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劫》河息

30、山重水复疑无路（六）

　　远望，矮小茅草屋后炊烟袅袅，夕阳似血，红透半片天空。一排椰树错落有致，颇有一番夏威夷的风味。只是，这岛上的气氛太过凝重，几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沉寂诡异。
　　艾里亚一路走来，停在一扇栅栏前。
　　椰树剪落阳光碎片，他靠着竹椅合目养神。
　　夕阳映照碧海似血，他在栅栏外一言不发。
　　安静，凝固，只剩风拂海浪。
　　长生合眼淡声道：“你要站多久？”
　　“你准备怎么做？”
　　长生静然如水，“你都知道了？”
　　“差不多吧。”逆着光，他立在熏软清风中，金色长发扬起又落下，“我们能出岛吗？”
　　“可以，不过等些时日我们还是得上那小海岛一趟，空间屏障是从那里爆发的。”
　　长生顿了顿，凉凉道，“你也要去。”继而再补充，“还有叶律葵。”
　　艾里亚眸中惊讶一闪而过，轻描淡写道，“能不去么？我觉得哪儿挺恐怖的，要是我死在那儿怎么办？”
　　长生金眸一扫，满脸写着‘事不关己’四个字，但嘴上还是好心道：“一般来说我活着，你就死不了。”
　　艾里亚眼角抽搐，腹诽之语不小心给说出来了，“那你也死了怎么办？”
　　长生气定神闲地回道，“那你帮我就地埋了，顺便自杀了罢，因为活着的可能性不太大，还很有可能是被吓死的。”
　　艾里亚挑眉，抱着肘调侃：“我突然觉得你还是变成黑猫好，开不了口。”
　　长生轻弯唇角，落日下，暖意融融。
　　艾里亚走进小院中，随手翻开一只茶碗，给自己续了杯茶，“你猜我会答应么？”
　　长生不语，侧身而卧，半晌，声音不见得有多洪亮，但笃定之意甚浓，“会。”
　　浓墨能手一字千金，而长生这一字却有如誓言，
　　代替艾里亚一道说出的誓言。
　　艾里亚抬头，风和日丽，他遥望海平面，
　　那座小岛，将会是一段旅途的开端，未知甚至于恐怖，却不得不行。
　　他开口，平静却深邃入骨，“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上天要我走，我便将它走完。”
　　总有一天，他会完完整整地成为人类，这是他的信条，从未放弃。
　　长生弯唇，石桌前饮茶的艾里亚似乎长大了，亦或是前路太渺茫，逼得他不得不坚强？
　　不过，这样也好。
　　人，终究是要变得坚强直至残酷，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这才是行于世间的生存之道。
　　的确，这是一个开端，贯穿一段轮回的，
　　劫数。
　　深夜，入梦。
　　艾里亚浑浑噩噩地站在虚空中，像潜在水底，漂浮着不能立足，但又完全没有溺水窒息之感，反而能触摸到风的流动。只是脑袋不大清醒，想着要思考点什么，但思维像被黏住一样，完全无法调动分毫，只能空洞呆滞地漂浮。
　　艾里亚被空气柱推着移动，漂到漆黑木盒前，自然而然地翻开盒盖，连书都未看就拾起高较酒杯，捻在三指间。艾里亚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说，血却自动溢出来。
　　似染了凄艳玫红的琥珀，光彩流转间灵韵四溢。
　　‘喝下去吧。’来自虚空的声音在诱惑。
　　艾里亚拿着酒杯碰在唇边，沾了点血，染得红唇艳丽，却像被定了形，动作凝固下来，石化不动。
　　‘怎么了？为何不喝？’
　　还是未动。
　　‘快喝下去吧。’虚空中的声音开始焦急，催促道。
　　艾里亚像木头人一样还是维持着酒杯碰唇的动作，再未进分毫，无论声音如何催促，如何诱惑。
　　百般无奈下，他开始暴躁，“你他妈到底要干...”
　　艾里亚终于动了，端着高脚酒杯的手无力垂落，洒落的血在虚空中大肆蔓延，眨眼尽放彼岸花，十里红妆陈铺开去，血色伤而美。
　　‘听，风铃在唱歌。’
　　艾里亚笑起来，温柔地哼着‘迷途的旅人啊，在森林中你可曾遇见栖息树枝的精灵，可见百花齐放，灵鸟共鸣？若是有魔鬼向你引路，请你拒绝他，然后牵起精灵的手，走上你真正的旅途。’
　　梦境之外，繁星如织，渗着蒙蒙紫气，清新而妖媚。正如艾里亚同长生房中旖旎的气氛。
　　艾里亚晚上睡觉着实不安分，除了突然打人，抢走被子等一系列稀松平常的活动外，还会毫无征兆地猛然滚来长生身上趴着，爪子像八爪鱼一样收拢，完全将长生当做人形抱枕。这般折腾下，饶是长生好耐性也不得不扔了两三个定身咒捆住艾里亚。
　　而此刻，他蓦地轻松坐起跟诈尸一样，就明摆着一个事实，艾里亚又被控制了，他翻身骑在长生身上，像往常一般媚笑着俯身刺下牙，却没有吸血。
　　维持这个姿势良久，久到长生都以为他刚刚是在梦游，现在又趴自己身上睡着了，然而那双冰蓝的眸子却是一直睁着，半点儿睡意也无。
　　出乎意料地，艾里亚松开牙，起身看着星空，温柔地唱起歌。纯净清澈地声线绕进夜色里，淡黄的星光混着银月之辉落进眼中，宛如冰蓝色的琉璃折射着透明如水的光彩，霎那美丽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