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完整)》natsu

4、二 2

　　城里的春日向来美丽，漫天飞舞着的杨絮扑面而来，轻轻擦过面颊，行人便住了脚，发现春天停不下的焦躁和妖娆。河边柳枝泛了绿，摆弄着曼妙，戏弄着潺潺河水，而花瓣却没有枝条的轻佻，它们不情愿的落了，随了流水，却更让人留恋叹惋了一次。
　　正是三月，百花繁盛的季节，处处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而宫中尽管也有春色，却总似被宫墙掩了大半。他百无聊赖地摊在桌边，春日艳阳照得他昏昏欲睡，隐约中他似乎看到高高宫墙上掠过一只蝴蝶样的纸鸢，携着一星春光滴在他的心上，泛起阵阵寂寞的涟漪。不行，如此景致，怎能在这困倦中虚度。他猛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宽大的衣襟，这般拖沓的华服也让他气恼不已，他不止一次意图换上一身轻便简装冲出这樊笼。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出去走走。
　　来人啊，给我拿身普通的衣服来。他大声喊着。
　　太子，您要那做什么？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叫你拿你就快去。他不耐烦的说。小太监一迭声地应允着跑开了，不久便捧着一身衣服进了殿。他展开衣服看了看，依旧华丽，但总算衣袖没那么宽大了，下摆也不甚长。他换上这身衣服，形状愈发英气逼人，小太监连忙附和道，这衣服和太子果然合称。他满意的点点头，向殿外走去。
　　太子慢走，皇后吩咐过，让太子还是少出宫门的好。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徐公公，难道我一个太子连人身自由都没有了吗？
　　奴才怎敢限制太子的行动，但是太子要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徐公公的声音听来冷冷的，毕竟是宫中侍奉了整整五十年的老资格了，毕竟是母后身边的亲信，他知道他该忍耐。
　　公公放心吧，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他回答着，转身看着徐公公，露出一个谦卑的微笑，只是大好春光，实在想出去看看罢了。
　　请太子早去早回。徐公公妥协了，而他的兴致也减了大半。
　　宫外的春光果然甚好，人群来往穿梭，繁盛的京城处处引人入胜。他终于走出了宫门，而此刻却早没了先前的兴奋，他明白真正桎梏他的其实并不是那道宫墙，而是加在钲羽这个名字上庄严的太子封号。
　　该去哪里好呢？其实钲羽对京城并不太了解，也不知道哪些地方好玩。青楼他倒还晓得，去年皇兄，也就是曾经的太子跑去那里玩了一整夜，第二日就不知怎的被父皇得知，震怒之下，太子之位便轻易易了主。钲羽一直猜不出，到底是谁向父皇告得密，他更不明白为何曾经英明神武的皇上会在老年时变得暴戾异常。
　　皇兄不过是去个青楼而已，总不至于为此便废了他的太子吧。钲羽颇为不解。
　　你的父皇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个皇帝了。钲羽你要记住，小心行事，终归你这太子之位得来颇为不易。母后的话他不太理解，但母后得意的表情却令他反感不已。太子之位，他从不在意，他的心事便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前面的街上有个小酒馆，立在河边，坐在二楼窗口可以看到河边碧绿丝绦。钲羽想索性去那里坐上一下午，虚度光阴也不失为一种享受。钲羽想着，大步流星地向酒馆走去。酒馆不大，但人却不少，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他小心避开那些喝的酩酊的醉汉向楼上走去，忽然一个欲下楼的身影一歪，直向他跌来。
　　小心！钲羽大喝一声，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那人，谁知脚下不稳，身子也就势向后倒去，两人一起摔在地面上。钲羽感觉没甚大碍，但背部还是摔得很痛。倒霉，躲来躲去，到底没有躲过去。他用力推开身上的人，多少有些没有好气：
　　哎，这位公子，你小心点啊。钲羽站起来，又感到背上一阵疼痛。这可恶的醉汉，他正欲发作，却发现那人身上并没有酒气，反而倒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就象……就象春天尘风里淡淡的暖意。那人开始有些笨拙又殷勤的拍打着钲羽的衣服，口里还喃喃不停，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不小心，这么好的衣服都摔脏了。
　　算了，算了。钲羽的气早消了，他一把抓住那人拍打自己衣服的手。
　　身上有没有摔伤？那人抬起头，看着钲羽。钲羽一看他的样子，更是没有气了，他不过才十七八岁嘛，面容如此娇好，穿着朴素反而更显得人清秀无比了。不过是个冒失的少年啊，钲羽微笑着看他，没有，没有，你不用紧张，下次小心就是了。
　　是是……少年的表情显得如此无辜，钲羽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的眉头微微皱着，脸上还汗涔涔的，钲羽忍不住用袖子为少年擦掉汗渍。
　　这……少年明显有些意外，不由自主的向后躲了一下。钲羽这才发现自己的唐突，伸出的袖子有些尴尬的退了回来。
　　那，如果公子没有大碍……我就先走了，实在不好意思了。少年略欠了欠身，转身就要走。钲羽发现他的脸有些泛红，竟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
　　等等，既然有歉意，总要弥补我啊。
　　弥补？少年愣住了，如何弥补呢？钲羽冲他微笑着，弥补？好办，陪我喝酒去。说完，他拉着少年就往楼上走去。
　　这怎么能行？我还有事情，如果公子要我补偿，我倒还有些银子……少年慌忙说。
　　谁要你的银子啊，我就是要人陪我喝酒而已。来吧。不由分说，钲羽已经拉着他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子。看，这里风景多好，我一个人喝酒怪闷的，今天撞见了你，也算咱们有缘了，今日就做个朋友有什么不好呢？我叫钲羽，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呢？
　　沉心。他小声说。
　　好，你就是我的朋友了。钲羽爽朗的说，倒了一杯酒送到沉心面前。沉心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钲羽开心的笑了起来，沉心看着他的样子，嘴角也悄然上翘，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笑过了，一种不知觉的快乐慢慢浮上心头。
　　你似乎不喜欢笑呢。钲羽看着沉心，问到。
　　是吗？也许太久没有什么开心的事了吧。沉心回答，发现心底暗藏的寂寞伴随着一点涟漪便喷涌而出，忽然那笑就多了些许苦涩。
　　遇到我是开心的事吗？只是以后千万别这么冒失了。钲羽说。
　　钲羽，我敬你一杯吧。沉心也送上了酒杯，遇到你的确是一件快乐的事。他们的下午沉浸在河边轻摆的柳枝和微风中，淡淡的春天的气味今天沉心才感觉到。钲羽说窗外的风景从这里看是最好的，而京城的繁华亦尽收了眼底。原来世界还有这么多美丽，以前沉心竟然都忘了，他看着窗外，忽然感觉似曾相识。钲羽也一样，他忘记自己原来还是一个太子，他其实不过只想平淡的生活罢了，能在春天看看风景，和一个没有任何戒备的朋友喝上一杯酒，就比什么都令他满足了。
　　钲羽。沉心唤到。
　　怎么了？
　　今天撞到了你，反而是件好事。沉心的笑容开始变得愈发自然，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说着他站了起来。
　　要走了？时间还早呢。钲羽连忙说，那以后要怎么见你？你都没有告诉我你家在何处。
　　你不是一样没有说吗？沉心反问到，如果有缘，自会再相见的。告辞了。说完他便匆匆离开了。
　　沉心……钲羽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他人便走远了。有缘自会相见？唉，沉心，我在宫里，你在宫外，还会有机会吗？他失落得厉害，托着腮，又喝下一杯闷酒。窗外柳絮随风舞着，人群依旧喧闹，他却无心再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