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书里来》鱼头泡嬷嬷

2、试探

　　孟溪再见到杨左童是在初遇的十天之后了。孟溪以为上次她对杨左童又搂又抱的，肯定把她吓走了。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心里小鹿乱撞到头上都撞出几个包了。她这几日一直担心杨左童不会再来了，心里懊恼极了。
　　杨左童拎着一个纸包，从南林街翩翩走来。孟溪故意没看她，在忙手底下的账本。直到杨左童走到书店门前，轻轻叩着门框的木头。孟溪故作惊讶的抬起头，表情凝固三滴水的时间，然后热情的起身迎向杨左童。
　　“我猜猜，今天刮得是什么风呢...把童儿吹来了。”孟溪嘴角斜翘，伸出右手指着天空。“快进来，来得真是时候，我刚刚沏了一壶上好的龙井，正愁着没人共赏呢。”说完，也不顾杨左童的反应，先把人拽进了里屋。
　　孟溪确实刚刚沏好茶，打算饭后边品茶边读新到店的话本。现在有更美的选择了，边品美人，边读美人。
　　“唔，啊，谢谢孟溪。我也就是刚从宫...刚路过这里。”杨左童一边解释一边扬起右手提了提手里的纸包。“买了点小点心给孟溪送来，以表感谢，上次赠予我的《縢书》全本。”
　　孟溪又搬来一把藤椅，看着杨左童坐下来。伸手接过小点心，眼神一瞟，包装的纸上印着佳仙阁，皇城最有名的酒楼之一。“童儿真是，太客气了。孟溪平时最贪食各种美味的小食了。童儿有心了。”杨左童当然不知道孟溪平时喜欢什么，买点心其实也不过是因为猜测这类小点心是老少皆爱的罢了。孟溪如此说，倒好像两人心有灵犀一般。
　　“孟溪喜欢就好。”杨左童盈盈一笑，抿了一口茶，是极佳龙井，还带着淡淡玫瑰香味。“孟溪这茶味道极好，另外有玫瑰的味道淡出相得益彰。”
　　孟溪手里仍握着点心，耳朵听着。坐在藤椅上，隔着小桌子，身子倾向杨左童。“童儿喜欢就好。不过加了点玫瑰瓣倒是私心，女子过了一定年龄，就真要小心保养才行呢。”说完还皱了皱眉，一副“花自飘零水自流”的愁苦样子。眼神倒也不闲着，一直不离杨左童。杨左童今天黄色内衫和深蓝色纱裙，两种颜色撞在一起倒是衬出了杨左童姿色天然。头发也不像上次藏在帽子里，而是舒舒服服的散落在身后及肩头，乌黑的发丝映着雪肤花貌。不得不说这幅“鬓影衣香”图，真是，秀色可餐呐。
　　“孟溪这担心尚早了，我可是很羡慕你素面肌肤却这般好呢。”杨左童说完礼貌的与孟溪对视，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两人相视都会有点紧张。杨左童当然懂得交谈时的对视是一种礼节，师父从小这样交她。所以她和孟溪聊天却有点不敢和孟溪对视，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实属不礼貌之举。
　　孟溪心里高兴得不得了，被可口的小娘子夸赞了，不管是否只是客套安慰，总之心里很欢腾。但是面上还是要淡定的笑，生怕吓到眼前的人。

　　“孟溪姐姐，孟溪姐姐。”正当屋内两人眉来眼去，咳咳，好吧，只是孟溪眉来眼去，杨左童很拘谨很紧张的回视。跑进来一个小丫头，穿着艳红长裙，小小年纪，却打扮得明艳动人。孟溪抬头一瞅，是怡香院的小鱼。怡香院，额，是皇城内的一家妓院。小鱼此女是怡香院老鸨的女儿。不要问为什么老鸨有女儿，谁年轻时没点风流债，有债就有税啊。“梦溪姐姐，来没来，来没来嘛。”小丫头站在孟溪跟前扯着孟溪的袖子不放。说完才发现旁边还坐了一个人，一个姑娘，一个长得如果拉进院里能当头牌的姑娘。“她是。。。？”
　　“她是孟溪姐姐的好友，左童姐姐。童儿，这个是小鱼。”孟溪收回袖子一边跟小鱼解释，一边走到书店门前的摊铺，拿起一本崭新的册子。然后塞进小鱼怀里。小鱼还在盯着杨左童从上看到下，从下看到上，然后重复前面动作。而杨左童翘着嘴角保持微笑，她知道小鱼上下打量自己，不过并不介意。孟溪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什么。只是左手掐住身前小鱼的下巴，把小脸掰向自己。“呐，你盼星星盼月亮等到的新话本。”
　　“左童姐姐好。”小鱼礼貌地问了一声好，然后立刻恢复疯疯癫癫的原样。“耶，孟溪姐姐最好了。最喜欢孟溪姐姐。”说完还不够，双手勾住孟溪的脖子，在孟溪左脸印上香香的一吻。孟溪是习惯了小鱼的谢礼，轻轻把左手从她的下巴移到左脸颊掐一掐。可是两个人熟络的互动看在杨左童眼里却相当出格了，即使是两个女子，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也过分亲昵了点。
　　孟溪虽然脸冲着小鱼，但是眼神没离开过杨左童，她看到了杨左童有点惊诧又故作镇定的神色。她知道杨左童是一个大家闺秀，这些随意的小动作应该算是轻浮了。想到此，孟溪不甘心地想探一探杨左童的底线。这很冒险，可能结果就是把杨左童彻底吓走，然后不会靠近这家小书店三条街的范围了。但是，她更不想和这么可口的小娘子只是坐在这里客客套套的聊天，任谁见到玉盘珍馐都想咬一口，然后吃下去。
　　“童儿别见外，小鱼一向这么调皮的。”孟溪简单向杨左童解释，然后转向小鱼。“这一册绝对比上一册精彩，你呀，就慢慢看吧。”
　　小鱼一听，眼睛都放光了。这一个系列的话本她可是本本都买了，珍藏在衣柜的小角落，读来读去都不嫌腻。“真的真的！孟溪姐姐不能骗我！”说着还攥着新一册的话本蹦蹦跳跳。
　　“当然了，孟溪姐姐何曾骗过小鱼？”孟溪说完还弯下身子，小声在小鱼耳侧说“尤其是靖宇将军和他的军师玄佑......”虽然孟溪是说得悄悄话，但是音量是三人能清楚听到的程度。
　　“啊啊啊，真的真的真的！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孟溪一边满意地听着小鱼顺着自己的话往下接，一边注意着杨左童的反应。不出所料，杨左童本来默不作声喝着茶，眼神望向别处一副不打扰不偷听的君子之姿。却在听到小鱼那句话后，一口没咽下去的茶就喷出来了。
　　“啊。”“噗嗤”“咳咳咳咳咳咳...”三人反应大相径庭。
　　孟溪赶忙上前，细心的帮杨左童拍打后背。“童儿这是，喝茶也能呛到呢。”小鱼也极其配合的附和着“左童姐姐小心一点，没事吧？”
　　杨左童知道自己反应过大了，红晕又上脸了。这真的不赖她，只是刚才听到了些，额，迥异的对话。却不好开口问，这...这怎么问出口。
　　“噗嗤，还是童儿听到咱俩谈论的情节了。”孟溪故意解释一番，表情却是一副有点不好意思。“童儿不要惊，这是话本里的一个情节罢了。诺，就是小鱼手里拿的这本。”说完还很随意一指。
　　“原来是这样啊，左童姐姐都不看话本么？这册话本最近可有名气了！尤其是里面描述的靖宇将军和玄佑军师，两大帅哥的爱情。”小鱼接着孟溪的话，极力晃着手里的书册向杨左童推荐着。
　　这回好了，杨左童想当做听错都难了。
　　“我不看这些话本的。这，将军...还有军师...他们....难道不是男子？”杨左童完整说完一句话，简直用尽力气一般。太羞涩了，这，太纠结了。
　　“当然是男子啦，所以才荡气回肠啊。嘻嘻”小鱼一点羞涩没有的解释。“看来左童姐姐是正经人家的小姐，所以对这类故事的反应这么害羞。”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杨左童瞬间有点凌乱。不是啊，不应该是这样啊。难道自己常年跟在师父身边已经变得迂腐了？不是啊，不应该是这样啊。难道自己思想已经落后了？不是啊，不应该是这样啊。这不是正常的不是么？
　　“同性之间不存在...不是...是不被允许...是”杨左童想用常识解释一下，但是发现每蹦出一个字都那么难，比写年鉴还难！到最后只剩下徒劳的摆着手。
　　孟溪看着两人一人一句，尤其是杨左童的反应，太可爱了。简直纯洁到想抱着使劲亲一口。不过不是时候，时候还未到。
　　“说到情爱啊，左童姐姐没有我懂得多了。”小鱼回应着杨左童，这话虽然大了，但是不假，想想小鱼在哪里长大的。“这爱情是一种感觉，那种心跳的扑通扑通特别快的感觉。这种感觉，只是在两个人之间，与两个人是男的女的没有关系。”
　　什么叫人小鬼大，就是说的小鱼啊。孟溪满意的点点头，充满感激的看着这场试探戏码里的最大功臣，想着如果试探成功了，以后这丫头看什么书册都免银子，非常值得。
　　“倒是不假，但是...”杨左童真的在认真思考，并且试图以理扶持自己的思想。可是，真理抵不过缪论的胡搅蛮缠。
　　“左童姐姐你也同意这一点。所以，男子与女子，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之间发生爱情，都是可能的啊。”说完，小鱼使劲点了点头。
　　杨左童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在书店，而是被推进了一个漩涡，一个名字不详的陌生地带。她不曾接触过，却被人强硬的拉扯进来，绕啊绕。一时就这么愣在原地，沉思。
　　孟溪觉得，话到此，总够了，剩下的只是独自思考罢了。于是转身对小鱼催促着“小鱼，别扯你那套理论了，我都听得耳朵生锈了。你娘应该不是让你出来买这个话本的话，你再在我这里耗着，被你娘发现可就...”说完，孟溪等了等眼睛，一副事态很严重的神情。
　　小鱼一听反应过来，对啊，娘让自己出来买钤记包子的，这会肯定要生气了。想着赶紧从怀里掏着话本钱。手却被孟溪摁住了。
　　“行了，你那点小私房钱留着买其他东西吧。就是下次我去看红舞姑娘和蓝绸姑娘的歌舞时给我留一个最好的位置就行了。”孟溪说完不等小鱼反应就把小丫头往外推。怡香院虽说是那种地方，但是大堂每天晚上也是给雅客准备了各种唱曲舞蹈。很多文人墨客也抵挡不住前去赏一曲的。
　　孟溪看着小丫头扭着跑向远方，心里按捺不住回头看过去。杨左童也已经站在身后，仍是一副复杂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也先告辞了，谢谢孟溪的茶。”说着也不多看孟溪一眼，越过她走出去了。
　　“恩，我还得谢谢童儿的点心呢。童儿空闲时间多来找孟溪，再一起品茶。”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孟溪不确定杨左童会不会再来。虽然孟溪猜不出杨左童的地位身份，但是细心的人都看得出来，杨左童的穿着配饰不是一般人家，起码不是孟溪这等小井市民可攀得上的。孟溪过年都买不起一件杨左童身上的衣服，更别说杨左童腰间的玉佩以及头上的簪子了。这等人能与孟溪交友已经是极看得孟溪的了，要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姐足不出户，出户也是不屑看小市民一眼的。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差距就是如此明显，分得如此清楚。
　　孟溪心里不后悔是假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第一眼看见杨左童就动心了。就跟小鱼那个粗俗的解释似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可快了。而且孟溪一向不是犹豫的人，喜欢不喜欢一向表示得很清楚，不会掩饰厌恶，更不会隐藏喜爱。自从那天初见后，每天都要留一些时间用来思念。看着话本会想如果这两个人是自己和杨左童会怎样。替人代谢书信会想杨左童一定字迹清秀还不失大气，字如其人嘛。就算晚上睡觉了也会不小心梦到杨左童，醒来后因为记不住梦的细节而撕扯无辜的被子发泄。所以她今天看见杨左童又来了，就忍不住盯着杨左童一直看看到人家直紧张，以为脸上有什么似的。
　　可是就算孟溪识点笔墨，她也知道自己和杨左童之间的差距是什么，不光是女子与女子这个距离。还有一个市井小民肤浅的想法和一个大户人家小姐严谨正统的思想，这个距离同样拉得两个人遥不可及。就像今天这件事，就很好解释了这个道理。这些个肮脏龌龊的思想只能在不入流的下等女子之间谈论，连小市民都不会去说的，更何况上等人呢。
　　所以孟溪有点后悔，自己太早把自己不入流不害臊低贱的思想展现给了杨左童。杨左童不能接受是正常的，这种思想在社会里就是□□不堪的，人们躲避还来不及呢。但是，孟溪心存侥幸，如果，只是极小可能的如果杨左童在知道了这些之后还愿意和孟溪做朋友。那么，孟溪一定会再得寸进尺的，再厚脸皮的让杨左童更加靠近自己。
　　人生就是有大大小小的赌局，敢于尝试才能成功。就算摔得鼻青脸肿，起码努力过了，只不过结局不是自己预料的那种罢了。
　　于是，孟溪一步一步走回屋里，久久盯着桌子上的两杯茶，以及一包昂贵得吃不起的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