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柳眠》龟年歌

18、韶华短，柳丝长 其一

　　奚欣挠了挠下巴，说：“我不知道呢，让我想想吧。”当下二人加了微信，吕洛林让她明天早上务必回复，否则明天她就把奖杯还给学校。
　　奚欣进了宿舍门口，拐到吕洛林见不到的地方，忙搜索起羽毛蛇是什么物种。
　　蛛尾拟角蝰，栖息在南美洲的蛇类，传为玛雅人所信奉的“羽毛蛇”，是玛雅人的创世神。奚欣心中疑惑：御影元君的灵骨不是蟒蛇么？然而按照吕洛林所说，这奖杯底座包含的的竟是来自南美的蛇骨，会不会有异？但是吕洛林说的，当时她们的竞赛题有一道就是关于蛛尾拟角蝰基因测序的，题目用了很长的篇章来描述其在玛雅的神圣地位。奚欣想来，也或这确实就是灵骨的原身，毕竟上古时，灵物们能力巨大无比，又岂会仅仅是蟒蛇这样靠缠斗扼杀敌人的存在呢？如蝰蛇一样，幽幽毒牙将人一击毙命，才更加像上古的神。
　　上古以剑开河、扶稳了不周山的御影元君。
　　奚欣好生想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便轻轻松松地告诉了吕洛林她应承了。吕洛林也是爽快人，直接将那个奖杯送到了奚欣寝室。奚欣接过奖杯，道：“我只要里面的骨头，底座。我给你换个底座送回来。”吕洛林摆摆手，咧嘴笑道：“我不稀罕，要来做什么？”正在奚欣不知作何回答的时候，吕洛林又道：“你中午去找学长，和他说，你已经有别人辅导了，不用他费心了。以后我晚上来给你开小灶。”
　　奚欣点头应允，吕洛林欢天喜地上课去了。奚欣拿到了奖座，忙回到了宿舍里好生梳妆打扮。这时候杜如烟也朦朦胧胧醒来，躺在床上转身问奚欣道：“你做啥？这么早起来，没课哦。”
　　奚欣笑道：“我出去，找下花枝。”说着，十分愉悦地对着镜子化起妆来。奚欣精心挑了一条俏皮的小裙子，衬得她高雅又活泼。奚欣便往哲学楼走去。
　　走到哲学楼的小花园，四处正是丹桂飘香，枫叶尽染，十分美艳。奚欣一双眼睛真是觉得四处都是美景，让人陶醉。忽地奚欣看到枫树下坐着一个人影，对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看着书。奚欣认得正是那天背着个登山包的男生，这不今天还放在身边呢。京大的好处就是，哪里都有这样个性张扬的人呀。奚欣想着，心里暖暖地，往楼里走去了。
　　叶思的办公室没有人。奚欣有点懊恼，突然想了下觉得有点唐突，也是不好的，转而下楼去买些花说是感谢叶老师赐爱可以和几名老教授聚餐云云。到了小花园，只见那背着登山包的男孩子不见了，一杯、一包还在。奚欣也没多想，去了拐角处的花店。不料那个男孩子也在花店里，正对着香水百合之类的花儿苦思。奚欣看了他两眼，暗自好笑，转身要了几支雪团一般的秋菊，便转身走了。
　　奚欣抱着一捧白菊，在叶思办公室门口等了很久。依据马骄阳平时的安排来看，周二上午叶思一般是有课的，应该会来办公室，奚欣便一直等着。
　　到了12点多，站了三个小时的奚欣可算站不住了，歪歪斜斜靠在办公室门上，才发现办公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这办公室门都没锁上。
　　奚欣心头狂跳，思虑了片刻，进到办公室里面，悄悄带上了门。
　　奚欣一刻也不敢多呆，将那白菊放在花瓶旁，又将拧下来的奖杯底座放在了叶思桌上，旋风一般又准备跑人。走到办公室门口，奚欣与来人皆是一愣。
　　叶思道：“你做什么？”
　　奚欣暗道不妙，只好道：“昨天给……叶老师添乱了，见今年的菊开得特别美，特别来送给老师几株。”
　　叶思抬眉：“我还没死，你送什么菊？”奚欣听了脸上一阵发热，恨不得此刻遁逃而去。
　　叶思说着，做了个手势，让奚欣到办公室里。奚欣看着叶思修长的手指，心里羞赧，跟着回到办公室里。叶思放下教案，拈起放在他书桌旁的白菊，细细看起来。奚欣一时感到气氛尴尬，便说：“花店老板说今年有了新的花卉品种，这个是今年以来京师郊外寺院培植成功的，是第一年上市。”奚欣看着那如同灯笼一样大小的菊朵，心里柔软了起来。叶思点点头，拆了两瓶水，倒到原是观景使用的巨大汝窑花瓶里，将那数枝雪球一样的白菊插了进去。这石榴瓶足有半个奚欣高，看起来两支白菊却有些单调了。叶思也做出疑惑的神情来。
　　奚欣灵机一动：“月季也开了，老师，我回头个给您送些大朵的月季来，这样就好看了。”
　　叶思道：“罢了，花枝会搞定。”说着，坐在办公椅上，道：“找我什么事？”
　　“致歉。”奚欣心下凛然，知道他是定然不愿意轻易与她相认的。也好，灵骨她给他找到了，也就可以算下服役的年岁，自由身也是可期了。没有了爱情，拥有自由也是好的。
　　“昨天实在太唐突，怠慢了吴老，还半路昏倒。给老师添麻烦了。”奚欣低着头，看着桌上的那个蛇骨底座。
　　叶思似乎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异物，听了奚欣说这些话，不耐烦道：“这都没什么，别放在心里。”停了半晌，又道：“我昨天也是喝多了。”
　　奚欣知道他指的是走廊上他的举动，回想起那一幕，脸上微微发烫。
　　叶思见她不说话，微笑道：“还有什么话么？”奚欣忙摇头。叶思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到桌上的玩意，奚欣有些着急。叶思微笑着打量她，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奚欣却希望再度让叶思注意到那个底座，只好道：“叶老师，您看，对于人的一生而言，与生物工程来说，哲学是否更有指导意义？”
　　叶思道：“看你欲求是什么吧，你若是要长生，当然就是生物工程更有意义；你若是求短暂一声中智慧的光芒，当然就是哲学。”奚欣这问题原是胡乱扯的，但是听叶思这样一说，不禁对自己的人生追求有了第一次审视。
　　是的，她到底要的是什么呢？
　　高中的时候，她拼了老命好好学习，为的就是出人头地带着家人脱离贫穷的苦海；如今家境已顺遂，糊涂的爱情促使她一心追随御影元君；当知道她只能是他的奴仆，一颗骄傲的心又跃跃欲试。只是她的所追所想，究竟是什么呢？
　　奚欣想不出来。
　　“这是什么？”叶思一句话打断了奚欣的思路，奚欣抬起眼眸，只见叶思正托着那个小小底座，有些讶然。
　　“不知道呢。”奚欣心里大石头落地，忙否认，陪着叶思演这一出戏。
　　叶思端详良久，道：“不知是什么零部件。”说着，将其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去。
　　奚欣看得，明白这下乌龙了，有些泄气，懊恼地道：“叶老师，谢谢您指教，我先回去了。”说着，恭敬地向叶思绽开一笑，转身走出办公室。叶思看着她离去的身影，轻巧地笑了。

　　奚欣出了哲学楼，正看见那男孩子捧着一束花走进来，看见奚欣便问：“同学，你知道不知道卢德敏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奚欣摇摇头，转身走了。
　　杜如烟正在食堂等着奚欣，见奚欣失魂落魄地走近她，脸色青白，便问：“你做什么？”奚欣苦笑：“我的美好梦想啊。”
　　她有好多事情想做。她想谈恋爱，想玩，想穿粉嘟嘟的小裙子去看音乐会。她想被人吻住，在这秋风送爽的日子里。然而她一日为奴，这决计不可能——她永远记得只是去了一趟夜店，她就抄了一晚上经书。
　　奚欣道：“今天敞开了吃吧，吃最好吃的，我请你吃。”杜如烟瞪大了眼睛：“你抽什么风？”奚欣嘿然：“我失恋了。”
　　是的，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正常的恋爱了！奚欣心中凄苦，扯开嘴角笑着。
　　忽听得身后淡淡的男声：“你怎的失恋了？”奚欣闻言，忙回头，见是叶思，只恭敬地起身道：“老师好。”叶思点头，对杜如烟说：“同学，我请你们吃饭。”只见后面闪出个长发披肩气质高雅的美人，正是卢嘉素。
　　卢嘉素脸上神色似笑非笑，涂着裸色唇膏的唇微微张开，似有万语千言。奚欣尽管与她有万般过节，也一时有点呆了。
　　叶思转向奚欣道：“你和花枝、嘉素都是同学，很巧啊。把花枝也叫来，我们一起吃。”奚欣道：“花枝今天培训，晚上才有时间。”原本奚欣以为叶思会等着李花枝再来吃，没想到他竟点点头：“那就我们几个。”
　　杜如烟第一次和叶思说话，也被他的俊美震住，放浪形骸的作派有点收敛，只跟着她们几人往外走。奚欣看着卢嘉素默默跟在叶思后面，真是一双璧人一般。奚欣心念，如是卢家素，她或许可以拼了全身力气去斗一斗，但是那人是临海真妃，是神仙呀。
　　心痛又蔓延上来，一时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才想起来好久没有在意脖子上的项链，心下冷冷想道，扔了也无甚不可吧。
　　奚欣这样想着，和杜如烟上了叶思的车，又往郊区开去。
　　叶思真是好喜欢带人去那个饭庄吃东西，这不又去到了那个古朴的院子。奚欣不遑多想，只想着吃过饭便罢了，叶思有什么吩咐也照办就是。幸而那叶思长得和御影元君一点都不像，她也能忍住不去看他。
　　叶思吩咐上了酒水，卢嘉素这时候才款款道：“老师又要喝了，少喝点好不好？”叶思莞尔：“不喝不像话。”说着，点了两支红酒。杜如烟第一次来这里，脸上都是好奇的神色：“老师，中午喝酒不太好，您听听卢嘉素的。”
　　卢嘉素不认识杜如烟，也不看她，只看着奚欣：“汲之，这里的菜，比半岛酒店好多了。”奚欣想起那些时光，也想起岳然和那场劫杀，不由得冷冷道：“是，好多了。”
　　卢嘉素抬眼：“你倒是了解，老师，她也来这里吃过。”叶思点点头：“带她和花枝来过。”卢嘉素闻言，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也就一笑：“也不带我一起来。”叶思笑道：“你吃多了。”说着，卢家素脸色有点阴晴难辨。
　　叶思笑道：“奚汲之失恋，喝一杯洗洗晦气。”说着，给她倒上一杯红酒，竟是满满的。奚欣只见他自己也满上了酒杯，不由得想起来，这是她认得御影元君后第一次见他饮酒。奚欣见他要和他碰杯，真是十分不合礼数，忙站起来，捧着杯子一饮而尽，又说：“我干了，老师不要喝了，嘉素要生气了。”说着，微微一笑。
　　叶思不接她的话，却也报以一笑，只是那杯酒他却只喝了一点儿。卢嘉素看得，缓道：“既然这样，我们都干一杯，祝汲之早日找到如意郎君。”说着，又给自己到了满杯。这下苦了杜如烟，她本不是爱好豪饮的女人，奚欣也不是，只是不知道为啥到了这关口却每人灌酒一杯，心里暗暗叫苦。
　　奚欣忙说：“杜如烟不会喝酒，我替他喝，咱们干了。”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就要碰杯，霎时间暗红的液体略微洒在雪白的桌布上。
　　奚欣喝得已些微有些醉意。这时也开始上热菜了。一碟果木烤鸭，一皿栗子白菜，一罐炸酥肉和一碟豆腐羹，例牌京师菜。卢嘉素笑道：“这比半岛酒店做得好多了，老师很爱吃，你们也快吃点儿。”嫣然一副女主人模样。
　　奚欣心内只冷笑。就算她卢嘉素怎地装模作样，也不知道有个李花枝，有个临海真妃！
　　杜如烟早埋头苦吃，全然不理已经一脸粉红的奚欣。奚欣喝得着实有点儿多，扶着额头小口吃着海蜇。叶思和卢嘉素窃窃笑谈着，倒也不客气。
　　吃了好一会儿，又上了一盆醉虾醉泥螺。奚欣见是家乡菜，颇有些兴味。伸出筷子吃了两口，只吃得满颊芬芳，心里想着要是李花枝也在必定会十分喜欢。卢家素喝了两口酒，见是生的，忙皱眉：“我不吃，会有寄生虫的。”话语间十分娇媚。奚欣恍然觉得高中时那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又呈现在了她跟前。
　　叶思道：“不吃就不吃。”说着，眯着眼看着奚欣。奚欣正吐出虾壳子，见眼前一大摞虾壳，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转眼看下杜如烟，只见她吃得更多。服务员传来一壶黄酒一盒话梅。那酒壶小小的，知道是叶思一人喝的。
　　酒足饭饱，服务员撤了酒桌，布了新的桌布，递上了奶酪、豆沙小圆子、蜜饯樱桃等果品。奚欣脸上比先前更加红了点，那红酒后劲大，架上醉虾醉泥螺所用的都是上好的酒，吃多了越发醉了。叶思眯眼看着眼前的人，那壶黄酒才喝了一半不到。
　　卢嘉素看出不对，伸手去夹樱桃，却是一时喝多了站不稳，顺顺当当趔趄着倒在了叶思身上。奚欣一惊，却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子。杜如烟惊到：“嘉素同学，你喝多了吗？”卢嘉素偎在叶思怀里，轻轻道：“头有点痛。”
　　奚欣头也有点痛。她最后的记忆是看见卢嘉素晶莹的眼眸在轻轻酝酿着泪水。那盘蜜饯樱桃，是御影元君最爱吃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