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池》月云霜曙

4、第 4 章

　　第四章

　　鷇音子落在後面，聽著另一人一邊走一邊噰喳喳地說個不停，這個素還真倒比他所知要活潑多了。不過嘛……

　　想到山腳下的那塊石碑上的字，鷇音子可不覺得素還真真如他所表現一般簡單，何況，把“簡單”這個詞安在素還真身上，簡直就像說太陽是方的，河水從低往高流一般可笑。

　　鷇音子望向素還真走在前方的背影，只要輕輕一掌，便可要他魂歸有離恨天，可是要他死是簡單的事，他要的卻不是他的性命，而是他的一句允諾——這可比要他的性命困難得多。

　　不過，這名素還真并不知道他的目的與身份——這雖然讓對方對他仍有防備，卻也同樣是他的優勢所在。

　　“先生能夠順利進入翠環山，可見非是普通人。”

　　“嗯？難道不是只需卸去武勁便可進入嗎？”

　　走在前面的人聽他這么說意外地轉回身來看了他一眼：“豈有如此簡單，翠環山可是‘生人勿近’。”

　　“那即是說，吾對素還真而言，并非‘生人’啊。”

　　“玩弄言语上的小把戏，掩盖不了你的身份。”

　　鷇音子毫不在意地道：“那么吾之身份为何呢？”他笑了笑道：“其实你要知晓吾之身份，大可光明正大地去问你自己，何必来试探吾呢？还是说……”鷇音子意味深长：“吾让你不安了？”

　　“素某当然会去问他，”素还真并没有因他的话而产生动摇：“但不可否认，吾对你很好奇。”

　　“哦？”

　　“你很……”素还真努力地搜索用来形容他的字词，最终却只能说：“特别。”

　　“特別一词可以形容特別好，或是特別壞，在你眼里鷇音子是哪一種呢？”鷇音子神情玩味地看着他，似乎很享受让他苦恼的乐趣。

　　素还真轻扫拂尘，道：“你我不過初識，鷇音子到底是哪一種人還需時間驗證。”

　　“那鷇音子對你來說，有什麽特別呢？”

　　“或許是因為有一種熟悉又陌生、親近卻疏離的感覺。”这种感觉让他捉摸不定，甚至也厘不清是因为鷇音子本人，还是因为他的另一个自己。

　　鷇音子问：“那你想過沒有這種感覺因何而來？”

　　“人与人的见面，总会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素还真说了同没有说一样，鷇音子心里念了句还真是狡猾，上前一步，拉近了与素还真的距离。他特意靠近他，素還真朝他眼里望过去，深褐的眼眸似有一潭深渊，既令人忍不住深陷，却又心怀恐惧。

　　“或許，你的感觉并非不确定的因素，而是因為……”鷇音子特意地停顿了下来，引得素还真来问。

　　“因为什么？”

　　“因为吾與‘素還真’的特殊關係……”

　　暧昧的言辞令素還真一怔，他們今日才初次見面，自然不會有半點關係，若說有關係，難道是與他那另一分身有關？

　　他与素还真一同回到过去来寻找素还真遗落的分身……这样的关系……

　　他們究竟是什麽關係？

　　“唉，如果真的毫無關係，素某也不會擔心了。”素還真嘆了口氣，抬起頭望向對面坐著似乎還將心思放在棋盤上的人。對方卻好像沒有察覺到一樣，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鷇音子對他來說，十分地危險。”

　　“對他而言，你同樣危險。”另一個素還真放下一子，終於開口：“他始終要回歸素還真，到底是回歸鷇音子還是回歸你身上，對他而言并無分別。”修長的手指端起茶抿了一口，拾起桌上的摺扇。

　　“你不愿他回歸嗎？”

　　“老實講，不願意。”他說著拿扇子敲了敲頭：“雖然吾對你所處的時空瞭解不多，但看你寧可承擔在時空亂流中穿梭的危險也要來尋回自己的分身，吾可以斷言，你正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位置。”他說完，又指了指自己：“你看吾如何？”

　　“……”

　　“這便是吾不同意的理由。”

　　“素還真并不會因為危險而退縮。”

　　“不錯，吾亦相信如此。但請原諒，從第三者角度而言，吾對你無法信任。”

　　素還真驚訝于他的直白，也十分不明白，為何對方會對他不信任。明明都是同一個人，卻為何會如此抱有敵意呢？

　　“照你所言，鷇音子行事作風頗為極端，雖有效率卻枉顧人命，然而在吾眼中，你的作為卻失之軟弱，處處容情卻將自己陷入處處為難的境地。”

　　“你……贊同他的作法？”

　　“吾只能說，若處于他的境地，吾會傾向于他。”他說完，落下最後一子：“將軍。”

　　素還真望著棋盤上的棋子片刻，問：“此處除了你與他，還有何人？”

　　“嗯？”對方不明其意，仍道：“別無他人。”

　　“一頁書、葉小釵、一線生……這些名字對你有何意義？”

　　“嗯？一頁書乃傳聞中的高手，葉小釵曾有數面之緣，至於一線生，當算得茶友。”

　　素還真略笑了笑，又問：“那素續緣呢？”

　　姓素？對方略皺了皺眉，只因這個名字委實陌生：“并不識得。”

　　素還真點了點頭：“對你來說，這些人都只是一些字符，可是對吾而言，他們卻都意義非凡，他們是素還真即便放棄性命，也一定要保全的好友。感情，雖然讓人軟弱，卻又使人堅強，這一點，未曾經歷過的你，是不會明白的。”

　　“或許吾之作法在你看來，的確不如鷇音子，但吾有吾的堅持，也有吾絕對不能犧牲的對象，吾亦相信自己，能做出正確的選擇。”

　　“……”對方似沒有料到素還真會突然強硬起來，於是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素還真見對方并無反應，心裡有點失望。其實早在山下見到石碑之時起，他就有了這樣的預感——他即將見到的素還真，或許是最初那個并不識得人間情愛的自己，雖是能冷靜算計一切，卻又算不得人心的自己。

　　這個世界，與他所經歷的并不相同，而面前這個素還真，亦與經歷了數十年江湖磨礪的自己亦并不完全是相同的人。

　　這樣，并沒有什麽不好，這樣意味著，一頁書前輩與葉小釵等人并沒有涉入江湖，而這個江湖，亦說明這個江湖十分平靜，既然如此，又有什麽不好的呢？

　　只是……

　　素還真看著面前的另一個自己，對於當年那名高高在上的自己，傲然地將一切視為可以算計的籌碼的自己，這樣到底是比較幸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