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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莫负流年看 中 ...

  •   林枕檀被允许下床自由走动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了,他被一干人等在讨论过后直接送到了藏剑山庄,照他自己的意思是想在扬州的沧澜亭分号养病,但是被众人无视了。
      “哥你现在是病人,就放心我们安排吧。”最后林竹荷这么劝他。
      于是他被按在床上又躺了两天,实在躺不住了,被允许下床在屋子里走动,直到第五天才让他走出屋子,李泽渊来看过他,一副“你也有今天”的幸灾乐祸模样。
      不过这五天他可过得一点都不无聊。到了藏剑山庄,接待他们的就是叶白夏了,上次给他治伤,叶白夏伤愈醒了二人也没见过面,这一次算是正式认识了一下。
      这是一个,只要他在,你的耳边就不会停止声响的话唠,以至于林竹荷以影响师兄休息为由把叶白夏给赶了出去。林枕檀还担心叶白夏会不会介意,没想到到了晚饭时间他又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地来了,叽里呱啦说得没完没了,林枕檀一向好静,当时只觉得耳边有一万只苍蝇在飞,头有些发晕。如果不是看到李泽渊也给叶白夏烦地默默转身离开的话,林枕檀差点以为这是李泽渊故意派来烦自己的了。
      第六天,林枕檀继续痛苦地和叶白夏等人一同上路去寇岛,李泽渊说,“枕檀不用你动手,等我们收拾住大蛇你来取蛇毒就行了。”然后派人盯着林枕檀让他呆在船上,自己带着聒噪的叶白夏叫上楼芜晗一起去戳那条八歧大蛇,林枕檀很寂寞地在风平浪静的海域上钓鱼,等待他们降服了大蛇通知自己去取蛇毒。
      玉简也没有消息,不能自由活动,这种被人看着管着的生活真是令人心情郁卒啊……

      李泽渊、叶白夏和楼芜晗三人一艘小船来到了寇岛附近传说中大蛇的出没地点。
      “傍晚这条蛇才会出没,我们先等等。”李泽渊道。
      于是三人就在海滩上围坐,顺便说起了近来事情,包括牵机营内下达的那道彻查墨羽尘书的命令。
      “墨羽尘书和江湖上的那些魔头还有不少□□都有很深的交情呐!”叶白夏摸摸下巴感慨着,“说起来点沧澜这个地方除了买卖消息还私屯兵器暗线交易了不少神兵利器买通不少关节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啊。说到江湖上的那些魔头大多都喜欢单打独斗唯独无赦城例外住了一大帮子大小魔头还乖乖地守在冰天雪地里真是奇怪。要是墨羽尘书不仅拥有点沧澜还是无赦城真正的当家的话,哇哇那还真是了不得啊,不过他们就这么把老沈放进城里不怕被查个底掉么?老沈掘地三尺的本事那可是看家功夫啊……”
      “老沈从无赦城的确送来不少情况,其中疑点颇多。”李泽渊终于成功打断了叶白夏的絮叨,面无表情地道,“无赦城中势力并不是完全听命于城主,城主与其说是一城之主,不如说只是一个总管事。他仔细翻阅了无赦城的卷宗,这座城池,与其说是一座城,倒不如说是一个屯军之所。”
      “屯军之所?!”二人不由诧异。
      “不错,不止如此,无赦城中能够排的上名号的很多人,都和墨羽尘书有过接触,并且之后在无赦城中竟然还成为了秩序的维护者,这若不是和牵机营中的卷宗两相对照,可以说完全不会觉得有问题,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大多是打输了只好遵照承诺来到无赦城。”李泽渊顿了顿,继续道,“无赦城是靠挖矿,替外族,主要是吐蕃押镖,来赚取生活来源,这么一个苦寒贫瘠,有进无出的地方,这些魔头究竟是怎么会如此安分地呆在此处的?我考虑了很久,其一,无赦城是一座兵营,这个地方的兵,就是这些被墨羽尘书击败过的人来管辖和教导;其二,无赦城真正的主人不是城主,很有可能就是这个墨羽尘书。”
      “墨羽尘书手上,不是还有点沧澜么?”思考的时候叶白夏还是挺安静的,“点沧澜也是以买卖消息为主,茶楼青楼皆有,有的甚至还和朝廷有很深的瓜葛,这么说起来,无赦城是靠着点沧澜养活的?”
      “这必然不只是能以一人之力短短二三十年就可以积累起来的,这股势力,已经存在并蛰伏了很久。而现在,我们想顺藤摸瓜找到这个行踪神秘的墨羽尘书,只能依靠林枕檀,他的沧澜亭就是受点沧澜资助才建立起来,如果可以通过他见到墨羽尘书,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我觉得,林枕檀自从玉简遇袭失踪之后,他就非常的焦急,如果他和墨羽尘书认识,会不会拜托点沧澜的人手帮忙寻找玉简呢?”楼芜晗问。
      “一定会的。玉简……应该是一个很重要的筹码,也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李泽渊道。
      “但是现在还没见林枕檀和什么人有联系。”叶白夏道,“藏剑山庄人多眼杂,他碍于眼线不肯动手倒也情有可原……”
      楼芜晗打断他,“林枕檀已经将此事禀报了万花谷,万花谷代为向江湖中人求助,根本不需要去找点沧澜的人。”
      “但是名门正派在明,带走玉简的人在暗,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就算林枕檀知道是谁带走了玉简,光靠几大门派的势力有些地方也是够不到的。再说就算是我们名门正派也有自己的做事风格,所以我觉得林枕檀绝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这边,他一定会找机会动用所有力量寻找玉简,他这么做说不定只是对对方的一个警告,但是要是对方直接撕票那也没有任何办法,这么说起来林枕檀一定是确定了对方不会轻易撕票,因而玉简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虽然我觉得这么揣测自己的救命恩人有点惭愧,林枕檀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坏人,但是他的手段看起来真的挺厉害的,不过他现在就跟我们在这里耗着没关系么?而且我们现在出海来了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他不是很难做出反应吗?他又不会武功整天还病恹恹还受伤,说起来这么一个心机深沉的人怎么老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这个让我想不通啊……”
      李泽渊:“……”
      楼芜晗:“……”
      “所以才带着你们出海,好让那边的人有动作啊。”李泽渊终结了叶白夏语速极快的分析评论,然后拍拍手站起来,“准备准备,快到大蛇出现的时间了。”
      叶白夏也坐久了,跳起来排干净沙子就窜到前面去了。
      “将军,”楼芜晗有意落后两步,想了想,道,“属下一直有一事不明,为何将军一定要找到墨羽尘书?”
      “不是我要找,而是,我必须去找。”李泽渊笑道。
      “那,将军认为点沧澜、墨羽尘书是善是恶?”
      李泽渊停住脚步,回过头,看着楼芜晗,“芜晗,你是不是觉得,这次的任务让你毫无头绪?”
      “是的。从接近林枕檀开始,属下就没有一日不迷惑,本来,属下认为林枕檀可能是一个与为恶之为伍的人,将军才会格外关注他,但是现在,属下发现,他不过是一个被卷进纷争却手无缚鸡之力的郎中。”楼芜晗低头别过脸,“属下知道这些想法不应该,但是,属下实在是不明白……”
      “我明白。”李泽渊看楼芜晗踟蹰,道,“枕檀,他心思很重,即便我与他相识数年,也不曾见他敞开肺腑开怀过。若要说善恶,我们牵机营的人,又哪里有资格说这两个字。林枕檀他……与一桩要紧之事干系甚大,这一桩事,牵涉天下兴亡,而点沧澜在这桩事情里涉入颇深,所以不论是善是恶,比起天下百姓安宁,我们就不应该犹豫。”
      楼芜晗沉默,道,“属下明白,属下自当以百姓安宁为重。”
      制服毒蛇的过程很顺利,林枕檀对着一条从的巨蛇发表了一下感慨,施施然取了蛇毒,一行人便离开寇岛返程。
      这从渔村一去一回就耗去了一日时光,楼芜晗被叶白夏说的勾起了馋虫想在海边吃海鲜,李泽渊好奇没吃过,林枕檀不能吃但是舍命陪君子看着别人吃,于是一行人又在海边耽搁了一日,回江都则又需要半日,于是一行人回到江都之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林枕檀旅途劳顿又睡了半天,养足精神终于下床来时已是过午,见左右没什么熟悉的人在,便独自走到西湖旁寻了一处僻静之所静坐调息。
      三天半,足够发生不少事情。劫持梁彦清的岳无徵彻底失去了下落,先后两批人试图劫狱救走陆子文未遂,玉简行踪也毫无进展,而真正引起林枕檀注意的,是一条极为隐秘的消息。
      重金取平原郡太守颜真卿项上人头。
      点沧澜的消息都是地下交易,寻常交易讯息的方式太多,比较特殊的是一种夹在两片竹板之间的消息,将消息刻于一片竹片背侧,再以另一片覆盖楔好,最后蜡封。江湖人称“夹背”,以其轻重缓急不同涂上不同颜色作为区分,其中有一种最为隐秘的,被称为“黑背令”,是两片竹板介涂抹为白色,在背部的一侧涂一条黑,之间便是所谓的“黑背令”。黑背令因其极为隐秘,所以标价甚高,一般没有人能够买得起这样的消息。
      刺杀师父的消息就这样出现在了黑背令里,据可靠的消息,江湖上已经有人取了这道黑背令,看来是有人接了这桩生意。
      但是在黑背令出现的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有一道红令挂出,也是取颜真卿命。
      林枕檀写了两封信,一封寄与师父颜真卿恭问师安,一封寄与师姐苏盈宣拜托她去常山探望一位病人顺便将配好的药酒送去。
      后天便是中秋了。林枕檀想到,中秋之后,答应了楼芜晗陪她走一趟金水镇。于是忽然想起来去往平原郡也是要途径金水镇的,不如事了之后直接北上为好。再三思索之后觉得应该不会有失,便来到湖畔静坐。
      结束静坐的时候正好是晚饭时间,林枕檀不觉的饿,便悠悠然地循着小路往回走,走到一棵老槐的后面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女子哭声,忙顿住脚步屏住呼吸,是林竹荷。
      “我等了你三年,不是为了等来这么一个结果的。”林竹荷的声音泫然欲泣,“我们的亲事是早就订下的,我知道,这桩亲事你当初不定不行,你心里也没我,可是三年了,泽渊,我对你如何,你真的那么无知无觉么?就算是石头,捂在心口也该有些温热了,何况,在我心里,我当你是良人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就这么一句话把这三年都打发了呢?”
      李泽渊没有回答。
      “是,我爹不是什么好人,也没少为难你,但是他也总是帮过你的,何况我们两家也算是旧识,你,你好歹也给我留些脸面行么?”
      “退亲不是我的意思。”李泽渊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只是眼下若维持这亲事,于你我,于我们两家,都无益。”轻声叹气,“趁着你尚年轻,退了这门亲事,你会有更好的着落。”
      “不,李泽渊,我不是来听这个的,你,你就不能……不能……为我想想么……我爹……他,他要是把我嫁给别人做小,你也不管我么?”林竹荷终于是哭了出来。
      李泽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家现下巴结国舅爷,奉承安禄山的作为已经等同与牵机营决裂,安禄山反心已起且筹谋已久,牵机营有所察觉之时已经晚了,如今的朝廷,整个歌舞升平的大唐有几人又会相信愿意相信呢?立场必然对立的两家,断了这门亲事,也就是彻底断了来往了。
      李泽渊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只道,“不会的,你爹……不会这么做的。你是他唯一的女儿。”
      林竹荷最终还是哭着跑了。
      李泽渊走出来顺着小路一拐,就看到了立在那里的一袭墨衫,夕阳的光影给他镀了一层金色,显得有些肃穆。
      李泽渊走过去,林枕檀抬眼看他,“喝酒么?”
      “你伤没好透,喝茶吧。”
      西子湖畔,孤山脚下,自然要喝上好的雨前龙井,只是现已入秋,雨前龙井本也难得,于是二人便退而求其次烹春茶食茶点了。
      李泽渊一直没有主动说什么,林枕檀也不着急,只是看着湖面吹着风,看着那轮金乌一点一点沉下去。
      “安禄山要反。”忽然,李泽渊说了这么一句足以让朝廷惊动的话。
      林枕檀确实格外的镇定,面上波澜不惊。
      “林竹荷的父亲,养父,本想将自己的儿子送进牵机营,但是选拔淘汰的擂台赛上,他武试输给了我,所以没能进来。但他掌握着粮草军资,这些年来,没少克扣我们。后来我继任牵机营统领,他就变本加厉,后来也上头的人做了一门亲,让竹荷在江都遇上我,与我定亲,林老头才收敛了。”
      “是我委屈了她。”
      “林家,是彻底与你们牵机营决裂了?”
      “恩。”
      “那你们的粮草呢?”
      “我找到了别的来路。”
      “新来路和林家的关系呢?”
      “表面平静,实则水火不容。”
      林枕檀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这事怨不得你。只是,相识一场,竹荷心里是有你的,她既然叫我一声兄长,我也少不得问你一句,竹荷到底是养女,若是真被迫做小,你会怎么做?”
      “……”
      “我会带走竹荷,然后断了那个混账的后。”林枕檀轻描淡写。
      “咳咳咳咳……”
      “竹荷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也总与我提起,这个人多么英俊威武,多么受军士爱戴,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只是,这个大英雄从来不懂女儿心肠,效命家国,心里却没有她。她不知道为此人哭断多少肝肠,但是江湖儿女如此柔弱会被人笑话,她知此人心高,便一心地想练好琴技武艺,总想着能离这位大英雄近一点。”林枕檀摩挲着茶杯,“我只是没把这么个英武的形象和你联系在一起。”
      李泽渊面色尴尬,只觉得林枕檀说的每一句赞扬都像是讽刺,知道最后一句一刺到底,刺得他这厚脸皮都有些挂不住。
      “这种事情,我没什么立场来说你的对错,就算竹荷称我一声哥,就算我也同样姓林,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外人。”林枕檀话里有话,可是李泽渊却一时听不懂了,“不仅是个外人,还是个废人,想留的留不下,想护的护不住,想来想去,孑然一身,比不得那些有亲有故的说话顶事。”他无奈地挑挑嘴角,“若我刚才为竹荷出头的话是当真的,竹荷也终究仍被家人所辖制。”
      听他说话绕来绕去,李泽渊愣了半晌,居然忽的明白了,“对于竹荷,你不能算是外人,你是她拜把子的哥哥。你也不是废人,林家不顾她,我也顾不得她,你比我们还中用些。若竹荷真被林家弄去做小,你那么做了,不论如何,也出了气。”李泽渊简直佩服自己,竟然真把这三段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听明白了,虽然仍觉得他话里有话。
      林枕檀意味不明地弯了眼角看他,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那你是做什么吃的。”
      “我不适合她。”李泽渊道。“竹荷总是要人哄着才高兴,我是,真的顾不上。”
      “千机谱、点沧澜、墨羽尘书。”林枕檀不似之前很少谈及,竟是毫不避讳,“千机谱,可通知前后五百年天下事,你的主子找它,说是为保住李唐江山,实际上是对九天内部的动乱已经无法控制。点沧澜,买卖消息情报,招徕江湖恶徒,驯养杀手,其实力因不曾完全展露而更加莫测。墨羽尘书,点沧澜的首领,而今连幽天君都无法找到的千机谱下落的重要线索,据说此人手中偏偏具有。”林枕檀一手托腮,“牵机营统领李将军,在下不得不说,你离竹荷远一些,未必不是好事。”
      李泽渊正诧异林枕檀怎么忽然改了心性肯直言千机谱相关之事,却不料他又一下子绕了回去,顿时有些头大,不过也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是故意的,“你既然知道,又是千机谱的相关之人,为何每每谈及合作你都顾左右而言他?”
      “因为,我不相信你们九天。”林枕檀道,“九天伊始,便注定要分崩离析。周天子之辖下尚有诸侯列国,九天本就分于九人却无魁首予以辖制,若说尊上想挽回九天崩离之势那已是妄想,趁乱取九天之势聚于一人之手都比挽大厦将倾来得有用一些。”
      李泽渊道,“天下一乱,朝廷糜烂,势必又是一场天下浩劫,趁乱火中取栗,岂非奸佞?”
      林枕檀不知何时抽出的折扇,刚扇了两下风,闻言啪地一声合上扇子,敲李泽渊,“你不是这么想的。”撤回扇子,展开继续扇,“你和你主子都是一样的心思,只不过你主子想的是朝堂顶端的那把椅子,你想的是这个江湖顶端的那把椅子。”
      “休要胡言!”李泽渊蹙眉。
      “世道要乱,你我都阻不了,就算你们执意要找那劳什子千机谱,我也阻挡不了,你们与其在这么一本书上下功夫,为何不多去边防筑城增兵?凭你们手中力量,若是将那安禄山党羽几个魁首直接取了首级挂在城头说他们谋反,死无对证也好杀鸡儆猴也好,也好过满江湖地找什么墨羽尘书。”
      “九天多少藏书都无能为力,一本千机谱,救不了这个世道的,这是命数。”林枕檀收了扇子,起身准备离开,“举国之难,岂是朝夕累成?”
      “我说这些,你都未必听得进去,也就难怪你家尊上如此执着。”林枕檀背着夕阳余光而立,目光染上了暮色,却格外凝亮,立身俯视坐在对面的李泽渊,竟有些悲悯无奈,“我言尽于此,说再多,终归只是你们中的外人,听与不听,到底也强求不得,不是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莫负流年看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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