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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章五 ...

  •   秦叔宝在北平居住时,也曾跟罗成提起自己在山东所识豪杰,当时罗成就想:难怪表哥有“赛专诸、似孟尝”之称,交游也忒广阔。今番前往山东祝寿,罗成才算见识到表哥交友之宽之广了。

      头一个是单雄信。

      “小子,快把珍珠灯还给我们!否则等会别哭着说你家大人我以大欺小!”

      罗成斜眼瞅着对面来人,只见他手执枣阳槊,□□紫骝马,胸宽臂厚,阔口直鼻,颏下蓄着黑中泛红短钢髯,约莫廿余岁年纪,长得人模人样,可一上来就口出恶言。罗成不禁有气,冷啍一声,把手上那宝塔式珍珠灯递与罗安收好,冷冷说:“这灯是刚才被本公子打跑的两个翦径毛贼,”说着拿眼一瞪对面人群里两个面胴鼻青大汉,“慌慌张张逃走时掉落之物,既然他们都不要了,本公子拾了就是本公子之物,因何还给你?”

      那两人吃罗成一瞪,忆起刚才被罗成好生“招待”过,不由得都缩着头没敢对望。红髯汉子见状,两道浓眉登时立起,举着熟铜枣阳槊指向罗成,怒喝:“小子!若不还灯,照家伙吧!”

      罗成心中气恼,面上越发冷漠,一抖银枪,马往上撞,喝道:“看枪!”

      红髯汉子也催马上前,举槊欲打。罗成把膂力运到膀子上,手腕一抖,“噜噜噜”地抖出七个枪头来,虚虚实实,在红髯汉子的面门、前胸、双肩来回乱晃。那红髯汉子连忙合槊一拨,刚把虚招拨开,不想罗成银枪一绕,枪尖直奔小腹上刺去!红髯汉子只得把躯干一扭,悬裆换腰,险险避开致命一枪,但枪尖仍是在他右大腿上挑了一道口子。趁那红髯汉子惊魂未定,罗成运枪圆转,枪杆尾一甩正正打在红髯汉子脊背上,直打得他哇哇怪叫,几欲掉下马来。

      二马错开,红髯汉子一张面怒成紫涨,么喝着再战,这时听得远远有人喊叫:“罗公子!瓢把子!别打啦!都是一家人!”

      罗成放眼远望,见来者乃丁天庆、盛彦师,这两人曾到北平探望秦叔宝,当时秦叔宝也曾给罗成引见,故此认识。两骑在罗成跟前停住,罗成挂枪下马,上前抱拳行礼。大家叙过话后,罗成才晓得红髯汉子便是秦叔宝时常挂在嘴边,山西潞州二贤庄庄主、五路都头领总瓢把子单雄信。罗成知秦叔宝受此人多番照顾,当下二话不说立即把珍珠灯还过去。

      单雄信接过珍珠灯,面色稍霁,拱手道:“原来是秦二哥的表弟,如此真是不打不相识适。这珍珠灯原系宁大娘寿礼,兄长一时情急至有冲撞,可丈夫不应与童子争,为兄先给你赔个不是。”说着说着面上竟自神气起来。

      罗成眯了眯眼,心忖:表哥比我年长十岁,却也从没把我当成小孩看待,你这家伙年纪不就跟表哥约莫,以为长个几岁就小瞧我?想骑到本公子头上?没门儿!何况若非这家伙所送贼赃,表哥岂会在皂荚林惹祸殃?幸好表哥被发配到幽州,否则不知要吃多少苦头!想着想着,罗成面上竟自冷起来。

      当两起人又有一番言语。结果?结果当然是不欢而散。

      斯时罗成亦未料到自己跟单雄信会一直斗气,由专诸巷斗到贾家楼,由瓦岗寨斗到洛阳城,由西魏斗到大唐……

      第二个让罗成觉得有意思的,是徐茂公。

      罗成到达历城专诸巷秦家,立即拜见舅母宁氏,彼此相面自是又喜又悲。秦叔宝又给引见一位小娘子李蓉蓉,这李小娘子现正寄居秦府与宁氏作伴。罗成瞧她温婉秀丽,与秦叔宝正好匹配,心里越发欢喜,只不见秦安,因问:“秦安大哥呢?”宁氏叹道:“秦安已在叔宝发配北平期间病逝。”

      罗成欲往秦安墓前至祭,奈何秦叔宝衙门事忙,未能抽身相伴。这时,边上一位道长款款而至,但见他身材瘦长,头挽道髻,白膛脸皮,长眉朗目,胸前三绺黑须飘洒,身上一领道袍洁净,他说:“老秦安坟茔乃系老道亲手办理,事已数年,老道亦想前往一祭故人。如蒙不弃,便由老道陪罗公子去吧。”

      这道士便是徐茂公。

      翌日用过朝食,几人先去买些祭品。来到市里,罗成说:“道长,我身上没带铜钱,先让罗安到金银店里兑些铜钱吧。道长与我在市里随便瞧瞧。”看到徐茂公扬了扬眉面有疑惑,续道:“幽州有例,不许铜钱进出关口。我出门只带着银铤,路上只在客店停留,再没往处游玩,所以一直未曾兑开。”说着打发罗安到金银店,自己则与徐茂公在市里信步游走。

      徐茂公捋着长须,缓缓道:“莫非幽州里是白银比铜钱更得信赖?”

      罗成眼看徐茂公飘然有神仙之态,看来是多诵黄经少管阿堵物之人,反正眼下无事,便随口解释:“幽州里通行使用铜钱。只因各地私铸情况严重,私铸的五铢钱根本不及规格。既然名为‘五铢钱’,一枚钱理应重有五铢,可是幽州在关口所截获私铸钱,有时连二铢也不到。一旦恶钱涌入,将会影响物价,民生受损。”

      罗艺于幽燕九郡自主自立,不必向朝廷上缴税项,却也不能从朝廷请求军需,所有用度均系自理(按:HK特区乎?)。虽然大隋推行府兵制务使兵农合一,以减轻军费,但幽燕邻近突厥、奚、契丹、高丽等外族如狼似虎,为防外族越界入侵抢掠,幽州十万铁骑时刻戒备,难以抽身。而军队培训、兵士装备、粮食等等都得花大钱,幽州军费实在非轻。罗艺擅长军事,对财务事却似通非,罗成义父定彦平却是理财好手,再加傅玉书这真正商贾在旁,罗成既得二人启蒙,对于良币劣币民生市值之事倒有个谱儿。

      徐茂公闲闲道:“一铢重约一百四十四粒小米,五铢合共重约几何?连二铢亦不足,可想其中被刮了多油水。”拈须摇首,续道:“奸往把成色足的铜钱溶化,加入锡、铅等杂质再铸,一个足色好钱可以变成几个、十几个不足色恶钱。如此巨利,惹人眼红,于是你铸我也铸,大量恶钱充斥市面。老道曾见过一种恶钱,既薄且小,能浮于水面不沉,串绳子时稍用力则断开两半。有些私铸钱尚算有钱文有外廓,总算像个钱;有些干脆就是铅片一块,用剪子剪成圆片以作充数。商贾明白十不抵一,见到别人拿着恶钱做买卖,索性提高价钱,如此几个来回,终于搞得钱轻物重。公子请看。”

      罗成沿徐茂公所指的望过去,只见米店内木牌子上标价,最贵者每斗三百五十钱,下价者亦要每斗一百钱。相对幽州,在严格规管货币下物价虽仍是每年上升,但总不至失控。本年幽州一斗谷米大概在三、四十钱左右,两地米之价差距到荒谬。只听徐茂公说:“在关中,下价米也得二百钱,等到明年可望翻倍。黎民为此苦不堪言。”(按:数值都系乱写,勿深究)

      罗成心付:看来这道长非是出世之人。当下淡然回道:“私铸盛行,钱不值钱。在幽州,对私铸之事是抓一个杀一个。”

      徐茂公领着罗成迈步向前,边走边说:“幽燕自主,当能严格管制。可其他地方就不同了,官府还带头搜括民财呢。公子可知道‘公廨钱’?”

      罗成点头说:“公廨钱乃系开皇初年朝廷向官员发放,原意是让官员以此营商赚钱补贴公务杂用,可官员却挪作放债之用。后因祸害太甚,开皇中期,文帝已下诏禁止用公廨钱放债。”

      “禁不了、禁不了,”徐茂公摇头道:“官员仍旧拿着公廨钱去放债,月息由十分到百分都有,几许人卖房产卖妻儿,甚至把自身亦卖掉,依然无法清还利息。眼下老百姓除却徭赋,还要应付官府种种敛财项目,明知是饮鸩止渴,还是得去借贷缴税。物价高涨,老百姓就连买米也凑不出钱,活活饿死者难以数计,即使没给饿死,税季一到,也会给生生逼死。可叹天子却无视民生,建东都,开运河,到处巡幸,穷奢极侈……”说着看了看罗成。罗成面上神色未变,坦然回视。徐茂公才又拈着一绺长须,缓缓说:“君有道则国兴旺,君无道则国破败。罗公子,你认为如何?”说罢凝视罗成,目光颇有深意。

      罗成忖度:这道士也入世太深了吧。当下展眉一笑,他本来就长得清俊秀气,此刻神情淘气,宛然一可喜顽童。罗成笑道:“道长真是热心人,小子不才,佩服佩服。”徐茂公听了,竟不好再追问。这时罗安跟上来,几人买下酒肉果品,在秦安墓前拜祭一番才转回专诸巷。

      斯时罗成亦未想到当时把问题回避过去,但三日后仍是被徐茂公赚去结义金兰,成为贾家楼四十六友中的老兄弟。一下子多了四十五个哥哥,罗成还真是百般滋味,可是他从无后悔,他终身记得四十六友歃血盟誓那份豪气……

      第三个叫罗成觉有趣的,是程咬金。

      罗成初次见到老程是在贾家楼,其时他正跟单雄信怄气。实在稍早前罗成在专诸巷秦家与单雄信再碰头,两人已经小闹过一回,冲着秦叔宝才没有闹大。晚上宴聚贾家楼,罗成坐在左边首席,单雄信坐在右边首席,两人隔着走道打照面对坐,彼此互看不顺眼。

      单雄信瞪着一双虎目盯住罗成,罗成则撇着嘴,不拿正眼瞧他。罗成眼角余光瞥见单雄信在干生气,心中大乐;就在这工夫,楼下店家喊了声:“来客——”罗成眼珠一转望向楼梯,存心瞧瞧来人长个什么样子。

      秦叔宝身在官门,但朋友中不少绿林人士,如此聚集秦家未免不便,于是悉数安排到贾家楼落脚。罗成以往所见绿林中人都是恶形恶相,一望而知绝非良民;却没想到表哥那些绿林朋友中,竟有像勇三郎王伯当、绿袍帅王君可、神箭将谢映登等相貌堂堂漂亮神气之人,心中不免好奇会否又是一个伟丈夫。

      就听楼梯“登登登”地直响,有个大嗓门嚷着:“俺来喽俺来喽!楼上诸位,有好吃有好喝可别忘了俺老程呀!”等到那人从楼梯上来,二楼上众人注目一看,同时愣了。

      那人站在楼梯口,身型很……圆。如果来人是女子,大家会毫不怀疑她已然怀胎十月,即将瓜熟蒂落,但是眼前人明显是个男子……瞧他胸膛比双肩圆,腰腹比胸膛更圆,脸儿圆圆,眼睛圆圆,鼻子圆圆,只一张大嘴不圆,可他憨憨地咧嘴一笑,颊上居然露出一个酒窝来,居然还是圆圆的……

      此时众人齐心,都忖度:这模样…好生有趣…去当劫匪会反过来遭人欺负吧……

      那人承受着众人“关爱”的目光,伸手搔了搔头,一点不害羞地笑道:“大家都别盯着俺,俺会害羞啦~”

      罗成差点没笑出来,心想这人外貌跟俞淼像是一个模子铸出来,不会是失散的亲戚吧?

      秦叔宝把那人招呼过来,罗成这才听说到那人原是秦叔宝小时邻居,现在跟武南庄庄主铁面判官尤俊达搭伙做“生意”。

      那人笑嘻嘻地大声说道:“俺姓程,名咬金,号知节,乳名一郎,俺娘叫俺阿丑儿,街坊叫俺程老虎,道上兄弟叫俺神斧将……”

      罗成禁不住失笑当场,“怎么你名字论套啊?!”

      老程立即挺胸突肚,得意地笑,“俺就是出名嘛!”

      那边单雄信轻哼一声。老程望将过去,嬉皮笑脸地说:“瓢把子,前日劫你道那是俺发蒙,你那马虽然给俺抹了,可俺也给你道过歉啦。俺答应日后再给你赔一匹好马就是,就怕比不上你那匹紫骝马,不中你意。”

      单雄信面色不太好看,冷冷道:“皇杠十万金,还怕买不来好马?”旁边秦叔宝、尤俊达闻言面色微变,老程却仍是笑嘻嘻地瞧着单雄信。

      罗成略一细想,马上回意:三个月前,在小孤山劫走靠山王杨林十万皇杠之人,原来就是老程呀!

      这时罗成再望向老程,目光中隐隐透出几分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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