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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八、牧绅一的困局 ...

  •   牧绅一已经在神保大附属校门口站了将近四十分钟了。穿着西式制服的学生三三两两的从砖红色的高大教学楼里走出来,不时向阿牧投来怀疑的目光。两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毫不遮掩的上下打量着他,眼神暧昧,低下头凑在一起悄悄说了什么,接着爆发出尖锐的笑声。阿牧无心思考两个女生谈论的内容,因为此刻有更烦心的事情困扰着他。

      那件事彻彻底底的搞砸了。没想到千寻竟然是这样一个聪慧又敏感的女孩。的确,在东大偶遇之后的当天晚上,阿牧就找到了千寻的父亲南孝宏。在阿牧眼中,南孝宏是个中等身材、头发稀疏、身形有些佝偻的男人。他态度温和----与其说温和,不如说是因为过于紧张与拘谨而显得行为笨拙。阿牧毕恭毕敬地鞠躬说明来意,南孝宏不安地摩擦着双手,犹豫许久,终于说出了与千寻的母亲离异、两年来很少回家的事实。阿牧在震惊的同时,脑海里却不断闪过一个个虚幻的场景:

      16岁生日那天,千寻独自躲在被窝里抽泣,外面下着暴雨,闪电如巨大的镁光灯照亮空洞的房间;期末考试前一晚,没有咖啡与浓茶的陪伴,披着粗呢针织毛衣的千寻终于抵挡不住困意而趴在书桌上睡去,却又被深夜里的阵阵寒气冻醒;空手道训练中扭伤脚踝的千寻一瘸一拐的走进厨房,洗菜煮饭,却因为伤口的剧痛蜷缩着倒在地上;放学回家,路过楼下的冷面店时千寻停住了脚,无奈囊中羞涩不得不回家吃昨天剩下的外卖寿司……

      只是想到这些,阿牧便觉得胸口沉闷,心脏一抽一抽的疼,他不能忍受自己想象中的任何一种场景成为现实。本来还有些同情南孝宏遭遇的阿牧,此刻却觉得他玷污了父亲这个称号。在阿牧心里,父亲是一个可以把自己扛在肩上参加烟火大会,又可以在遇到困难时鼓励安慰自己的心胸宽广的男人。阿牧会这么想并不是因为他拥有一个多么称职的父亲,实际上,阿牧对自己父亲的印象很模糊,母亲也很少提起,只知道他长期居住国外,自己长大后也只能在财经报纸上偶尔看到他的行踪。也许正是因为不拥有,才更是对“父亲”抱有无限的憧憬。

      “南先生,我知道我作为一个外人没有资格说这种话,但是,您不觉得千寻这两年来有些太辛苦了吗?她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没有父母的陪伴她会很难过。”阿牧直视着南孝宏的双眼,认真的说到。南孝宏的眼睛里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双手无力的垂在两侧,微微点头。

      谈话结束后,南孝宏坐在椅子上,额头几乎碰到膝盖的深深鞠躬道歉:“如果不是牧先生的劝导,我不知道自己的错误何时才会终结。”

      从那时起,阿牧就决定既然自己已经了解了千寻的秘密,就要对这件事负责到底。

      阿牧发现事情不对是在东大偶遇后的第三天。阿牧打电话到千寻家,然而听到他的声音后,千寻的第一句话就是“托你的福,我爸爸总算回家看我了。”语气充满讽刺,阿牧想要解释,可千寻却没有听完就挂断了电话。接着是妹妹真由子和流川枫遭遇雪灾到千寻家避难,千寻竟不发一语就干脆的挂机了。阿牧坐立难安,于是国定假日后的第一天,他便赶来东京想向千寻当面解释清楚。

      入冬后,天黑的越来越早,六点半刚过,道路两旁的路灯就亮了起来,阿牧头顶的那盏灯更是特别刺眼,似乎是新换过灯泡。从神保大附属的门口可以眺望到远处古旧的两国车站,千寻每天就是从这里搭电车回家的吧,阿牧心想。

      他看见她了。阿牧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千寻依然穿着学校制服,外面套了一件灰黑色棉大衣,大衣后边带有一圈浅棕色绒毛的帽子扣在脑袋上,遮住了眼睛,只露出鼻子以下白皙的肌肤。阿牧迎上前去。

      千寻吃惊的盯着他,然而目光瞬间暗淡了下去,好像刚刚燃烧的火苗被浇了一盆凉水。她漠然而讥讽的说道:“牧前辈,你来这里调查我吗?牧家大少爷想查什么查不到啊?”

      “我知道我干了一件蠢事,我就是为此来道歉的。”阿牧直视着千寻带刺的目光,语气诚恳的说,“我擅自看了你父亲的资料,还和他谈话,插足你家的私事,这种做法很过分、很卑鄙。但是,我这样做是因为我控制不住想要与你感同身受的心情。如果这令你感到不舒服,给你带来麻烦,我郑重向你道歉,请你原谅。”

      千寻吁了一口气,苦笑着说道:“感同身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垂下眼帘,二十厘米的身高差使阿牧可以清晰的看见她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微微的颤动。

      “我知道,你父亲已经告诉我了。”

      “不是的,你不知道我父母离异的真实原因,你不知道那家伙不回家的真正理由……”千寻摇摇头,绕过阿牧想要离开,“再见,牧前辈,以后请你不要再说‘感同身受’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了。”

      阿牧一步跨上前拦住千寻的去路说道:“我是不知道,但是我想听你告诉我真相。”

      千寻的眼睛有些湿润,但终究只是湿润而已,泪水没有顺着脸颊流下来,仅仅留在眼眶里。阿牧似乎看见了她内心的挣扎,他知道她只是外表看上去果敢刚毅冷静坚强,内心还是逃不出十七岁女孩自有的纠结与感伤,特别是经历了家庭的变故后,她只是将自己真正的内心封闭起来,以一副毫不在意的外表展示给外人。当有人想要走近她心灵深处碰触禁忌的时候,她浑身的利刺都会张开,刺痛了别人也刺伤了自己。阿牧似乎拥有一种看穿人心的特性,比如他知道妹妹真由子虽然外表乖巧可爱可是心里却压抑着对母亲严格家教的强烈不满;他知道青梅竹马的铃木瞳虽然热衷于挖苦讽刺但其实也是个别扭的小孩;他从神宗一郎的眼神里读到他内心的坚韧,从清田信长飘扬不羁的发丝嗅到他积极向上却又恐惧失败的矛盾心情……然而,在第一次见到千寻的时候,他看不清她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只知道她不像表面一样勇敢。千寻仅仅带给阿牧一种感受——她需要有人守护。

      “……我父母会离婚,”千寻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很颓丧,“是因为我妈妈她,她有了外遇……外遇的对象是隔壁的邻居……也就是……也就是小彰的父亲。”

      阿牧此时的表情一定相当滑稽。千寻苦笑了一下说道:“明明是妈妈不对,但我却十分怨恨爸爸,我就是觉得妈妈不应该和胆小懦弱的爸爸在一起,是爸爸耽误了妈妈的一生,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你一定觉得我的内心特别扭曲吧?……即便这样,你还是愿意与我感同身受吗?”

      阿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原来在千寻波澜不惊的外表下掩藏着这么大的一个秘密,阿牧觉得,千寻对她父亲的怨恨其实是来源于内心的愧疚与不知所措。她敬仰自己的母亲,而母亲却又做出了这种出格的事,于是本来就对父亲不满的千寻只得将内心积蓄的愤怒与不安发泄在怯懦的父亲身上。阿牧似乎看见穿着单衣站在寒风中的千寻,目送着母亲与自己青梅竹马的父亲一起登上了前往北海道的列车,没有回头,就这样把她留在了空旷的月台上。阿牧感觉自己的心脏一阵收紧。

      “当然。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阿牧看见千寻如释重负的展开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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