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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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府，黟县。
更深露重，夜风极寒。时候已是三月过半，往年早已春暖花开，今年却仍旧滴水成冰，前些日子下了场大雪，据说还冻死了几个乞丐。
打更的李三缩着脖子，走在空无一人的落花胡同里，冷风吹的脊背发寒，忍不住咕哝了一句：“这鬼天气！”
胡同中间有处空地，周围人家丢弃的废旧家具杂物都堆在这里。李三往往趁着打更的时候过来扫两眼，看看有啥新鲜货色。今天不知谁家丢了一个旧木柜，压在一堆碎石垃圾下，只露出边角油润的木色。
家里正缺个放冬衣的柜子，李三大喜，将油灯凑过去细看，柜子上还有雕花，看样子倒像是个好货，只是有些磨损划痕，看上去颇有些年头了。他放下油灯，推开杂物，双手用力，把柜子拖了出来。这柜子入手极沉，里面显然装了东西。
莫非是连着衣衫被褥一起扔的？李三心中好奇，看看门上搭扣，却是从外面用跟铜丝锁住的。他三两下掰开铜丝，柜子里满当当塞着床缎面被子，门一打开，扑面一阵奇异的香味。
李三闻了闻，一边寻思这是花香还是药香，一边伸手去扯那被子。被子掀开，奇异的香气更是浓重，而被子里，赫然裹着个浑身赤.裸的长发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最多17、8岁，曲着身子斜坐在柜子里，双眸紧闭，表情恬静，仿佛睡着了一般。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至胸前，遮住几许春.色，皮肤雪白晶莹，看上去竟比棉被上的缎子还要光洁细腻。
李三又惊又怕，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深吸了几口气。渐渐就觉得天旋地转，浑身无力，糊里糊涂中颤巍巍地伸手拍拍那女人，才发现她身子冰冷僵硬，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李三吓得魂飞魄散，喉头咯咯作响，连声音都发不出，只想掉头就跑，没走几步，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香气渐渐弥散开来，空气里本就湿气浓重，这奇异的香气一旦沾水，竟把水汽染成了淡红颜色，随着夜风四下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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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地西边是间小旅店，店主是对老夫妻。这旅店不过四、五间客房，设施简陋得很，胜在便宜干净，如今住着两个相约赶考的书生和一个做杂货生意的穷客商。
香气飘过，旅店里众人睡得正香。本在熟睡的穷客商，突然睁开双眼坐了起来，鼻子嗅了嗅，翻身下床，摸索着穿上外袍，用袖子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懒洋洋地往外走。
店门已经落了锁，他径直走到院墙边，纵身一跃，如猫一般毫无声息，已经来到店外。
空地上的油灯还没有灭，浅红色的水雾在灯下分外温柔，柜子里少女恬美的身体在寒夜中皎洁如月色。
客商眉毛一挑，看了看倒在一旁的李三，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儿，倒出几颗药丸放进嘴里，等药丸在舌底溶化后，才慢慢走了过去。
他认得这这异香是味罕见的迷药，叫做“红尘梦”，是将喂了毒物的苗疆蛊虫碾碎晾干制成，药粉极细，可随风抛洒，寻常人闻过以后便会全身酸软不省人事；也可混入水中，静置一个时辰，等药液无色无味之后混入饭菜内给人服下，中毒之人便会昏迷不醒，七天内没有解药，必死无疑。即使得了解药，醒后也会精神混乱、神智不清。
此药本就极难配制，江湖上已经多年没有“红尘梦”杀人的传闻。如此恶毒的迷药，为何突然出现在无名的江南小镇，又为何会用在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
客商心中疑惑甚多，只能从柜子里寻找答案。光溜溜的少女他不好意思细看，抓着被子想帮她遮挡遮挡，手中的被子却又凉又重，显然是湿的。今夜雾气虽重，也不至于湿透一床棉被。
他抬手摸摸柜子，又将手伸到柜底摸了摸，沉思片刻，低低道了声“得罪”，伸手探向少女秀美的颈侧，肌肤触手冰凉，脉搏自然是摸不到了。
他皱起眉，将右手移到少女头顶，运起真气，缓缓自百会穴送入十二经脉之中，隔了一盏茶功夫，再摸脉搏，仍旧声息全无。
他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叹息一声，抬头四顾，只见身遭红雾越来越重。胡同四周一片寂静，毫无内力护身的居民睡梦中闻了迷烟，怕是睡到日上三竿也不会醒。
“红尘梦”虽然难解，却也容易消散。只是这被子里沾了太多药粉，又不知为何浸了药液，若不尽快毁去，怕是半个城都要被迷烟笼罩。
客商看看周围，只有那盏新灌了油的油灯合用。
此地杂物虽多，但在夜露中浸久了，又湿又冷，难以点燃，不用担心引发大火。他便放心地掀开油灯，小心护着灯芯不灭，将灯油仔细倒在棉被上。等灯油渗入棉被，才放下灯芯引火。棉被潮湿，本来不易燃烧，但灯油易燃，再以掌力催动，火势终于大了起来。
火焰升起，空气中的淡红雾气慢慢散去，奇异的香气也越来越淡。被子中的少女被火光包围，头发遇热向上卷起，露出一张娟秀姣好的脸来，脸颊上一颗小小的红痣晶莹可爱，宛若一滴红泪悬在腮边。
客商本已舒了口气，正喃喃念着《地藏菩萨本愿经》，突然看到那颗红痣，只觉心脏猛地一跳，胸口一阵刀割般的剧痛。
火焰片刻间已将少女吞没，娇美的脸庞隐在火中，若隐若现。
客商身形一晃，直扑火中，一掌劈开柜子，双手探进烈焰，用力一提，将那被烧伤的少女从被子中拽了出来，就地滚了一圈，扑灭了身上的余火。
抱着个光溜溜且年轻貌美的姑娘滚来滚去，自然是件妙事，但若这姑娘生死不知，四肢僵硬，脸上身上被火烧灼出大片水泡，头发都被烧了大半，就不怎么美妙了。
客商顾不上查看自己袍子上被烧了几个洞，手忙脚乱的撩起少女的头发想看清她的脸，可惜右侧脸颊上被火烧出一大串燎泡，有几处刚才在地上蹭破了，更显得血肉模糊。
他呆了呆，脱下外衣盖在少女身上，将她抱在怀中，向着旅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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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有路人发觉空地上堆放的杂物走了水，不远处还躺着打更的李三，便报了官。
官差一阵喧哗，终于惊醒了落花胡同的住户。
旅店二楼里那两个书生还在睡，住在后院的老板起床查看动静，正遇上仅着中衣匆匆奔下楼的客商。
老头子年近六旬，身体倒是硬朗，乐呵呵地安慰道：“成老板出门遇红光，生意定是要红火了。”
“您叫我千里好了。”客商一脸忧心忡忡：“老爷子，我那车里可都是刚进的熟宣徽墨，最经不得火……”
“不过是门前空地走了水，哪会烧到这里，您就放心吧。”老头子不以为然地去厨房烧水做饭了。
空地上杂物虽多，但多数湿气太重不易燃烧，倒也没什么损失，只是相邻的几间民房里的住户可能是闻了烟味，都说有些头晕。
有人猜测是打更的李三生病昏倒，打翻了油灯走了火。李三已经被闻讯赶来的差役送到医馆去，只等他醒来好问个明白。
空地里的旧家什也被清理一空，官府还张贴了告示，严禁在此堆放杂物。
起火一事暂且了结。
但那穷客商成千里不放心车里的笔墨纸砚，匆匆收拾了包裹，候着天色大亮薄雾散尽，便匆匆赶车走了，连早饭都没顾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楔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