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家国可安然 上 ...
-
雪簌簌地落着，天地间寂静无声，万花的雪已经下了很久，原先依稀尚可辨的道路也看不到了，二人一先一后彼此无言，心中却一直警觉着四周，来的人不多，但都是高手，李泽渊感到，千机谱所牵涉干系的东西，恐怕就要在今天揭开了。
千机阁的路其实不远，但是林枕檀走得很慢，甚至还绕路先去了一趟仙迹岩，看着空空如也的竹林石桥，眼神里有着复杂的情愫。李泽渊很有耐心，但他的耐心也不是无限度的，身后的那些潜伏者们都不耐烦的时候，李泽渊不由问道：“你打算绕道什么时候去？”
林枕檀笑了笑，“一台大戏，总得等着人来齐了才好开演，他们总是这么藏着躲着，这戏可就不好看了。”
“你是看戏还是演戏？”
“哈。”林枕檀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我们用轻功过去吧，这速度太慢了。”李泽渊皱眉道。
“走过去吧，这条路，恐怕以后都没有机会再走了，再说，我的武功没有完全恢复，还是省着点用的好。万一待会儿打起来了，我还得留着逃命呢。”
就这么慢吞吞的，二人终于到达了千机阁，千机阁上的机关已经全部打开，如果随意上前，铁球喷出火焰，将来人逼退。
林枕檀道，“打下面那个轴，打坏了就不能喷火了。”李泽渊果断一枪出击，将铁球打落，“这么好打……”
“一般人来了都会选择将铁球打破，但是打破的一瞬间铁球的内核会自爆，但是打断下面的轴却可以保存内核。”林枕檀一边解释一边上前将铁球以特殊的手法打开，从里面拆解出来一枚圆形的核心，“多带几个，可以用引线点燃。”
“你是要炸掉千机阁吗？”李泽渊看林枕檀把一路走来的铁球能拆的都拆掉，问道。
“必要的时候。”林枕檀将又一枚内核装好，直起身来，“好了，再多我也拿不动了，剩下的一样的办法打落就好。”接着，林枕檀将阁楼中厅中的机关打开，二人一路走向阁楼之下，不一时，就听到方才经过没有拆解的铁球爆炸和惨叫的声音。“不得其法，铁球也会自爆。”林枕檀淡淡的说道。
千机阁下方有一条通路直达天工坊的深处，那里曾经有一只巨大的机甲，乃是司徒一一所造，勇悍异常，但最终还是失败，之后工圣发现，司徒一一在放置那座机甲的石台下面修了一个机关，那个机关通向更深的地底，一路机关密布十分恶毒。工圣率领弟子穷数年之功将之摸透改造，但却不曾透露其功效，现在看来，或许是将千机谱藏在了这里。
身后他们经过的地方依然有惨叫声传来，李泽渊蹙着眉头，跟在林枕檀身后，重新出来的时候，看到天工坊里面更是毒气弥漫机甲横行，心里不由万分诧异。
“司徒一一不服工圣的理念，与当年的天一教合作，在这里制造机甲和傀儡毒尸。后来虽然将司徒一一赶走，但是天工坊之内的瘴气经久不散。”
李泽渊点点头表示明白，带着些思虑道，“你说，我是不是错在，一开始就不该那么束手束脚……”
“不是，一开始就不应该想着将建宁王辅佐上位，毕竟他的头上还有当今太子，还有他的兄长，应该在知道建宁王是钧天君的时候协助他拿下九天成为江湖的无冕之王。”
李泽渊心里不觉一凉，是啊，本来，建宁王就是钧天君，由他来控制九天名正言顺，这样，建宁王就绝对没有夺嫡的资格，在皇族中自然就又多了几分安全。再者建宁王位高得军心，可以称得上黑白两道通吃，自然足以震慑江湖影响朝廷，只是面子上当个赋闲的王爷，暗地里把持着整个武林，动静之间，比如今一盘散沙的局面可是要好太多了。
但是，他自己是想要这个地位的，因此他一直在钧天君身边，取得他的信任，等到钧天君成为储君，就必然要将钧天令交出，那么半朝堂半江湖的忠心得力干将，自然就是自己，钧天君令不交给自己还交给谁呢？眼下林枕檀说出这番话，让李泽渊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林枕檀知道自己之前布局错误，那么为了挽回，他会不惜一切代价，这些被不惜的代价中，自己无疑是个绝佳的筹码。
他会怎么利用自己……李泽渊想，想来想去，都是岌岌可危，辅佐建宁王比辅佐自己可划算太多了！那么，留着自己这么一个暴露过野心的人去威胁自己的君主……李泽渊手中不由握紧了碎魂，换做自己，那只会毫不留情地格杀！若是如此，林枕檀引自己来此……越想越是心惊，越想越是可怕，林枕檀只要断一次解药自己就得交代在万花谷！所以，必须得帮他把这些跟来的人一律抹杀，最后，将千机谱抢到手。而林枕檀……也留不得了！
他们抵达天工坊深处平台的时候，林枕檀停下了脚步，“跟了一路了，都出来吧，下面的机关没有我带，没有人可以活着走过去，而且，我只能带一个人进去。”
安静了一会儿，有十二个人慢慢出现，都站在房顶上，呈包围之势将二人围在中间，林枕檀和李泽渊站在中央石台的石阶上，凝望着这些人。
“何必遮掩身份呢？在场的除了旁边这位李将军，各位都是心知肚明，既然都来了，而且也只到了这么多，想必各位也都领教了万花机关的厉害，若是在下手一抖不小心启动了什么……”林枕檀环视了一圈，“那在下就只能自己进去取书了。”
赤裸裸的威胁，但是无可奈何，这十二个人都带了属于自己的人来，而现在能够走到这里的，只有他们十二个，不算在路上死掉的手下，另外还有两批人从首领到手下全灭，万花的机关的厉害，他们也并非不畏惧，但是他们也不愿意就这么暴露自己的身份，即便，彼此心知肚明。
“那边的两位，是云鹤山庄的云庄主和七重阁的付阁主吧？这边的三位如果没记错，是岭东三怪，而这几位，无忧门戚门主，龙虎山还清道人，尘歌教婵漓教主，伏龙市秦灭大统领，以及，剩下的三位，是看身形是胡人，想必是从安禄山之名而来的吧？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里，是不是也有和安禄山做过交易的呢？”
十二人的呼吸明显乱了一下，相熟的人不由互相望了一眼，终于，有一个人开口道，“你是想让我们十二人自相残杀吗？”
“非也非也。”林枕檀笑道，“你们十二人皆是根基深厚功力不俗，但是千机谱岂是凡物？先师綦思悯先生临终交代，不可随意托付。因此，在你们当中，只能有一个人能拿到千机谱，只可惜在下年轻识浅，而今功力为复，连轻功都勉强，所以不得不找一个人来代劳了。如果各位中的胜者打赢了他，那在下就带这个人进去。”
李泽渊心一紧，暗暗问候了林枕檀的祖宗十八代怎么养出来这么一个妖孽，不防又被算计了，自己活像林枕檀请来的打手，只是眼下是非将这些人铲除了不可，但是……难！
林枕檀回头来轻笑着看了他一眼，“不过死人总是不好的，我也不希望，这样吧，一炷香的时间，谁落地就算谁输，输了的人，就请从原路离开。”
“小子，你当我们是耍猴的吗？”岭东三怪中的一个阴测测地问。
“不敢，只不过，各位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林枕檀笑问，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那就这样吧，”还清道人抖了抖枯瘦的手，“老道先请教了。”
林枕檀看向李泽渊，低声道，“还清道人所用的是龙虎山龙虎连拳当中的龙拳，以缠为要诀，你要注意他的近身缠斗。但是他的龙拳有个致命的硬伤，便是力道不足，他为弥补此不足，专门练了毒砂掌，才会被逐出师门，你要小心。”
“你要我车轮战？”李泽渊目光疑惑冰冷。
“你应付得了的，信我。”
“哼，小子，你提醒这些，莫非是怕他打不赢吗？”那枯瘦的道人冷笑。
“不，我怕他把你直接打死了，抢了我手刃仇人的机会。当初冲进綦家虽然是我父亲带领，但是也有你一份吧？杀了两个老仆，似乎很是耀武扬威啊！”
道人大怒，挥着拂尘就朝着林枕檀冲过来，迎向他的是一柄寒光潋滟的长枪，“我对杀恶人，一向很感兴趣。”
这边李泽渊长枪一挑已经迎上了还清道人，那边的婵漓教主骂道，“林枕檀，你是来借机会报仇的吗？我们尘离教与你可没仇！你若是玩这套，不如吃我一掌！”说罢娇声呼喝，运起掌便劈来，林枕檀不避不闪，只是暗暗的手中一动，一排淬着毒的箭矢忽然冲起，婵漓教主忙侧身让过，几个起落回到原先站的地方。“那阁下更应该遵守规矩。”
“呸！你不是说只能带一个人进去吗？那么他算怎么回事？你请来的打手，他的命你也不要了吗？”婵漓教主继续高声叫道。
“那有本事，你赢过他啊。”林枕檀冷笑，“婵漓教主固然和在下没仇，但是江南武林一统之后处处为难挑衅，也不知是何居心，如今觉得此处可有一杯羹，也经不住诱惑前来，不知是不是和还清道人商量好的，想借机当个江南的武林盟主啊？”
婵漓教主大怒不已，“无忧门主，你难道也就这么看着这种黄毛小儿骑在我们头上吗？”无忧门主笑了笑，展开铁扇，一扇一掌，齐攻而来，另外一边的几人见状，也分辨攻击向了这二人，一时间剑影纷飞扇花叠舞兜头而来，这边林枕檀还没着急，那边倒是李泽渊急了，林枕檀要是出了什么事情谁带自己进去啊！只是一样想法的不止他一个，那边三名胡人，岭东三怪出手挡住了前来攻击的其他人，只留下还清道人，李泽渊瞅准一个空隙，枪尖一挑，将那道人的拂尘劈短断了。而那几名胡人更是凶狠，他们功夫诡谲，出手更是毒辣，竟然将婵漓教主和云庄主打死了，无忧门主和付阁主见同来的人就这样被打死了，登时也是色变，提起武器就朝着岭东三怪和那三个胡人冲了过去。
这边还清道人也终于亮出真功夫，一套龙拳极尽缠斗能事，李泽渊银枪如龙也不得不暂取守势，以免被对方近身，一时显得有些支拙，林枕檀皱皱眉头，喝道，“泽渊，你的目的不是打败他！”
对啊，谁先落地谁就算输，他们在房顶上缠斗，眼看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到了，李泽渊看二人的站势，提起枪来就是一个蛟龙出海，还清道人也非吃素的，见地形不利自己，抗不过立刻就扭身来躲，不想李泽渊直接将他所站的一角屋檐全部砍塌不说，连带出去的力量将一片屋檐都震塌了，还清道人忙折身去抓，险险攀住了第二层的屋檐没掉下去。李泽渊正要起手再将他打下去的时候，还清道人冲那岭东三怪大叫，“快来帮忙！”
不料李泽渊挺枪而上迎上那老三，一枪将人突倒，连着还清道人一起击落屋檐，那老三忙踩了还清道人一脚飞上屋檐，可怜干瘦的道人就这么给踩得落在了地上。
“妈的。”还清道人骂道，恶狠狠地瞪向那个把自己踩下来的老三，林枕檀还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香燃尽了，落地者输。”
还清道人想也不想朝着林枕檀就一掌劈去，也不管这掌力能不能劈到，只见林枕檀轻轻一让，手在栏杆上一拍，地板翻起一片倒刺将还清道人自下而上贯穿。
“你……你……”
“哼。”林枕檀冷哼了一声，“一刀透心，便宜你了。”
在看这边，无忧门主和付阁主也被撂倒，剩下了七个人。岭东三怪为首的那个看了看李泽渊和那三个胡人道，“是三对三，还是六对一，你们觉得呢？”
胡人开口道，“我们的任务就是来拿千机谱，所以你们是不可能过去的。”
李泽渊握了握手里的碎魂，没说话。
“落地者输？”三怪之首看向林枕檀，林枕檀笑了笑，“我不介意，不死最好，杀父之仇我还没报呢。”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三怪之首问。
“你们都以为当时我不在么？其实我在夹壁下的暗室里，你们没有发现我，而我目睹了全过程。”林枕檀抱着臂靠在栏杆上，“父亲利用我，杀了綦先生，最后关头用自己的血掩盖了我留下的痕迹，保住了我的命。不然，我早就一样死在你们手里了。”
“你应该知道你父亲是什么人。”岭东三怪的老二道，“这是我们的规矩。”
“透露机密者必杀，阻挡任务者必杀，隐元会的破规矩当真是让人恼的很，可惜那是你们的规矩，不是我的。”林枕檀道，“想来你们也不会留着我这个余孽，而那三个胡人也是不会善罢甘休。”
“不错，明年的今天，必然是你的忌日。”老大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你父亲杀人时因为命令，我们也是同样，其实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杀手，为了任务，哪怕是妻子儿女都可以毫不犹豫地利用下手。”
林枕檀闻言一震，“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么？也罢，反正你也快死了，你母亲是被你父亲亲手杀掉的，你不知道么？那个女人临死之前都没有想到，她一直以为自己托付了良人。”老大道，“和那个女人有后代，也是命令。”
“呵……呵呵……”林枕檀垂下头，只觉整个人都是一沉，无力地笑了起来，“还真是这样……我一直都不相信……”原来我的出生，居然是这么的可笑，居然……和之前查到的细节，所作出的推论这么的契合。
“林枕檀！”李泽渊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喝道，“别中了他们的诡计！”
林枕檀还是低着头，摇了摇，“没事……只是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而后抬起头，脸上竟然还挂着笑容，怎么看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幽天君令早已破损，已经不可能号令所有的部属，现任幽天尚不知是谁，我父亲，包括你们现在，听的是老幽天的命令吧。”林枕檀忽然道。那三人闻言不语，却无异于默认。
怪不得，唐维怎么嗅觉那么灵敏，朱天君怎么容得下他这么个反复小人，原来是这样。当初老幽天君和朱天君派人来抢书杀人，最后空手而归，这些年没少在万花做手脚，而万花的七圣和谷主都是藏匿千机谱的知情者，但是这七圣都非擅长武艺之人，唯一身怀利器的谷主在南昭一战被削弱太多，他们才有机会在谷里四处暗藏，试图找到进入千机阁的办法，甚至绑架暗杀在谷外的万花弟子作为威胁，甚至在万花谷里都发现了不少□□的地方，导致了大量的山猴野鹿的死亡。而唐维是将手里的半块幽天君令交给了朱天君以博取信任，而老幽天君和朱天军又达成了一致，但是，老幽天君不会不想要到那半块幽天令的，原来如此……怪不得谷主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万花要与朱天君老幽天君以及一干叛军抗衡，着实是力量悬殊。
林枕檀梳理了自己之前想不通的地方，在他人看来仿佛仍是未能从打击里反应过来，李泽渊心里越发担心，不仅是因为千机谱担心，也担心林枕檀真的受了什么打击振作不起来了。正担心着，就见林枕檀身体向后一倒，李泽渊本能地伸手去接，那六人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齐攻向二人，甚至四周还有不曾出现的暗影纷纷袭来，李泽渊当即就急了，原来后面还有人进来！然而不想林枕檀却没倒下，只是就势一把拧动了一只柱头，一时间大地震动金戈交错之声不止，无数利刃挟着劲风从头上掠去，李泽渊也忙趴下躲过，继而便是惨叫连连，待震动平息之后，整个场地上已经是天翻地覆一般的景象，从地下伸出无数利刃交错向天，将方才来不及反应的一众人绞成了肉泥，而那六个人当中也只有两人活了下来，身上还带着伤，正痛恨地看向林枕檀。
“我说过，我要报仇。”林枕檀道。
那二人忽然惨叫起来，指着林枕檀，“你……真是……歹毒……”
“不敢。”林枕檀笑了笑，“你们将自己的兄弟作为垫脚石才躲过了这一劫，却也不能死得痛快了。这毒的效果是一个时辰，你们会慢慢地死。当初你们折磨我师父和父亲的苦，现在轮到你们自己好好享受了。”说罢，扣动中心石台上的一处雕花，一条盘旋的通路，伸向了地下。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家国可安然 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