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倡肆藏书阁》溏书

15、第十五话 收女使

　　不如就来当本公子的贴身女使吧。

　　文宇晗这句话绝对没有询问的意思，他只是决定了，并且象征意义的知会一声。

　　于是在他好不容易烧了点退，昏昏沉沉地被带回阁后，见到苏清遥的第一句话就是“冬梅划过来西楼，卖身契拿来。”

　　冬梅在一旁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只能傻傻地看着一切成定局，然后摸摸鼻头，回北楼收拾东西。她本就是孜然一身的来，所谓家当，也就只有两件陈妈妈取给她的新衣服和几本学堂先生送的书本而已。倒是一旁的夏河很是兴奋地帮她收拾包袱，把很多不属于她的东西也都放进了包袱里，什么胭脂水粉、篦子铜镜之类的，说都送她了。

　　“夏妹妹这可使不得，这胭脂不是你最喜欢的么？”

　　“诶，没关系，夏河是替姐姐高兴呢！”夏河乐呵呵地叠着包裹，又道

　　“姐姐横竖不愿当小姐，此番当了公子的贴身女使，正合适呢，公子果真心思细腻，都替姐姐想过了。嘻嘻，冬梅姐心灵手巧，把公子交给姐姐照顾，夏河太放心了。”

　　冬梅面上一红，讪讪道：“说什么混话呢……公子爷也不知道抽的什么风，我和他又不太熟，若要选贴身个女使合该找你才是……而且，夏妹妹你可知道，公子他啊……”带着疑惑及略略羞涩地，冬梅把昨日在小屋中的所见所想都告诉了夏河，说到公子呕血的时候夏河一双圆圆的大眼又差点要掉下泪来，好不容易等冬梅讲到公子决定收她做女使的时候夏河眼角泛着泪光，待冬梅话音落下，她就激动的握住了冬梅的手

　　“冬梅姐，你可别怨公子啊！”

　　“诶？”

　　“公子骗冬梅姐肯定不是没理由的，冬梅姐可千万别怪他！唉，都是我不好。想来必定是坏了公子大计……冬梅姐，公子爷这人是奇怪，常作些怪诞的决定，但他会这样必定有其计较，只是咱们不知道也不理解，常就错怪了他。姐姐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见夏河一心向着文宇晗，冬梅无奈，真不知道文宇晗是不是给夏河下了什么迷魂药？

　　知道她说的不无道理，冬梅笑笑着回握冬梅的手，道：“既然夏妹妹都开口了，我怎么好意思责怪？倒是以后我就要跟着公子了，夏妹妹对公子比较熟悉，可有什么特别要注意的事能提醒一下？”

　　一提起公子的事，夏河抹了眼角的泪花，笑起来，颇有些得意道

　　“姐姐问夏河就对了，夏河以前住在文府的时候就没少到公子的别院找小翠妹妹和小碧姐姐呢！公子可亲切了，小时候我每一次偷偷溜到他的别院去，若是见着他，肯定有点心吃。虽说公子平日里总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样子，可对自己人时心眼却是极好的。”夏河话匣子一打开，开始滔滔不绝的说起文宇晗的日常习惯和各种优点来——

　　比如公子常会神神叨叨地说些没人听得懂的话，这种时候无视他是最好的，问了他也不会解释，解释了也不会听得懂。又比如公子有洁癖，每日都要洗澡，冬日里就是不洗澡也一定要擦擦身子，早上还会拿奇怪的刷子来洗牙、夜里喜欢睡棉絮制成的软绵绵的枕头，闲暇时会雕刻一些看不出样子的奇怪木雕。其他还有许多诸如公子人多好多好，多聪明多睿智，多温柔多善良，多可爱多高贵云云。奇怪她平素文静的小嘴究竟是怎么能一口气吐出这么多字？

　　唠唠叨叨地唠嗑了好一会儿，夏河这才终于消停了点，缓下高昂兴奋的语气，语重心长地拍怕冬梅的手，道：“冬梅姐，公子这人在夏河眼里什么都好，就是有两点不好。第一，是太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没人看着就逞强，这个倒好解决，多注意这点就行了。至于第二嘛……怎么说呢……”夏河犹豫了一会儿

　　“公子性子顽皮，喜欢逗弄别人，心情好的时候，对着认识不认识的娘子都有些登徒子的样儿，有时兴头上来还会学着店里的客官色迷迷地调戏人……额，冬梅姐多担待着点，习惯便是，别太往心里头去，他对谁都这样的……”

　　性子顽皮……冬梅恶寒了一下，调皮捣蛋的小顽童形象和公子那张脸实在不相衬。

　　知道时间不早了，二人低声说了些体己话，冬梅嘱咐夏河有闲时多去找自己聊聊，提起包袱别过，这才终于到西楼复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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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下小姐的名头，冬梅心里轻松得多，虽说生活较之前相比显然忙碌不少，但她却很是惬意。基本上，冬梅搬到西楼去的安排，除了一直没什么话的单岑外，大家都表示非常满意。冬梅如今和小翠同住一间房，对小翠而言就像是多个姐姐，那些心里偷偷喜欢着俊儿之类的害羞话又或是不满意公子小脾气什么的终于有人能聊，自然是高兴得紧。而另外俩公子的贴身厮儿——俊儿和小锦则是很高兴多了个人手帮着照顾，也多了个大头来分担公子的恶作剧。

　　冬梅是农家女，长大了羞涩也内敛很多，小时候却没少和邻居家的男孩子打闹，性子比较硬。很多时候比起自小受公子欺压长大的小翠一干人更能制止住文宇晗的一些抽风举动，为此，傅冷不知道多满意，屡次在文宇晗被冬梅狠狠地酸了一顿后，得意地大赞！而文宇晗呢？他使唤得顺手，恶作剧得高兴，对于冬梅的制止和拆台举动一概采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政策，也就丝毫不介意，依旧故我地自恋着自己的决定是何等睿智无双。

　　在公子身边呆了小半个月，很快地也临近春节了。藏书阁四处都开始布置起来，一派喜气洋洋，文宇晗一向素净的寝室里也摆上了几只含苞待放的梅花，窗上墙上四处贴着小翠和冬梅剪的窗花图样。文宇晗此刻正和苏清遥在寝室茶几边商议要事，转眼也谈了近两个时辰，眼看公子眉宇间挂着倦色，小翠磨着墨急得几欲跳脚，冬梅则是劝说无效，只好认命地沏了壶新茶。

　　且说那日从竹林小屋里回来，文宇晗病得厉害，高烧反复，昏昏沉沉地躺了四天，好不容易见好些，就吩咐苏掌柜把这些日子的文件拿来让他一件一件审核。冬梅总算是见识到了一个人忙起来可以变成什么样——忙得有人往他嘴里塞饭都毫无知觉，说话、说话、说话、张嘴、咀嚼、咽下、然后继续说话，这一动作重复的那是一个出神入化的境界。

　　本来文宇晗贵为阁主，这阁内不太重大的事务，由身为大掌柜的苏清遥自己解决就是了，但文宇晗却大小事宜都要亲自过问一遍，甚至到了某尚书的孙子满月要不要送礼、送什么礼都要亲自安排的程度。也不是说文宇晗多勤劳，又或是外传手段干练的苏清遥其实是个花架子什么的，事实上，只是因为文宇晗这人不但鬼点子多，还特别八卦。以至于，除了苏清遥已经谈下的生意外，其余只要尚在规划中、进行中的一切活动和生意他都要左删右改的，时而灵光一闪提出新的想法，日后又是一阵忙碌，此外还要花不少时间听阁内诸如“老牛和他老婆又吵架了差点打起来”一类的八卦。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在一个没有斗塔没有无双甚至连新闻联播都没有的时代，咱要是连身边的小道消息都没法儿八卦一下，那该多痛苦？空虚寂寞冷啊！

　　冬梅当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乖乖听夏河的话无视之。

　　可公子这般，病还未好全就忙碌，药一碗一碗地喝，补品一碗一碗地灌，人还是苍白消瘦，常常是一边咳嗽一边办公，冬梅看着特别心疼。一次终于看不下去，软下声劝他，结果，竟然……

　　被调、戏、了！

　　“咳咳，哟，小美人儿，怎么？见本大爷俊俏聪慧举世无双，芳心暗许了？唉，大爷最近确实是忙，要不，小美人儿给大爷亲一个，大爷现在就去休息！嘿嘿！”

　　当下冬梅脸上一红，手里的书丢下，愤愤地转身就走了。

　　叹了口气，现在的冬梅回想起当时，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了。

　　自从八日前被傅神医鉴定为：基本康复、可以会客后，公子现在每天除了办公，还有大半的时间花在和来探视的小姐打情骂俏上，一开始冬梅还羞极了，现在则是见怪不怪的状态。公子虽是爱逞口舌之快，却从来没真动手，倒是把娘子们都哄得心花怒放，有时见着对方似乎有烦恼，就会把大家都遣走，两人单独谈上一谈。通常这般一谈就是老半天，直到阁里掌灯了人也离开了，众人回房一看才发现公子早已伏在桌上睡着了。

　　为此，冬梅常常觉得，其实公子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不如说，小半月的相处，让外界的传言和冬梅心中的疑惑大都不攻自破了——虽然公子还是不打算解释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骗她。

　　把文宇晗拿在手上一直没喝的冷茶换了一杯热茶，见他专心地看着桌上自己拟定的计划书紧皱眉头、石化了一样一动不动，连被换走了茶都没发现，冬梅又是一叹。

　　“公子爷，我说，你这计划就别再改了吧……都折腾好些日子了，现在傅上工见着我，一双眼都杀人一样。”苏清遥道，喝悠悠闲闲地了一口冬梅帮他添上的茶，对这个新来的女使他是特别满意——小翠他们仨最讨厌他了，总怪他让公子忙碌，从来不给他好脸色，唉……为人属下赚个钱也难。

　　“不行……这样还不行。”文宇晗终于发现手中的茶杯冒着热气，喝了一口，放下，皱紧眉头：“这样终究不是个办法，要长远的维持怕是不容易。藏书阁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人数只会不断增加，如今的进账虽是有余，但客源不稳、店里的食材、酒水、娘子们衣物供应也都不稳定，阁里的娘子们年纪渐长，如若没能寻个好人家嫁了，留在阁中，将来的日子咱总要想办法安顿她们……”

　　“你也会说长远，何必急于一时？”

　　“我时间不多了，郑风。”

　　苏清遥怔忪片刻。气氛一时凝滞，磨着墨的小翠连墨都掉了。

　　文宇晗疲惫的揉了揉眉间，“一定要想个法子稳定藏书阁的运作，一定有办法的……我只是想不到。”

　　半响，苏清遥叹了口气，决定不继续卡在这个注定没有结果的难题上，翻开账本的另一页，转移话题：“前阵子你说要办的粥厂，已经安排好了，发粮十日。我已经吩咐底下的人帮着物色一些相貌端正的孤儿，应该暂时会把人安置在城郊的小别苑。”

　　“嗯，甚好。”点点头，放开揉着眉间的手，“从阁里安排几个大娘去照顾着吧，带上些书，办个小学堂也是好的。”

　　语毕，文宇晗从计划书中抬眼，终于发现气氛不对劲儿。眼光转了一圈，暗自咋舌，看向小翠，笑笑道：“诶，小翠，你怎么了？脸上都沾墨了，快擦擦。”

　　小翠眼里泪水正滚啊滚的，闻言，慌忙用手擦了擦脸，顺便借故偷偷抹了把眼泪，结果，本来是干净的脸，手一抹上去成了一只大花猫。

　　小锦扑哧一声笑出来，冬梅也不由得莞尔。小翠见大家笑，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满手是墨。

　　“公子！你又戏弄我！”跺跺脚，急急忙忙跑出去找水了，身后传来文宇晗的笑声

　　“哎呦！”小翠前脚跨出去，面前冷不丁闪出个人，差点撞了上去

　　“哎！好小翠，你怎么就这样迎接你蓝姐姐啊？”来人调笑道“怎么变小花猫了？准是公子爷又逗你了吧？哈哈。”

　　“可不是嘛，公子最讨厌了，就爱欺负我！好丢人，我得去洗把脸！”小翠捂住脸，快快地跑了，那来人银铃一般笑了几声，缓缓步了进来

　　“前些日子听说公子病了不见客，好不容易好些，结果又病了，又不见客。知道你病了这许多天，接下来肯定要忙，便一直没来找你。这么一算，倒真是许久不见了。”来人轻笑着缓缓上前，她一身靛青色齐胸襦裙，头发梳着最流行的发髻、插着银花步摇，身材丰而不胖，皮肤细腻，脸上淡淡红妆，嘴角带笑，风情万种。

　　藏书阁行首——蓝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