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狐记》陆明颐

3、村中

　　村子里的天刚蒙蒙亮，各家的铺子就陆陆续续开张了。
　　要做早点的，在路旁支一个布棚，架一口大锅，再摆几张桌凳，就热热闹闹开起来了。要做布匹米粮的，早早搬开门板，拿着只鸡毛掸子就四下弹尘。对面恰好是卖豆腐的小铺，老大娘天还没亮就起来磨豆子，现在正把那一叠叠的豆腐往台上搬。
　　路口是一家卖豆浆的铺子，年轻小伙在外头卖力吆喝，忽然瞧见一袭鸦青的人影，立刻笑容满面地招呼，“哟，是邵大夫，还是一碗鲜豆浆两只包子么？”
　　邵长蘅捡了一张桌子坐下，那桌椅都是最寻常的木头敲成的，豆浆铺成天人来人往，难免磕磕碰碰掉漆缺角，他却半点不在意，只对那年轻小伙说，“豆浆一碗，包子四个。”
　　“哎，好嘞！请稍等。”

　　邵长蘅喝了一碗豆浆，小狐狸被藏在衣服里左拱右拱，它明明闻到了包子的香气，可就是出不去，焦急地直蹬腿。
　　邵长蘅把小狐狸拎出来放在膝头，扔了两个包子给它，旁边有人看见了那小狐狸，笑着逗了两句，可惜小狐狸正埋头与包子奋斗，只拿屁股墩儿朝着人，有小孩儿咬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被大人拉了好半天才肯挪腿。
　　小狐狸美滋滋地一连吃了三个，倒不觉只留一个给邵长蘅有什么不妥，那年轻小伙瞧见了又给递了个热乎乎的包子给它，小狐狸朝着对方吱吱两声，小伙儿摸着头惊讶一笑，“邵大夫养的小狐狸能通人性，想必是花了大价钱才弄来的吧？”
　　邵长蘅看一眼抱着吃剩的半个包子滚在他膝头的小东西，一时哑然，只道，“没什么，山野里来的。”
　　身后的小伙儿还站在原地啧啧惊奇，邵长蘅提着肚皮滚圆还紧紧抱住半个包子不肯放的小狐狸，又付了几枚铜钱，然后转身走了。

　　走在晨光中的石街上，小狐狸爬到邵长蘅的肩膀上蹲坐着，它甩着毛茸茸的尾巴说，“包子好吃，包子好吃。”
　　邵长蘅抬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看起来个儿不大，倒是能吃。”
　　小狐狸很是高兴地仰起头，“能吃，很能吃。”

　　邵家是修道大家，个个生来都是骨骼清奇、身蕴灵力，不同于一般凡人，邵长蘅大抵也只能算半个凡人。
　　比起邵大邵二早已位列仙班、邵三醉心炼丹、邵四邵五邵六在朝廷当官，邵长蘅作为邵家幺子倒是个闲人，他自十二便隐居山中，不喜红尘，不喜官场，也不像邵大邵二邵三那样潜心修道，连邵老爹都拿他没办法，只要求他每五年回家一趟，也好报个平安。
　　邵长蘅离群索居，但每月都会进村行医，替平民百姓免费治病，他虽没有跟着老大夫正统学过医术，但平日里几乎都是看书度日的他对于医理药理了解颇深，加上有一个热爱炼丹的三哥，随便一颗给凡人服下都包祛百病、强身健体，如此一来，他变成了村民心中的妙手神医，村里头的人但凡看见邵长蘅，都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邵大夫。
　　小狐狸扒在邵长蘅肩上一同进了间小小的医馆，然后就看到好些个病人正排起队来等着邵长蘅把脉。它从前一直住在深山中，关于人间种种都是听那些回来山里的妖怪说的，什么凡人住的地方富丽堂皇，凡人吃的东西精巧美味，就连凡人穿的衣服都特别漂亮，他懵懵懂懂地听着，然后拼命地修行，满心期盼着化形后就能入凡间，看一看它们所说的种种。
　　直到因为熬了一冬的饥寒而虚弱不堪后，它才偷偷溜到山下，偷吃凡间的月饼被邵长蘅抓住，然后才发现，邵长蘅住的地方并不是很好看，穿的衣服也是只白青二色，除了月饼与丹药很好吃，其他的诸如果蔬米面一类都难以入口。
　　小狐狸跳到地上，它歪着头看一眼正垂眼为病人把脉的邵长蘅，心想凡人和妖怪比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