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宠妃》半勺月光

39、死局

　　黄昏时分，燥热还未彻底退去。
　　月淬宫前面的花池里，花叶有些耷拉。花池中央不知何时栽了几株牡丹，此时早已没了花朵，只留下虬枝。
　　红绯隐约记得，夏兮月喜欢的花儿，是洁白小巧的茉莉，看起来清新而美好。
　　……何时，她也跳进了这世俗。
　　久违未到月淬宫，一进门，便发现许多细微之处有了改动。比如书架上的民间插画小说旁边放上了《女戒》，书案上新墨未干的书法，那字体秀巧中还透着隐隐大气，花瓶里曾经的时令鲜花，换成了绢丝扎的牡丹。
　　夏兮月坐在南宫执身边，未辩神色。身上一袭明黄秀彩凤的纱裙衬得她小脸愈发精致，只是怎么看，都有点假。
　　看见她的身影，夏兮月有一瞬间的动容。
　　“绛昭仪，许久不见，新所可还住得习惯？”
　　红绯侧目看南宫执，再看庄妃，又在每个人脸上流连一周：“臣妾安好。”
　　预料之中没有方贵人。
　　南宫执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又有些疑惑。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共同的秘密，甚至还有他那未出生的儿子的生命。
　　谁欠谁，谁是谁的责任，早已不是一纸契约说得清。
　　伫立许久，南宫执道：“昭仪先入座吧。”
　　此刻站在厅中的，就只有手被缚住的封源。

　　这件事，是红绯一手计划的。
　　如果绛红绯一直被困在冷秋阁当这个绛昭仪，那么后宫旧去新来，终究会将她存在过的记忆抹掉……这不是她要的。
　　昨日和封源去冷宫，顺手揪下他的腰扣，为的便是演今天这么一出戏，演得好，她生，演得不好，封源死。
　　果然皇后开口：“封源，你可知本宫为何要你来？”
　　封源摇头：“回皇后娘娘的话，小人不知。”
　　皇后：“昨日下午，你在何处？”
　　昨日下午，他和绛红绯去了冷宫，并且对绛红绯告白。
　　可这些事，说出来便是死……能说么？！
　　封源皱眉：“小人一直在冷秋阁。”
　　皇后端起宫女递的茶，抿一口，淡淡道：“昨日本宫的人恰巧有事到冷秋阁，却并没有见到封侍卫。”
　　封源下意识抬头看红绯，却见她的目光投向皇帝……一时无语。
　　“倒是有人经过一位小主住处时，听见了你封侍卫的声音呢……”皇后敛起眼睫，抿一口茶。话里意思不言自喻。
　　红绯侧目看庄妃，只见她秀眉深锁看着封源，似乎是在思索解围的办法。
　　哼，本宫亲自设的局，岂容你三言两语便化险为夷？！
　　“诶，封侍卫不是奉旨，要一直呆在冷秋阁看着本宫，怎么会玩忽职守呢？怕是听错了吧……”
　　此言一出，庄妃突然抬头，有些惊讶，又有些惶恐，不自主地看了眼皇上。
　　南宫执当然听出了话里的意思：“朕从未下旨幽闭爱妃，何谈命令封源看守你之事？！”
　　红绯冷笑：“皇上不想看见臣妾，臣妾明白，但有胆子派人幽禁臣妾的除了皇上还有谁？难道是皇后？！”
　　夏兮月看她一眼：“本宫并未下过这等命令。”
　　愣了愣，南宫执道：“我还以为是你不想见我才……谁知这一段你竟然过的身不由己。阿绯，是朕的错。”顿一顿，他锁眉厉声问封源：“说！是谁派你监禁昭仪的！”
　　至此，总算是要把庄妃往蛇洞外面拖一拖的节奏，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却没有按照绛红绯的预测发展。

　　“不敢欺瞒皇上，”封源恭敬地伏在地上，“是皇后娘娘。”
　　一石激起千层浪。
　　绛红绯抬眼望过去，夏兮月震惊且愤怒，精致的小脸憋得通红，南宫执神情不变，看不出心情。玉妃倒是不笑了，皱着眉头担忧地看着皇帝。妙的是南宫盼，她既不像刚刚事情败漏时的惊慌，也并非胜券在手的镇定，更没有摆脱罪名同时还能倒打一耙的得意，她的神情复杂而疑惑。
　　看来她对封源的控制远远不如想象那么牢固，起码当前这个局面，绝非出自她手。
　　被人当场指控，夏兮月怒火中烧，拿过手边瓷杯猛地摔在封源身上，里面的残茶溅出来洒在身上，她却也顾不得了：“大胆！谁给你的胆子敢诬陷本宫！”
　　南宫执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喊来侍女为皇后擦拭衣服。茶并不烫，他嘱咐她先去更衣，以免受凉。夏兮月不肯，一定要在这里看封源如何圆谎。
　　封源还是伏在地上的姿势，纹丝未动，只是茶水顺着发髻往下淌，略显狼狈。
　　看着还在地上骨碌碌打转的茶杯，绛红绯有些唏嘘。想起从前上学时候，孙晗真真是娇滴滴的小姑娘，温柔内敛，从不高声和班里那些荷尔蒙过剩的学生们一起笑闹。她也有自己的知心好友，她们矜持漂亮，仙女一样，被很多男生默默视为心中的女神，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又想起六月初三生辰那日，皇后夏兮月取消了她的生辰宴，只命令她速速搬往冷秋阁。
　　从十八岁到二十岁，短短岁月，这个女孩已经经历过婚姻生活的磋磨，失去了一个孩子，也会颇有威严地摔杯子，发号施令了。

　　“皇后娘娘因被绛昭仪身边的细心合欢联手谋害流产，又得知昭仪私藏凤服怀有僭越之心，实是愤恨，便派小人从昭仪下狱开始监控，看准时机永绝后患。”封源不顾头顶帝后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语不惊人死不休：“小人在狱中被昭仪的绝代风华迷了眼，不忍心下手，只告诉皇后娘娘皇上把得严，没有机会，然后偷偷照顾绛昭仪。直到昭仪出狱，小人再无法朝夕陪伴，相思甚苦，便自求娘娘再给一次机会，小人这次一定能除掉她，将功补过。和昭仪冷秋阁朝夕相伴的日子，小人越发仰慕她，不断敷衍皇后。想来皇后娘娘看小人实在不得力，便定下今日之计，只求除去小人，让绛昭仪身边再无保护之人。”
　　一番话惊得四座目瞪口呆，绛红绯没料到封源的反击来的这么猛烈，她没想明白，借着皇后逃出方贵人这个死局后，他要如何再从觊觎皇家妃子这个局里活命。
　　夏兮月恨得浑身颤抖，指着封源厉声道：“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言的人拉下去砍了！株连九族！”
　　一句话喊得身边的南宫执瞬间冷静，他看不到封源的脸，但清醒的知道这个男人刚才一番话，不但想让皇后背上残害妃子的罪名，也要让绛红绯名誉扫地。毕竟冷秋阁两个月，谁也证明不了绛昭仪与封侍卫绝对清白，即便他不相信，流言却挡不住。
　　他挥手喝退侍卫，夏兮月不明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泪瞬间流下来。
　　南宫执一时没想出如何让她二人同时从这个陷阱里跳出来，有些烦躁，去握夏兮月的手安慰她，却被甩开了，一时有些没面子。

　　却听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倒要讨教封侍卫，对本宫，是怎么个仰慕法？”
　　封源终于直起身子，目光诚挚地望着那个狐狸一般，明媚而狡黠的女子。
　　“是想带着你逃出这个囚笼去，自由自在，拜访大山大河。是愿意达成你的所有愿望，哪怕要背叛自己的主子。阿绯，就算今日被杀头，我也还是忍不住要堂堂正正告诉你，我是诚心仰慕你。”
　　“诚心仰慕我？”绛红绯吹吹干净的指甲，好整以暇看着他，“你的仰慕，便是不管不顾地陈情，陷我于不义吗？封侍卫，未免太自私了吧？”
　　封源的神情有些松动，渐渐垂下眼眸，不再情意绵绵地看她。
　　绛红绯冷笑：“在危急关头还能用一番话，同时拉我和皇后下水，倒也是个人才。可惜了，我们还是继续聊聊，封侍卫昨日下午去了哪里吧。”
　　夏兮月恨声道：“昨日下午本宫的人途径冷秋阁附近，光天化日下竟然被刺客袭击，不得不跑到冷秋阁求助躲避，而后绛昭仪亲自派人送她回来禀明原因，本宫这才下令彻查宫廷。查至方贵人的住所，竟听到了男人的声音，等他们回来禀告后再去查，人却没影了，只搜到一只腰扣。封源你倒是解释解释，为什么本该在冷秋阁附近守卫的你，腰扣会出现在方贵人床上！”
　　封源脑子嗡了一下，腰扣什么时候丢的，他心里有数。但是昨日下午绛红绯明明就是和他在一起，如何能见到皇后的人，还派人向皇后禀明原因？
　　“小人昨日下午和绛昭仪一起去了冷宫，寸步未离！皇后娘娘不妨把那个遇刺的宫人喊出来与小人对证！”
　　皇后为防着他不认账，认证物证早就一并预备好了：“带上来。”
　　来人是皇后院子里负责往返浣衣局的阿福，还未从惊吓中走出来，低着头期期艾艾地跪下，等着被问话。
　　“阿福，本宫问你，昨日你去冷秋阁，可见过跪在你身边的这个人？”
　　阿福答：“未曾。”
　　“可曾见到绛昭仪？”
　　阿福点头：“见到了，娘娘正在廊下避暑，还安慰奴婢，给了奴婢一碗茶喝。”
　　封源怒喝：“你撒谎！绛红绯昨日根本不在冷秋阁里！”
　　阿福被吓得哇哇叫，南宫执挥手，侍卫上前用刀鞘击晕了封源，将慌乱的阿福带走。
　　南宫执冷冷看着地上的人，冷声道：“带下去，和方贵人一起审，一定要问出他身后真正的主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