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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西子湖 ...

  •   提气奔出数里,小路一拐,山脚远处尽是市肆,灯火明耀。
      乔一帆放缓步伐,耳畔传来溪水潺潺,他仰头望去,一道熟悉的素色身影也正循声看来。
      八角亭里的安文逸略一挑眉,有些未卜先知般出言问道,你没拦下来?
      无奈地点了点头,乔一帆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便落入亭中。
      安文逸是儒士出生,如今虽入了江湖,行事也有其方圆,他同样为邱非之事而来,中途碰上乔一帆,商量之下,才做了这样决断。听乔一帆将之前种种细细说来后,安文逸不敢苟同地摇摇头,说,单一个邱非就已经够麻烦了,现在还扯上了蓝雨阁的卢瀚文,这本事……算是一脉相传么。
      咳,乔一帆清了清喉咙,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别这么讲。
      安文逸心中不以为然,倒是没再多话,开始提起正事,嘉世那边的事情还不清不楚,莫凡已经动身去找苏姑娘了,她多少比我们这群没头苍蝇明白;至于这边,他屈指敲了敲暗红色的亭柱,不能让邱非跟卢瀚文去微草堂,他看了同伴一眼,高英杰也许还蒙在鼓里……但他要是知道了,绝不会放过邱非。
      乔一帆有点想苦笑,我懂的,他的声音温和而诚恳,但邱非也知道这一点,他却没有拒绝卢瀚文,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安文逸罕见地迟疑了一瞬,邱非这个人……他露出了伤脑筋的神色,仿佛找不到恰当的形容,乔一帆接过话头,叹出了一口气,个性太强了,对不对。
      ——硬要插手,难做的反而是我们。
      那个卢瀚文是好心,但邱非的伤,不到万不得已,最不好去找的就是微草堂,安文逸说,其实他也可以去霸图,张新杰的话,真要求动他,也并不很难。
      是啊,凭你和张新杰的交情……乔一帆一边附和,一边抬头望天,夜幕之上,星河璀璨,不知道照见的是红尘中哪一条路途,他这样想,口中慎重道,但邱非是绝不肯向霸图低头的。
      什么脾气,安文逸很是无语,沉吟片刻,却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我们可以去找一个人。
      谁?
      宋奇英。
      乔一帆转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我说你……真的确定么。
      不然呢,安文逸摊摊手,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看邱非去送死吧。

      灰色的鸽子落在了白皙的手指上,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
      邱非却似乎毫无察觉。
      为了赶路,他们今夜露宿,卢瀚文看起来娇生惯养,生火清场种种杂事做来,却无一声叫苦。干错利落的拾掇了出来,烤热干粮递给邱非之后,他撮着嘴唇吹了句口哨,没多久,一只鸽子便扑簌簌从林木间飞了出来。
      正在闭目养神的邱非睁开眼,正好看到卢瀚文从各自腿上取下了一截铁色的细管。
      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卢瀚文抬头一笑,面孔灿烂更胜火焰,主动解释道,好消息哦,小高现在人不在微草堂,已经南下,我们换个路线,可以更快地找到他。
      也许是明亮真挚的目光软化了邱非的心防,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淡淡说道,小卢,我的伤……不能怪你。
      瞧你说的,卢瀚文爽快地回答说,小邱你就是人这么好,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加开怀的笑了起来,这一点,我早就看出来啦。

      该怎么说呢,卢瀚文透过被火焰炙烤得柔软涣散的空气,凝视着坐在对面的邱非,年轻英秀的容颜,因为失血而苍白倦怠,嘴唇冷淡地抿起,仿佛隔着烟拢雾遮,遥远山涧里挺拔的一株剑兰,他第一次见到邱非时,心里还在想,这个人长得真好看,但是好像和别人离得好远啊。
      ——这也不过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罢。
      他离家出走,隐姓埋名在江湖上晃荡,三月三的西子湖畔,宝马雕车香满路,东风夜放花千树,他装作乞儿,高高兴兴地观赏着那久负盛名的烟花会,却叫醉酒的纨绔公子看不顺眼,无由寻衅。
      正在苦恼怎样在人烟繁盛处不留痕迹地摆脱那些人,却听到一句淡淡地斥责,大好时节,何故扰人闲情。
      诸人循音望去,只见一个似乎纤尘不染的挺拔身影,撑着一柄淡墨绸伞,站在石桥之上,伞檐微低,只能看到他线条矜持的下颌与浅淡的唇色。
      卢瀚文迷茫了一霎那,随即却为自己似乎乱入了戏文里常说的场景而兴高采烈,之后更是胡搅蛮缠地赖上了这位嘉世山庄的年轻弟子,直至后来,因为迟迟不想表露身份,而带累他身受重伤。
      想到那日挡在他身前的邱非,卢瀚文不禁万分懊丧自己的失策,如果他说得更早一点,邱非就不会为了保护他而分心,也不至于落入奸计。
      虽然邱非从未明言,但照这些时日身受追杀的情况来看,邱非与嘉世之间必然大有内情,卢瀚文不露声色地暗暗忖度着,只是相处下来他也摸清楚了一些邱非的脾气,他若不想开口,自己软磨硬泡再久也是白搭。
      更何况,他也不想惹邱非讨厌呀。
      这样想着,卢瀚文笑眯眯地朝邱非那边挤了挤,对方看了他一眼,果断在卢瀚文开口前抢先问道,有什么事吗。
      呜呜呜,卢瀚文立刻变出了哭脸,小邱你好冷淡啊呜呜呜,我只不过想关心你一下啦你的伤还好吗胸口还痛吗需不需要我为你再输一点真气或者上次吃的那个固元丸有用嘛我这边还有哦你不要太节省呀管够的管够的——
      邱非脸色有点发青,总的来说,他觉得卢瀚文还是很好的,除了一点,过分活泼……或者说聒噪。
      然而忍无可忍地说出来时,这个人却一点自觉也没有,啊啊咦咦地折腾半晌坚信自己其实还好,据说是以蓝雨阁的那位剑圣作为参照。
      ——真是上梁不正。
      最后邱非终于以他困了要休息为由强行掐灭了卢瀚文的话头,月高乌静,卢瀚文执意要守夜,被他推回马车上的邱非从车帘的缝隙里静静注视着那个没个正形,不住打着哈欠的少年剑客,心里不禁感到某种陌生的怅惘。

      但和他的愿望相比,这一丝感情,又是如此脆弱而易朽。

      五月初五,秦淮河。
      白昼的日光淡去之后,才是秦淮河真正活过来的时刻。夜雾朦胧中,两岸金粉楼台,鳞次栉比,画舫凌波,摇曳着的桨声灯影随着涟漪一圈一圈荡开,柔媚而旖旎。
      河心一艘三层画舫上,丝竹缠绵的声音在夜色里潋滟,舫内点着珊瑚烛灯,薄纱在晚风里曼舞,然而乐师们却只是安坐在薄如蝉翼的屏风之后,专心致志地演乐,目不斜视。
      谈话已臻至尾声,主宾尽欢,杨聪端着手中的酒盏,颇有感慨地说,英杰你是长大了,我们却是老了啊。
      坐在他对面的那个蓝衫青年抿了抿唇,谦逊道,您说的哪里话,倒叫英杰惭愧了。
      他长得面容清秀,浅斟薄饮后,脸颊上泛起微微的血色,颇显斯文,更兼垂睫敛眉,情态温顺,甚至有些弱不自胜的味道。
      坐在杨聪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多看了几眼,心中疑虑,却又藉着倒酒的动作,掩去了自己怀疑的神情。
      哈哈,杨聪闻言,笑了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白庶,你可要跟高掌门交个朋友,以后,可是你们的天下了。
      还有一人坐在席下,自顾自的斟酒出神,白庶寡言,皆因在场之人都知他长在西洋,中原话不算熟练,多说多错,故而没人计较,但那人这般行止,往大了说,也可算个放诞无礼,杨聪却不管,只示意白庶也去敬一杯,高英杰咳嗽一声,那人才像是回过神来,迎上去,不至于显得尴尬。
      高英杰有些不大好意思,红着脸说,您见笑了。
      哪里,杨聪笑着摆摆手,他与微草这一辈算得熟稔,自然也晓得个人脾气,不以为忤,小别不惯这个,也没有什么。
      月上中天,推辞过几次挽留后,杨聪与白庶才起身离开,高英杰亲自送了出去,目送他们另乘行舟回到自己画舫,方才回转,却看到原本坐在席下的刘小别站了起来,身形愈发显得高挑瘦削,手放在自己腰系的流魂上,淡淡问道,怎么办。
      高英杰轻声一笑,因为醉意而感到身体正微微发热,含着笑说,你高兴怎么办,就怎么办。
      刘小别挑眉,大概是看出了他眉宇间些许醺然,也不再多话,下一刻,流魂出鞘,飞光疾出,直刺窗纸之外,快得简直目不能及。
      只是铿然一声剑响后,流魂却被什么硬物挡住无法近前,刘小别冷哼一句,电光火石间转腕变招,回风式卷尘而起,而一同荡出的,除了乍然掀动的灼烫炎光外,还有一句熟悉的惨叫;

      ——刘小别前辈!别这么无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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