出了温柔的微笑，道：“这闺名取得好，本宫格外的喜欢。也多得了十六皇子，小小年纪，却有这样一番心思。只可惜……”她的眉间，浮出淡淡的叹息。
　　“可惜端仪贵妃向来与娘娘没有什么交情，十六皇子与公主的兄妹缘分，实在也是有缘无分。”信采接了话，说出了元雅的心思来，元雅淡淡一笑，道：“原想着，多几个兄弟姊妹互相依靠，也能多份温暖，只是宫里头毕竟不似寻常百姓家，这人心隔着人心的，又哪是那样容易的事情。”
　　“公主只要得皇上和您还有太后娘娘的疼爱，就足够福泽一生。”
　　元雅起身来，信采扶着她，元雅道：“再过几日便是我雪儿五岁生辰，本宫要为她织一匹布毯。”这乃是民间习俗，她却每年都为女儿做，信采笑道：“娘娘如此慈母之心，老天爷必定全是看在眼里的，奴婢觉得，娘娘一定能赶在公主生辰之前母女团聚。”
　　言语之际，元雅手持的木珠，引线突然间断裂，散落的珠子滚落了一地。

　　好吧，这其实是一个正儿八经的虐文，但结局保证HE，希望继续看到筒子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