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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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璋笙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厢房,碎发耷在眼前也没有想到要拢一拢,像是已经不在意这幅落魄的样子。抬脚,落下,推门。进屋前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没了意识,直到关上门,才像突然被唤醒般的大哭起来。声声悲恸,似是用力在拔出扎在皮肤中的刺,厚重又深刻。
“怎么,被欺负了?”熟悉的声音悠悠传来。
璋笙一惊,抬眼正见同澈坐在八仙桌旁,也不看她。连忙抹了抹脸上的泪转过身去。她忍不住哭,可并不想同澈看见自己这副样子。
同澈有些手足无措,索性不作声响。心想大抵这个小师妹要怨他生性凉薄。没曾想过了片刻璋笙那厢反身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仰头喝下了一杯茶,眼睛红红肿肿,声音中还带着哭腔:“是啊,是啊,此生没受过那么大的委屈,说我和你勾结。”她注视着他,眼睛里血丝遍布。“泽亲王。”
似是有些开玩笑的意思:“我是该喊你师兄呢。还是.....”眼神却直愣愣的:“兄长呢?”
同澈抬眼:“师兄吧。”
璋笙心里细细掂量他的话,那厢却道:“喊兄长还要行全礼呢,你要真的愿意......"
这下换璋笙焉儿了,她素来厌恶谋略之事,却不想如今事事都要在脑中过三回,当真累的慌。
于是接口:“倒也是。说白了咱俩空有一个姓,实在没什么,所谓亲缘。”
同澈自然明白璋笙暗指润亲王与皇上并非亲兄弟,实是疏离关系,转口道:“你那位姨娘神通广大,想是拿到了我什么东西吧。”
低头查看自己的玉佩,果然空空。面上虽没有什么波动,却是对自己生了些恼意。倒是璋笙哭哭啼啼不利索地接嘴:“应该是上次在客栈,你和狼豺交手时掉了。”
说着又要再倒一杯。同澈挑了挑眉:“刚才那杯茶是我涮杯子的。”
璋笙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都这个鬼样子了你还打趣我?有没有人性。”
同澈:“我没打趣你。”顿了顿:“正准备倒你就喝了。”
璋笙红着眼瞥他。
她起身,闪身至那扇通透的镶银翠鸟屏风后,有些吃力地弯腰推一个倚着墙壁的大理石书案。案上笔筒歪到了一边,里面的的笔零零落落洒到各处。同澈拉住她的手肘,让她在后面,自己推开。“想必不止是这委屈吧。”
书案后,俨然是一个洞。边缘嶙峋的石块已经褪去了光泽,是多年风雨侵蚀的样子。
那厢璋笙被他的话戳中,又要掉泪。
同澈挑了挑眉:“从这走?”
璋笙以为他在惊异于堂堂润亲王府西厢房里竟然有个洞,是以解释道:“这房子年岁悠久些,小时候看见这有个洞,我扒拉扒拉,这么多年都是从这跑出去的。出了洞就是□□,穿过□□就到大院后面的小门了,是平日小厮和丫鬟出门采购所用,常年虚掩着,只有两个侍卫。到时候你就把他俩弄晕。”
同澈知道这房子的由来,这不是皇上御赐的府邸。当年潮州等多地水灾,灾情严重,润亲王主理赈灾,又逢他另立府邸的日子,于是他向先皇请旨以民为天,民无安居时,绝不受朱门绣户,是以只令礼部在京陵择了处旧宅。虽然事后多年先皇仍建了处润亲王府赐于他,以表天家恩宠,不过这么多年,润亲王一家仍是住在此处居多。
同澈:“这是个狗洞吧。”
璋笙弯腰出去了,同澈仍在屋里问道:“你脱离危局的把握就是这个狗洞?”
璋笙啧了一声,看着同澈也弯腰出来直起身子:“知道什么叫神机妙算么!因为我算到了父亲...他只会把我关在自己屋里,并不会另行惩处。”她靠近了点同澈,眨巴眨巴眼睛,低声道:“想知道我怎么算的么?”
同澈压根不好奇,做了个请的姿势。璋笙会意,在前领路。“你是说,两年前圣上的一句话?”
璋笙登时愣了,没想到同澈竟然抽丝剥茧关联中矢到一句话,心中对其洞察秋毫,燃犀温嶠之才叹服不已:“你是不是人啊。”
同澈笑得浅,“我且当这是称赞吧。”
三年前,除夕夜。下有车如流水,火树银花,上有王气蒸蔚,玉壶光转,举国皆是盛景。圣上在太和殿摆家宴,依照例礼,润亲王携王妃李氏及其女璋箫入宴,与帝后、后妃、皇子、公主及其他宗室贵族共度良宵。
席上觥筹交错,酒过半酣,众人谈兴正浓,倒颇有些寻常人家的和气。待润亲王敬酒时,圣上已是微醉,双颊略有潮红,眼睛里却透着精明,瞥了瞥跟着上前的璋箫,只见她蛾儿雪柳,黄金加身,状似无意道:“转眼间润亲王家的女儿便长成了。”
及案旁的樊妃笑意盈盈道:“是啊,臣妾看着小姐便好生欢喜呢。不知咱这深宫里有没有相当的皇子,能与殿下成一对天作之合呢。”顿了顿,面上有些失落道:“不过臣妾记得,璋箫殿下已经许给了刑部尚书的麟儿了,倒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呢。”
皇帝和樊妃轻声的一唱一和如同席上一声轰然炸开的雷,丝竹交响,磬箫鸣笛间,众人心里都百转千回了一遭,酒席有一刹那的冷寂,不过即刻便再次活跃起来,仿佛那一瞬间只是错觉。
两位女眷面上已花容失色,倒是润亲王面不改色,从容跪下:“幸得娘娘谬赞。”
樊妃眼中流过一丝精光:“本宫记得,润亲王家倒不止这一个爱女。”
润亲王抬眼,片刻道:“璋笙十一岁,璋磬只有七岁,都是天性骄纵顽劣的孩子。”
樊妃的笑声如同珠玉入盘,朝着皇上巧笑嫣嫣:“臣妾看着璋箫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沉稳之风,便知道润亲王教女有方。”顿了顿:“说起来,臣妾膝下的景邤和景澈都与璋笙殿下年岁相当。”
皇帝的眼角动了动,嘴角露出笑意:“景邤生性疏阔,是有些风流气。与璋笙倒是合拍。”樊妃不露声色的松了口气,皇帝话锋一转:“只是年龄太小,不若送来宫中在樊妃处。”
天刚地柔,日阳月阴,男子主阳刚,女子主阴柔。懿朝的心脏京陵位处西方,昼夜长短相差不大,虽日有男强女弱之势,却也并没有过于苛刻的男女礼教悬殊,而今开朝亦一百三十二年,朝中亦不少女将女官,男女成婚也多在弱冠之时。
皇帝打着商量的口气,人人却都心知肚明皇命难违。
众人心中感慨,皇子同邤,自幼丧母,养在樊妃身侧,向来不为人所重视,可毕竟是天家血脉,即使这位名庶女的父亲身份高贵、名重一时,想必也只屈不攀。
“多谢皇上抬爱,只是小女打小身子弱些,一直在家中静养,若将病气过给各位娘娘,臣弟难辞其咎。”
谁也没想到平日恭谨的润亲王会因为此事拂了皇帝的心意。皇帝不置可否,面上看不出阴晴。只樊妃连忙打和场:“璋笙殿下年纪小,来了皇宫怕是也拘谨。不若待及笄之时,再来宫中行上头礼吧。”
这已是莫大的荣耀,水到渠成,无法推脱,润亲王拜在下首:“承蒙皇兄樊妃娘娘不弃,小女定感激涕零。臣弟在此谢天家隆恩。”
“可终归只是圣上嘴上说说,也并没有真的点成鸳鸯,且两年并未再提。”同澈想试试璋笙的看法,是以故作疑惑状。
“是吗。可我觉得父亲可并不只是听听。”她眼神凌厉:“反而,他内心很希望此事能成。”
同澈没想到她能得出如此结论,似有些想要一探究竟。“有点意思。”顿了顿:“润亲王再三推阻,并不是想要成这番美事的样子。”
同澈靠近璋笙,离得那样近,紧盯着她的眼睛,几乎要靠上她的唇:“说不定润亲王想要她的女儿嫁的更好?比如说,我。”
璋笙看着清晰可见的眉眼,突然有些紧张,下意识退了步,同澈挑了挑眉,微微起开身子。璋笙注视他的眼睛:“也不是不可能。”顿了顿:“推辞那是为了掩藏他真实的想法。不然,他为什么要想到,立我的母亲为正室呢?你真的以为是因为所谓情爱吗?只是为了,让我加入帝王家的更名正言顺罢了。明白这一点,这才是我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