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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爆发(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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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带上了那个笨重的呼吸机两年后,她摘下了它,却是因为没了呼吸。
整个家族因为周欣的离去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大姨、大姨夫甚至是我的母亲,可是我根本没有心思管他们。
我只是在想,叶致远怎么办?叶致远要怎么活下去?
他缩成一团抱着周欣的骨灰盒不吃不喝已经三天了,铁打的人都撑不下去,何况已经操碎心的叶致远?
他不肯回和周欣的婚房,我知道不想再牵起任何关于她的回忆,那是他无法承受的痛。于是,跟我妈商量后,搬去了他单身时的房子。
我以为穿着一向质朴的叶致远会有干干净净但是简单的房子,但是这套房子却奢华的令人咋舌。他说,那是他的母亲留给他的礼物,然后,她就和父亲离婚了。
偌大的房子,叶致远的父亲几乎没有踏足。也就来了那么一次,面色冷淡,声音沉稳,他问叶致远:“闹够了没,闹够了就要开始接手医院。”自始至终,叶致远都没有看他一眼,就是垂着薄薄的眼皮看自己细绒的地毯拖鞋。
身为他的亲生父亲,他没有安慰一句,说完自己想说的,起身就走。
到门口的时候,侧头看了我一眼说:“你就是钟晨?”不像是疑问,而是笃定。
我点头。
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了。我都冷到了骨子里,叶致远呢。
我回头看他,他仍是那么站着,黑亮的发梢垂在额头上,明灭不清,可是那圈淡淡地忧伤却像空气似的浮在他周围。
我跑过去,紧紧从背后抱住他,头靠在他微微颤抖的背脊上泪水忍不住落下来,我说:“叶致远,你别难过他,他可能心情不好。”
他回握住我缠在他腰上的手,沉声说:“没事儿,钟晨,我习惯了。”叶致远,一直是一个人,母亲离开、父亲冷淡,不知与人如何相处长久以来那么孤单着。好不容易遇见了周欣,可是那个丫头却负了他,让他伤心,最后连命也没剩下,就丢下他生生离开了。
心疼着他,撕裂地疼着他,我哭:“叶致远,你真的别气馁,我以后陪着你,我不会剩你一个人。”
他的手紧紧捏着我的,声音清淡:“你没骗我?”
我蹭着他的背摇头:“不会,不会,我不会丢你一个人,你还有我。”
和他在一起总能让人平静下来,细水长流,可能就是这个意思。他确实贴心,按时去房间叫我起床,一遍一遍不厌其烦,更不会恼火。早餐永远是丰富的,煎蛋牛奶,还有燕麦粥和果汁。我说了不喜欢这些西式早餐之后,他就换了花样,粘稠的小米粥远远的闻到香味,切成丝的微辣小酱菜。油条也是他亲手炸的,他说外面的太不健康,从来不换油。
除了工作、为我做饭,还要收拾整个家。他不喜欢秩序被打乱,什么都要做的井井有条。
就是这样已经几个月了,大早晨,我嚼着鸡蛋煎饼抬眼看他。都这么多年了,他的皮肤仍然像被牛奶泡过那样的白皙透明,长长的睫毛轻轻垂下,忽闪着诱人。让人真想一口吃下,我吞了吞口水,低下头继续吃着他做得爽口菜。
他随手拿过一张手纸,淡淡地笑,露出干净白亮的牙齿:“每次都这样。”轻柔地擦拭着我的嘴角。
这样暧昧的情愫暗生,这段时间的近距离相处,让我们之间越来越肆无忌惮。我真害怕一个不小心就暴露本性,直接扑到。
我知道他现在内心脆弱得很,全部依赖着。可我知道那不是爱,是对温暖的渴望和对亡人的逃避。
每次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好无力。周欣生时,我无法争取,现在她死了,我就更没法子和一个死人去争了。
不知道怎么面对,我就开始逃避,像个鸵鸟一样。不再需要闹钟,我总是起得比他还早,回家的时候也已是深夜,事务所里的杂事我都争着做就为不为自己留白,想那些没用的事。
我无法让他爱上我,可是又舍不得离开,每天每天都觉得喘不过气来。
一直以为,周欣是我爱他的障碍,原来,真正的障碍是我自己。我那么彻骨地爱他,却又自卑地不敢承认。
我怕一旦他拒绝我就没办法呆在他身边,想念和矛盾时时撕扯着我脆弱的神经,真的是极限了,要疯了。
又一个早晨,天刚微微亮。我起身,轻手轻脚收拾东西准备东西上班。刚打开房门,就看见他直挺挺地站在面前。
我一时语塞,抬头看着他,捏着手里的包说不出话来。
他眼神黯淡,也没说什么,默默转身离开。
缓缓走向门口才发现他此时立在餐桌旁一动不动看着我,我一惊,眼神闪躲。
他淡淡说:“过来吃早饭。”
“哦,我不饿,你吃吧,我还有案子要处理。”我说着急急忙忙要出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他的力气很大,声音却无力:“再忙也不差这几分钟,你吃吧,我出去。”说完,他就拿起外套往外走。
我忽然很心酸,他误会了,他是觉得我讨厌他了。
“不是,你别走,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忙叫住他,不就是一起吃个早饭吗?
他仍是没有转身,挺直的脊背此时又开始散发着落寞,顿了顿之后声音缓缓传来:“即使不想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也再忍耐忍耐吧,我现在不想一个人,拜托了。”说完,他头也不回出门了。
我默默坐在椅子上开始吃早饭,鸡蛋煎饼,拌蔬菜,小段腊肉,糯米粥还有水果沙拉。吃一样开始掉一滴眼泪,我只是,只是不想他这么细心照顾我,像照顾他老婆一样,心底却把我当成妹妹。
所里聚餐,我前所未有地豪放,把所有上司就敬了一遍,然后跑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大吐。好无力,一点儿劲儿都没有。
我靠在隔间的门板上缓神儿,听见外面的窃窃私语。
“今天钟晨怎么了,跟陪酒女似的?”一个对桌的女同事。
“估计就是这样的人,装的还挺像。”另一个人。
“不是啊,看着挺单纯。”
“单纯?单纯能靠上叶致远?”
“叶致远?不会是那个超级完美的法官吧?”
“没错啊,就是他。我离老总最近,经常送文件时就能听见老总在电话里一口一个‘叶法官,您的意思明白’‘小钟表现的很好啊’‘不麻烦,都是举手之劳’背地里不知道打过多少招呼呢。”
“是吗?哦,不过好像听说是她是叶致远的小姨子有亲戚关系,招呼一下也不过吧。”
“切,招呼一下是不过,哪能有天天招呼的。听说啊,每次她的案子也都是叶致远在背后发力,否则以她的水平怎么能十打七八赢呢?”
“哎呦呦,真是啊。诶,听说叶致远老婆刚死了,她不会趁虚而入吧。”
“那谁知道”
………… ……………… ……………
我最后是怎么回家的?不知道,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自己大喝特喝,喝到眼睛都睁不开了。
醒来时,睁眼就看见叶致远,他拿着热毛巾正给我擦脸。我不耐烦推开,他半是强制地按下我的手继续擦,微微有些怒气:“别动,这么喝也不怕把自己身体弄垮。”
我也懒得动,眯着眼睛任他擦完脸再擦手臂,别说,还挺舒服。看他那小俊样儿,能把一套米色的家居服穿的这么倾国倾城估计也就他了。脸色发热之后身体也挺热,喝了酒之后,大脑都有些不听使唤。
我想像着他的领口下那片白皙却又结实的身体究竟是什么样的?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要不要喝水”他问。
我这才惊醒,怎么办,怎么办,我迟早会□□了他。
“叶致远?”
“嗯?”他拿过一杯水,我没有接,他就放在茶几上,坐在沙发上看我。
“我真想回到过去,以前那个时候,我和刘浩聪、你和周欣我们一起吃饭玩儿,多好。”那时我没爱上他,不知道爱他竟然会这么辛苦。
他的脸瞬间僵了,天哪我怎么又提起周欣了,这么久了,周欣就像雷区似的,我们从不涉及,我今天真是……
“我不是,你别难受。周欣走了大家都很难受,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是我代替她离开。”是真心的,我代替她离开,她代替我爱他。
然后一个大毛巾狠狠打在我脸上,猛然惊醒,看见叶致远迈着急促的步子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恨不得掐死自己,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叶致远多么忌讳周欣的死,我怎么就这么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