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墨河山》砚白水

5、点墨起沧澜 上

　　上门踢馆的架势太足，引来的就是刀兵团团围堵，试图震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混入无赦城的狂妄之辈。但是狂妄之辈有狂妄资本，就是——
　　“我是你们城主的大舅子！叫你们城主出来接客！”
　　本来管家和下属准备出来打发人，狂妄之辈又来了一句，“你们城主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了？我是医生我能治！”
　　不信？
　　去洛阳长安打听打听，沧澜亭的林枕檀，医术和诊金一样不含糊！
　　最后，无赦城的城主岳无徵还是出来了，大约实在是想见识一下，大唐风雅聚集之地的万花谷是如何养出这么一个不靠谱又痞子样十足的大夫的。
　　丰姿俊朗，发如乌缎，身着黑紫相间的长衫长袍，披着一件厚厚的大氅，笑眯眯的脸上带着一丝挑衅。
　　“我说妹夫啊，你就是这么迎接你大舅子我的么？”
　　岳无徵冷笑又抽笑，“林先生，请！”

　　“想不到，我们再一次见面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岳无徵看起来三十多岁，起手间可见暗红的袖子里闪过一丝冷光，林枕檀没事儿人似的，“我也没想过当年的救命恩人会成我妹夫。”
　　岳无徵恼道：“你什么时候是宜君的哥哥了！”
　　“我说的不是宁姑娘，是梁彦清。”林枕檀摸摸下巴，“彦清在无赦城已经呆了五个月，半个月前忽然搬出城主府，你还派了红蝎照顾她，做师兄的我难免有点联想。”
　　“……”岳无徵简直头大，林枕檀不靠谱气人的本事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二人走进厅中落座，上了奶茶，林枕檀端着奶茶嗅嗅，若无其事地喝下去。
　　“不怕我下毒？”
　　“城主大人不会这么做。”
　　“哦？我凭什么信你？”
　　“因为城主大人知道我带来的交易是绝对值得的，而我的医术则是我最大的筹码，不是么？”林枕檀向后一靠，施施然笑，一副我知道你会信我的表情。
　　“这难道是万花谷出身的医者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
　　“诶，与师门无关，乃是我的个人癖好。”
　　“说说看，我的确十分好奇。”
　　“在下特地不顾性命安危进入无赦城，为的是城主走火入魔之伤势。”林枕檀敛袖笑道。
　　“无赦城主岳无徵走火入魔之事在江湖上已经不是秘密，在下因岳城主乃是救命恩人曾有意留心。不出所料，果然发现问题。是什么东西能使纯阳宫出身，极为适宜休息混元心法的岳乘风在三个月内完全改变了混元功体体质，修习与原先完全不同的极阳邪功呢？
　　心法、秘籍，难有可以如此迅速改变一个人体质的效用，就像女子多为纯阴之体，不会因为修习了纯阳心法就变成混元体质或者纯阳体质。岳城主出身静虚门下，乃是天生的混元体质，因此在静虚一脉凋零之时，紫虚、清虚等都希望能将你纳入门下。那么，能够让你改变体质的东西不是心法秘籍又能是什么呢？枕檀出身医家，自然容易联想到药物蛊毒，查阅之下发现不少药物蛊毒皆有让人接受逆体质功法的作用，只是见效甚微，容易丧命。而方才见到城主之后，联想之前所知您走火入魔嗜血屠杀的症状，终于让枕檀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林枕檀换了一个姿势，继续侃侃而谈，“南疆有蛊，移血、迁脉、噬骨、催心，四种蛊毒皆乃致命之物，但四物合用，以血为引，辅以血寒蟾，以异法熔炼，有再造之功效。但要使用此物的条件，必须是经脉尽断尚剩一息之时，取起死处逢生之意，故名：生死门。”
　　“哈哈，不错，我是用了生死门，不过那又如何呢？”
　　“生死门中用血寒蟾是利用了血寒蟾可稳定不同属性烈性药的特点，四种毒物毒性相生相克，血寒蟾则起到稳固作用，按理来说，不应该再出现如此剧烈的走火入魔的症状，那么问题是出在了哪里呢？”林枕檀抿了一口奶茶，“我试验了很久，失败很多次，甚至找到了生死门的制法，所得的结果，也是药性丕变。直到最近我碰上了一个中了十赦生的人，其中也含有血寒蟾，但药性并未异变。我才明白，血寒蟾作为一种活蛊，自身的变化性极大，那么如何在稳定了其他毒的同时保证血寒蟾的药性不会变化呢？那就是，在取药之前将之冻住，碾碎入药，将药再冻住，碾成粉，再炼制，才能保证血寒蟾药性不变。如若不然，则会导致不可预知的变化。那么，阁下所用的生死门，其中的血寒蟾必然是药性爆变才使阁下走火入魔的真正原因。”
　　“且问，交予阁下生死门的有心人，是真的不知其中原因么？或者，明知后果，却仍然有意为之呢？”眉眼弯弯，林枕檀本就生的温和俊朗的面目更是多了一份亲和力，“枕檀实在是好奇不已啊。”
　　岳无徵的目光随着林枕檀的讲述逐渐变得冷厉阴沉，直到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才缓缓吐出一句，“你已经有答案了，否则不会来找我。”
　　“诶，城主实在是高看枕檀了。枕檀此来，一为报昔年救命之恩来一解岳城主之难，而来，解决一下枕檀好奇之事，顺便带走师妹罢了。”
　　“哼，江湖人皆知沧澜亭从不做亏本的生意，所为收金买命，不是么？”
　　“沧澜亭的生意，从来不只是收金买命啊，我也有不收诊金的时候。”林枕檀笑道，“枕檀只做自己做得起的生意，城主觉得如何呢？”
　　汝之好奇，却是我之心病。岳无徵心道，也罢，答应他，自己多一助力，不过拖一人下水，不答应——林枕檀敢大大咧咧进入无赦城，那他必然是有所依恃。
　　“成交。”

　　“咳咳……咳咳咳咳！”
　　“慢点，慢点。”红衣女子端着一碗药，给倚在榻上的少女轻轻顺气，“你体质太差了，不适合呆在无赦城这个鬼地方，你要不就服个软，答应给城主把病治了离开这里不好么？”
　　“咳咳……”少女摇摇头，话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治，而且，我真的一个人治不好那走火入魔的病症。”
　　“唉……”红衣女子道，“你这个丫头也是个傻的，原先住在府里好好的，非要跟城主顶嘴，这下可好了，这房子破的，你在这里住着，病可几时能好？”
　　“我不是他的丫鬟！咳咳咳……”
　　“岳大城主，我还真不知道，我林枕檀的医术这么不值钱。”门外忽然传来这么一声，“就算是人质，阁下的面子活至少也得做漂亮些不是？沧澜亭可是有规矩的，以生易生，以死易死，在下真是忍不住又要多想啊。”
　　红衣女子忙起身去开门，就见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脸铁青的岳无徵，一个是笑意盈盈却不及眼底的俊朗青年。“红蝎，带梁姑娘回府。”
　　“啊？”红衣女子愣了一下。
　　林枕檀趁机跨进屋中，手起银针落，咳嗽不已的少女猛咳了几声，咯出一口浓痰，顿时气顺了很多，林枕檀掏出怀中的药瓶，在手中搓热了，为少女按摩几处要穴，少女脸上的痛苦之色减轻了几分，才有力气道，“师兄，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一去半年多没消息，师父都快急死了，信往江湖各大门派送了一封又一封，要不是万花谷人手太少，简直恨不能将整个武林用篦子篦一遍。你这个丫头失踪也不捡个好地方，跑到这荒山野岭来，紫菡还以为你是打算嫁到这地方来哭得一塌糊涂哄都哄不住，梁彦清，你是嫌我们这些做师兄的太闲了是吗？”
　　“…………”这个师兄妹见面的开场白让岳无徵和红蝎都愣了一下。
　　“对……对不起师兄，我……”
　　“我什么我，穿好衣服别着凉。”
　　“哦……”
　　岳无徵扭过头，离开到门口等着，红蝎也随后，站的不远不近地等着。
　　梁彦清是被林枕檀抱出来的，梁彦清本在发烧，这下靠在林枕檀的怀里憋得脸彻底红透。岳无徵一言不发地帮忙开了车门。
　　林枕檀还在不靠谱地啰嗦，“你怎么还这么重啊！压坏师兄我的细胳膊细腿了！”
　　岳无徵有些看不下去，伸手接过了梁彦清，把她塞进了车里，林枕檀拍拍手，“多谢！”
　　然后瞟了四周一眼，暗暗牵了牵嘴角。
　　从今天算起，十五天的时间，足够了。
　　只是他不知道现在在千里官道上飞奔的李泽渊正骂骂咧咧地打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