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肆藏书阁》溏书

7、第七章 文宇晗其人

　　室外，园内，冬日里的阳光照耀着，带来一丝暖意。

　　应文宇晗的要求，单岑推着他到了南楼周围的花园里赏景。他安静的推着文宇晗精致的轮椅，在园内缓缓走着。刚刚和冬梅对话的那个冷漠奸商文宇晗，此时不复先前剑拔弩张，反倒显得很沮丧。低垂着头，黯然神伤，脸色显而易见的疲惫憔悴，

　　“你既不忍，何必冷言冷语？”单岑看了许久忍不住开口，眼睛还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主子，他是个直性子的人，依他对文宇晗的理解，他只知道他口是心非，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在怪我伤人伤己？”

　　“属下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你知道我的性子。只是你不明白，明明多得是方法，为何我却独独选择了最伤人的一种，是吧？”

　　“……”点点头，突然又想到主子背对着自己看不见，便“嗯。”了一声，

　　“呵……也对，就我这么一个伶牙俐齿的小混蛋，多的是方法骗得人把自己给卖了还帮着数钱，顺便四处宣传文二公子的善良端方。对了，那日我可真佩服自己，角度时机都算的刚刚好，一出场就能有翩翩公子救世主的感觉！你瞧见冬梅当时的表情没有？哈，我能想象那些个玛丽、杰克苏的小说定会加上什么：仿佛他只要站在那里，天地都为之失色，什么谪仙一般的人儿之类的！好在那日身子利索些，没需要坐这劳什子的轮椅，要不然效果可得大打折扣……”

　　“……”单岑安静的看着主子，他家主子心里有事不是发呆就是话唠，一话唠就会说很多他听不明白的诡异玩意儿，这时候，只要等他话唠够了就会自动说回正经事，这不，文宇晗又东拉西扯的说着什么白色的衣服穿起来很飘逸，像白玉堂和花无缺之类的什么，突然发现自己扯远了，又自动调整回来……换成发呆了。

　　单岑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他跟着文宇晗好些年了，日夜都不离身。他的脾气他习惯得很，一时一个样，初见面的人前总是一副翩翩公子、亲切温柔的样子，私底下有时候挺沉稳、很忧郁，有时候又嚣张得瑟，但在他面前更多是神神叨叨的。单岑其实看不透他主子，于是他也没打算看透。

　　安安静静的推着轮椅，单岑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要带主子回去。这冬日里的太阳暖和是暖和，可主子不禁嗮，嗮的时间长了怕是要昏，到时又要听傅上工和小翠念叨，单岑总是嫌他们吵。要是引来了阁里的蓝茉那就更糟糕了，他总觉得蓝茉对自家主子虎视眈眈的，恨不得要将他拆吃入腹一般，可偏偏自家主子就爱宠着她，随着她胡闹。

　　“小岑……”文宇晗的声音哑哑地响起

　　单岑回过神来，就见文宇晗懒洋洋的，单手撑着下巴，像是在想什么，另一只手里把玩着那把从不离身的扇子，从背后看不见表情

　　“你可知道，那藏书阁阁主的谣言是为何会传到如今这般地步？”

　　他是知道的。在谣言初初流传之时，文宇晗曾经召楼内上下，仔细吩咐过任何人不许为他平反，他甚至还让几个打杂的厮儿四处传些谣言，任由它壮大。可以说，如今外界流传的藏书阁传说，有大部分都是文宇晗蓄意放出去的。但单岑依旧是不明白。

　　“知道，但不懂。”他低声回应。

　　“这世道，有人扮白脸，就要有人扮黑脸，有好，就要有坏。一黑一白、一白一黑方能平衡。我们藏书阁，几乎是无可挑剔的了。”说到这里，文宇晗颇为得意的晃了晃脑袋，又继续道“可若是事事都好，自然会有有心人来搞破坏。有了表面上良善的苏掌柜、就要有罪大恶极的阁主，别人盼着咱阁里自己生事，自然认为不需要多加陷害。况且，咱们能在如此靠近东京城主区的部分，开一家这么大的倡肆，利害关系自然是层层叠叠、错综复杂，此时阁主若非狠戾之人，各家自会来找麻烦，只怕这阁就不用经营下去了……到时，阁里上下数百人又待如何？”

　　单岑似乎有些懂了，但却依旧奇怪

　　“那娘子已是阁中人。”主子根本无需欺瞒她，还徒然惹得自己心里不好过。

　　文宇晗咳嗽好几声，觉得冷，——他忘了把手炉和汤婆带出来——于是只好把身子更加缩进袄子里，哼哼两声：“那又如何？本公子仪表堂堂，才貌无双，多得是倾慕者，区区一个小冬梅，我就乐意让她怨我，我就高兴给她心里添堵！她能恨我最好。”

　　单岑不语，见他嘴里骂骂咧咧的，却心不在焉，也不像真是在看风景，便擅作主张把他往西楼的方向推。他们出来都一炷香的时间了吧，想来等会儿又该挨骂了。

　　伸出手来，哈了两口气，文宇晗的身子都有些哆嗦，他低头看着手里的扇，叹口气，终究还是解释起来：“冬梅……她虽是农家女出身，但祖传有地，家境本是还算殷实。这两年，江湖血雨、政事动荡，四处不太平。娘子家境几乎败落，偏生她爹此时贪赌，负债累累……这才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终究是安逸着长大的，如今逢了变故，只怕要做出什么傻事来。想来，劝也是没用的，不如以她妹妹为要挟。她只要还在意她妹妹，就不会轻易去死，把她妹妹独自留下，面对我这个豺狼虎豹。而且，遇着了我，算是她命好，若真被卖入那狼豺窝儿里，指不定会是什么下场。她可不能总是天真，相信人人都善良、人人都得对旁人好，亦或是人人都算得上个人。这世界带着脸谱的人太多了，防不胜防。也许，经历过这事能让她成长些。这么说，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撒谎，你才不明白。”

　　“……”他确实是似懂非懂。

　　“也罢，难得你天性耿直，本性善良，这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儿，别想太多也是好的，反正小岑武功高强，不怕。”

　　“属下可以保护主子，主子也可以。”

　　“哈，算了吧，我早已踏入泥沼，此时抽身，已经太迟。我可是，励志了，要当天下第一大恶人的。”

　　潇洒地甩开扇子，上面一行显目的大字——为奸为恶。

　　“咳咳，当初……来到这乱世，我就告诉自己，从今往后……宁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负我……”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