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点墨起沧澜 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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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清，今日感觉何如？”
“有劳师兄操繁，我好多了。”
“岳无徵强行吸纳你的混元功体，重创了你的经脉脏腑，你能活下来已是不易，元气更是大损，日后更要小心保重自己。”林枕檀调着碗里的药汤，“这次应下治疗岳无徵之事，你也不必介怀，一命换一命罢了。只是，彦清，你得告诉师兄，究竟为什么你会沦落到如此境地的？”
梁彦清闻言，垂下双手，有些不想说。林枕檀见状，“唉，你不想说就算了吧。”
“其实，岳无徵还算是救了我一命，只是我命不好，才离狼窝，又入虎穴。”梁彦清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我在长安的时候碰上了一个藏剑山庄的弟子，叫叶白夏，他那时候正四处求医，想去救一个兄弟。他兄弟陷落在龙门，很多在长安的郎中不肯去，肯去的医术却不够，我心想救人危难是我杏林弟子的本分，便毛遂自荐和他同行去了龙门荒漠。没想到的是，叶师兄的那个兄弟竟然是红衣教的人，竟然出卖了叶师兄，也就顺带连累了我。当夜我们出逃的时候碰上了沙暴，我和叶师兄走散，绝境之下碰上了一支驼队，驼队的首领收留了我，接着就被他们带到了长乐坊。首领忽然生病，我就为他医治，便发现他的病完全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之后……你也就知道了，他吸收了我的混元功力来压制，而我侥幸没死，被他带到了无赦城。”
“原来如此。”
“对了，我听到，前来找叶师兄的人，说什么，‘有你在手，还怕钧天君不交出千机谱吗？’师兄，钧天君和千机谱是什么东西？”
林枕檀闻言心中猛地一震，忙镇定心神强忍着没在脸上露出破绽。“不知道啊，没听说过。不过，你说的那个叶师兄叶白夏被他同伴所救，现在正在沧澜亭里呆着呢。”
“哎呀！师兄你肯定又要收好多诊金了！”梁彦清嘟囔。
这还真是……“我没收诊金！”看着梁彦清一副下巴要掉下来的表情，林枕檀抬手扶了扶梁彦清的下巴，“下巴，掉下来了！”
“天啊，师兄你居然还有不收诊金的时候！”
林枕檀无语望天。
五天后，长安城。
“泽平！”李泽渊风尘仆仆，“带上这些东西，安排车马，把白夏送到万花谷去！”
“哎哥！”李泽平看兄长脚不点地地飞进屋里冲到案前，“怎么回事？”
“现在来不及跟你说，你先去安排，我需要从营里调人手。”
“到底怎么了？”李泽平觉得似乎事态严重，也严肃起来。
“林枕檀去了无赦城！”李泽渊气得够呛，说话声都不稳，“我就知道他不会消停的，但是这次机会难得，但是要把所有的计划提前！我得先布置一下，对了，通知楼芜晗，让她过来，让卓云立刻带人赶往落日岭埋伏。”
“得令！
“林枕檀，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至少这一次，我们目的一致！”
李泽渊排开情报准备开始修改计划，约半个时辰之后，有人敲响了门。
“请进。”
“首领，你找我？”来人红衣银甲，乌发高束，扎着红巾，皮甲束腰，挂着一柄短刀，英姿飒爽，竟是一名不爱红装爱武装的明丽女子。
“芜晗，有任务。”李泽渊递过手中的薄绢，楼芜晗一行行看过，“首领关注这个人已经很久了，但是我们一直没有发现他出了贪财还有别的问题，像岳无徵这样的人，林枕檀可是避之唯恐不及，怎么可能主动凑上去救人？”
“但是他这次去无赦城的确是影响了我们的计划。”李泽渊道，“有个消息没告诉你，林枕檀似乎也瞒地非常严，他的师妹被扣在了无赦城，以治好岳无徵作为交换救出师妹他绝对做得出来。”
“奇怪，林枕檀为什么不求助于他人，他不过一个郎中，除了医术超绝，那三脚猫的功夫连自保都困难。”
“这就是问题所在。林枕檀曾对我提过，梁彦清失踪的事情是三个月以后有人将信塞进门缝里，这才知道师妹被扣在无赦城的消息。之后万花谷求援浩气盟，林枕檀甚至通过以前的医患关系求助了恶人谷，却是毫无关于师妹的下落。”
“这不是他就如此冒失进入无赦城的原因。”
“冒失？他完全是有计划进入无赦城的。”李泽渊笑笑，“或许他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在计划如何进入无赦城了。”
“啊？为什么。”
“他太干净了。”李泽渊突然笑道，眼里却极为冷厉，“第一次遇到他我一直以为是意外，但是之后细想便觉得奇怪，我们当时的行动那么隐蔽，选择的地点也十分偏僻，为什么他就会出现在那里？你也知道我的习惯，之后顺手去查了一下。你猜我查到了什么？”李泽渊向后一靠，“我们行动地点附近有一座院落，是当朝杨大相爷的秘密别院，但对外声称是一户姓陆的商人。他就是到那一家去出诊，而在此之前，他收到了不下五次陆家的请柬，每一次都是十分坚决的拒绝，而偏偏在他终于出诊的这一次，我们的人找到了目标。又因为他的小僮玉简意外迷路将我们的人引出对方的陷阱，也就是在同一天的晚上，我带的小队走另一条路遭到伏击，接着，在我躲避撤退路线上必经的客栈里遇到了林枕檀。”
“芜晗，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李泽渊敲敲桌子，“可是他的家世竟然如此清白。”
楼芜晗接过资料，“林枕檀，麟州人士，开元十六年生。幼丧母，随父迁居京兆府。十岁入万花谷拜颜公为师同师从药王。天宝三年丧父，于京兆府家中守孝三年。天宝六年出师，于洛郊行医，建医馆名沧澜亭，以重金闻名。”
“的确太干净了。”楼芜晗蹙眉道。
“就我和他认识的这几年，发现他和江湖上三教九流之人来往颇多。虽然医患之谊尚可说的过去，但是，这次他去长乐坊，在一天之内找到带路之人前往落日岭北侧，又坚决不让我跟随甚至不惜将我支到落日岭东，我被他下了迷药醒来之后，再去找寻那个向导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他若真的不是有恃无恐，又怎么可能完全不需要保护就前往那么危险的地方？更有趣的是，他若不想我去，一开始拒绝我随行昆仑便好，而他没有拒绝，甚至清楚拒绝无用，到了地方又露出破绽让我注意，之后把我药倒，再留这么一封信……”
“林枕檀还是需要首领的帮助的，但是他不希望首领破坏他的计划。”楼芜晗道。
“不止。他早知道我要对无赦城动手。”李泽渊嘴角翘得更高了一些，“因此他在我准备充分只待东风的时候进了无赦城。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楼芜晗惊讶地瞪大眼睛，“难道……”
“他能掐会算也说不定啊，哈哈。”李泽渊笑道，“这家伙一向懒得很，这次费了这么大劲，做兄弟的总得陪他玩一场，不是吗？”
“首领需要芜晗做什么呢？”
“带队去长乐坊待命，英雄救美。我嘛……看热闹就行了。”李泽渊眼神犹含未尽之意，楼芜晗心领神会，“属下明白！属下会帮首领好好教训他的。”
“哎，有些事，懂了就好，别说出来。”李泽渊笑得奸诈。
其实李泽渊没有说的那样看热闹，他去了万花谷看兄弟叶白夏，也顺便见到了传说中叶白夏的准夫人苏盈宣。苏盈宣是一个标准的万花出身的女子，乌衣红裙，执笔敛眉，她并非杏林弟子，而是丹青林白轩门下，年纪比林枕檀小，入门却比林枕檀早，因此便是师姐了，李泽渊认为，比起林枕檀，苏盈宣才是一个真正的万花弟子。
苏盈宣擅画草虫翎毛，装裱揭画，琴圣高绛婷看重她沉静细心，传她琴技，因此她一双素手仿佛物价之宝，叶白夏每每提及都十分得意。现在这双素手淘洗布巾，奉汤端药，照顾躺在病榻上的叶白夏。
“苏姑娘。”李泽渊一身便服，恭恭敬敬地一揖，才问道，“这些日子有劳了，白夏现在怎么样了？”
“劳李将军费心，药王师父说林师弟的方子很有效，再过五日就可将余毒散尽，师父还添了些固本培元的药，以保日后白夏身体不会受影响。”苏盈宣的声音在同龄的女子中要沉静地多，娓娓道来十分有礼。
“枕檀医术一向高妙，此番药王又亲自出手，李泽渊感激不尽。”
“李将军客气了，枕檀向来调皮，想必在外时也惹了不少麻烦让李将军为难吧。”苏盈宣捧过一杯茶，茶香袅袅。
“这……倒没有，在下还要感谢枕檀多次相救之恩。”李泽渊笑着接过，道。
“林师弟其实在小时候没这么调皮，虽然他一直要我叫他哥。”苏盈宣将耳边的头发拢了拢，“他十六岁的时候杨师姐和他父亲前后去世，我们都很担心他，不过他还是挺过来了，我们都很高兴。可是从那时起，他行医就开始要很贵的诊金了。”
“杨师姐？”
“嗯，李将军应该见过，杨芸师姐。”苏盈宣顿了顿，微微别过头，“杨芸师姐的死，枕檀一直认为是自己的错。”
“这……在下从未听枕檀提起……”
“唉……不提也罢了，红衣教为恶还少么？不说万花谷，其余几大门派遭殃的也不少。”苏盈宣皱了皱眉，“我们都很讨厌红衣教。”
林枕檀极度讨厌红衣教，这个李泽渊知道，万花杏林弟子杨芸的死激起整个武林的愤怒，而之后又因为不可说的原因不了了之，但他却从未听过杨芸和林枕檀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苏姑娘，恕泽渊冒昧，不知这位杨芸姑娘和枕檀……”
“是杨师姐把林师弟带进谷里的，也是杨师姐救了林师弟父亲的命。”
“原来如此。”李泽渊心想，自认识林枕檀以来，自己已经调查了三年，查到的消息都一点点得到了印证，但是疑点却也在这干干净净，恩仇分明，完全可以印证的身份上。尤其是他守孝三年后，一个原本与众万花弟子无异的林枕檀为何忽然开始如此贪金好财呢？
没有任何事情是无缘无故的，李泽渊想。
被李泽渊怀疑了三年的林枕檀此时在无赦城里摆足了客人的架子，还打着“为城主医病”的幌子堂而皇之地进了药库翻找药材。虽然人家真正的好货不在这里，但是林枕檀还是搜出了不少好东西，岳无徵路过看到林枕檀不由一脸鄙夷——眼睛里都在闪着贼亮贼亮的光芒，至于么？
林枕檀一部分用来给梁彦清治病，一部分用来给岳无徵制药，他与梁彦清对岳无徵的症状做了仔细的分析，梁彦清擅长药理，主汤药调配，而林枕檀则是以针石每日针灸，为最后能够根治血寒蟾不稳留下的余毒做准备。
“再过两天，就可以进行最后一步了。”林枕檀收了针，进行清洗。“这两日彦清会在方子里加一些活络通气的药材，若是感到哪里气阻疼痛，切莫运功，由我来给城主进行针刺疏导。”
“这几日都不可动真气么？”
“是的。不然——就功亏一篑了。”林枕檀微笑，眼睛都弯了起来。
所以说，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下，果然有人坐不住了，无赦城主，所有进入无赦城的恶人，只要他们不离开无赦城，那么他们的罪行将不得被追究，而相应的，他们必须为无赦城主卖命，出城的时候带上无赦城的标徽，就是告知天下，他们不能被追究，而他们也不能去伤害别人。
不过，面子上的活计和真正的事实还是相差甚远的，因此，成为无赦城主，就可以割据一方，可以控制在此的所有力量，如此诱惑，怎么可能有人不动心？之前岳无徵改换功体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一时所向无匹，而如今，林枕檀为了医治岳无徵，已经泄空了岳无徵的全部真气，这就犹如一个巨大的饵，在众多居心叵测的鱼面前晃啊晃啊，有些人的心，就被晃地有些定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点墨起沧澜 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