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劫》河息

5、桃花依旧笑春风（四）

　　“哥哥，哥哥，救命啊！”
　　身后传来人字拖砸在地面上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切，如同古代战场上羊皮鼓密密麻麻地敲击在人的心口上，没来由地让人心底发慌，手脚灵明一片冰冷。
　　“哥哥，救命啊，哥哥，哥哥！”小孩的声音近在咫尺，响亮的嗓门像锣鼓在耳边炸响，刺入脑海中生疼，搅得人眼前发黑，“救屁啊，你一小丧尸别他妈在我后面喊救命，早死早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啊！”
　　艾里亚一边口齿不清地大喊着，一边使出平生最快的奔跑速度，跑得跟匹疯马似的，但总感觉小孩就黏在自己三步远处，比牛皮糖还难甩。
　　“啊！”身后一声惨叫直刺天穹，音线被无限拉长，仿佛从谷底遥遥传来，拉扯着艾里亚的视线与神智，竟忍不住地往后回看。“别回头。”不知从哪儿冒出一个声音，但明显已经晚了，艾里亚的瞳孔此刻映出一张极尽苍白而恐怖的脸，那个小孩，嘴里嚼着半只尸虫，全黑的眼瞳就像两潭沼泽，忍不住要溢出泥浆，混着腐烂的尸体恶臭，下一刻艾里亚身子一倾，脚下一空，直直地从悬崖上摔入万丈深渊，而且是不知何时突然冒出的深渊。
　　但，这一切从黑猫的视角来看，不过是艾里亚一直在原地狂奔，不停地高抬腿，然后转身主动抱起小孩，尸虫顺着他的手臂爬进衣领，接着两人一同被大地所吞噬，消失无踪。
　　再度醒来是因为脸颊一阵生疼，好像被人打了一拳，脑子还不清醒时又被一盆冰水灌得透心凉，艾里亚起床气将要发作又突然忆起坠崖前那张嚼着尸虫的恐怖鬼脸，一瞬间只觉背脊发凉，汗毛倒竖，竟是万分不愿意睁开眼。
　　自己现在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亦或是成了植物人，那只小鬼正举着刀叉，系着围巾要将自己肢解？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哥哥，你在念什么？”那阴魂不散的声音此刻如阴冷的细蛇顺着背脊爬上脖颈，长长的蛇信子舔舐着耳垂，艾里亚狠狠一颤，双手合十地更紧了。
　　“哥哥，你不说我就放尸虫到你衣服里。”
　　“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切莫再作孽了，你放了我，我回去天天给你烧香。”
　　艾里亚继续闭着眼狂念南无阿弥陀佛，语气倒是有些得道高僧的模样，可惜声音抖得跟老旧放映机卡壳一般，顿时气势全无。
　　“哥哥，我不是小鬼，也不是丧尸，我只是爱养尸虫而已。”小孩的声音甜甜嫩嫩的，光凭想象都知道，他此刻定是天真无辜的将自己瞧着。
　　不过......鬼才信！
　　“这是哪？”
　　“绝壁山洞。”
　　陶琴让自己找的就是这破山洞，现在倒是方便，一睁眼就到了，不过，巧得有些离奇，更像是个早设计好的圈套。
　　念头刚窜进灵台，艾里亚心头突地一跳，试探着岔开话题，“这里的血腥味很重。”
　　“嗯，你刚刚醒不过来，我就拿血泼你。”
　　艾里亚脑袋眩晕成团，光是幻想就知道自己定是满身鲜血，活像修罗，不过修罗此刻就差抖地跪下去磕头喊爹了，“......哪儿来的？”
　　“肯定是死人身上来的喽，我攒了很多天了，一直冰镇着。”
　　小孩回答地理所当然，艾里亚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出却又什么都吐不出来，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摸着墙壁便卸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靠墙壁支撑着大口喘息，双手晾在空中，抖得如苍蝇翅膀但又不知该往哪儿放，似乎，那素不相识的血液已渗入肌肤。
　　小孩咯咯地笑起来，“骗你的啦，我要血做什么，卖给医院么？”
　　尸臭，铁锈味，虫子悉悉索索的声音，艾里亚心头紧得快被捏碎，恐怖到一定程度又忽的想笑，只是连抽动嘴角的力气都没有了，“你想怎样？”
　　“睁开眼睛。”
　　艾里亚不动。
　　“我叫你睁开眼睛！”小孩跨步上前，猛地贴近艾里亚，双指撑开他的眼皮，眼珠沉重的吊在眼眶里，此时视觉接收的信息让人的心跳都跟着急速颤抖，血液四处流窜直冲脑门，尖叫声卡在嗓子眼儿，唯一的感觉就是窒息。
　　一排尸体被整齐地吊在墙上，由里到外逐渐腐烂，最外面的尸体只剩几块爬满尸虫的肉，险险地挂在墙上被苍蝇围攻，脚边滚着个骷髅头，粘着些肉，黑洞洞的眼眶幽幽地盯着自己，而现在正撑着艾里亚眼皮的小孩，苍白的脸上爬着三、四只尸虫，正晃动着触角，一点一点的将他脸上的肉瓜分撕碎，食入腹中。
　　艾里亚白眼一翻，彻底晕了，甚至意识尚存之时有种念头，再也别醒过来了。
　　因为鬼，尤其是恐怖的，残缺不全的鬼，永远是艾里亚的死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