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劫》河息

15、桃花依旧笑春风（十四）

　　第二天一早，不见阳光，黑云压城城欲摧，厚重的云层铺的满天都是，沉甸甸地压在人的胸口，让人炽热难忍，呼吸不畅。
　　艾里亚的头比昨天晕的更厉害，视线总在打着旋儿，胃里的翻腾从四面八方升腾，只能跌跌撞撞地像个醉汉般往楼下挪。
　　“太早了，你还可以在睡一会儿。”长生站在楼下，墨黑如绸的长发还未及束起，松散的垂落腰际，窗外沉沉乌云直铺到天的尽头，就连阳光也是缠着一层浓重的灰尘，此刻的背景有些压抑。
　　“我睡不着。”艾里亚扶着沙发陷进去，疲倦地揉着眉心合上眼，“脑子有些痛。”
　　“做恶梦了？”长生递过一杯兑得恰好地温开水，艾里亚接过，道了声谢便半睁着星眸，目光有些黯淡地看着长生，“我不想学。”
　　长生无波无澜，神色静谧如古谭。
　　他明白他在说什么。
　　“这次去找陶琴，无非就是两种结果，要么作为人类，要么作为异类，学了辨别鬼魂之术何用呢？多此一举罢。”
　　艾里亚锁着一双眉，苦笑连连。
　　长生再为艾里亚续了些温开水，半响，闲闲地丢出句毫不相干，非常破坏气氛的话，“你今天说话好斯文，听着很奇怪。”
　　“呵呵，”艾里亚皮笑肉不笑，抽着嘴角，“我受刺激了。”
　　艾里亚找长生拿了根橡皮筋，乱七八糟的把头发拢到一起，扎得跟东非难民似的。
　　“要我帮你梳么？”
　　“不用。”
　　“要我帮你治头疼么？”
　　“不用。”
　　长生良久静默，像是在检查古文物一样，将艾里亚从头发梢到脚趾都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艾里亚被他盯得很惶恐，往后缩了一步，“你干什么？”
　　长生不解地看着他，“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靠，这是谁他妈害的。
　　一路上，艾里亚都低着头看路，不怎么说话，因为他不确定，过来搭讪的到底是人是鬼。
　　两人同套着一身宽松衬衫，艾里亚多背了个包，里头放着把雨伞，以备不时之需，长生则是手抬小电风扇，呼呼地吹得惬意。
　　他还真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么坦然。
　　艾里亚没来由的有些不爽，憋在心里怕闷出病来，但又不好随意发泄，无理取闹，无奈之下只得伸手抢过长生的小电风扇，拿得离他远远地，只顾着自己吹，“快到了，怕是有危险，我帮你抬着。”
　　长生点头，淡定从容。
　　‘天师算命馆’几个漆金大字烙印在黑沉的檀香木牌匾上，高高地悬在房梁下，兀自散出几分威严，顺带有些搞笑，那张太师椅仍支在门口，随着风摇摇晃晃，依稀有当初那个握着团蒲扇的身影。
　　长生上前一步，手指极快地在紧闭的复古木门前跳跃敲击，只剩指尖雪白的亮芒画出交错复杂的图线，最后极为灵巧的点在线条中心，‘嘭’地一声，木门无人自启。
　　“怪不得他敢拿两扇破木板支在市中心，一点也不怕被偷。”艾里亚了然而不屑地笑着，眼底却浮出小心翼翼的谨慎。
　　“这是几个小时前才安上的。”
　　“算得到是准。”
　　房间四四方方，陈设整齐清爽，虽小却不拥挤，只有那副巨大的八卦图几乎占了半面白墙威风凛凛地竖在那，就是落了层厚厚的灰，失了些灵气，艾里亚不由自主地想伸手扫灰，却被长生半空中截下，猛然心头一惊才回过味来。
　　长生的手指白皙而修长，骨节分明，此刻一寸一寸挨着八卦图认真描过，沾了一层灰也没有半点儿被妨碍到，艾里亚在一旁站得无聊，这么大一张图照这幅认真地模样看完，怕是得花上半把个小时。
　　他对这件屋子再熟悉不过，小时候不懂事，没少在这儿鬼混瞎弄，现如今，换了种心态，改了张面皮再踏进这个地方，只觉似曾相识甚至陌生得很，顾目四盼，忽然觉得竟然透着阴森可怖。
　　那张古木桌上还放着陶琴的黑框眼镜，戴上去斯文秀气得像个书生，以前艾里亚也经常趴在那儿缠着陶琴教他写毛笔字，陶琴懒得搭理他，艾里亚就会软着稚嫩的嗓音，可怜巴巴瞅着他，喊一声‘陶琴哥哥’，却是连做梦都未想过有一天这个毒舌但很温柔的大哥哥会搂着自己，口口声声地说着他爱男人，也从未想过那张皮面下藏着一个或许已经腐烂的怪物，甚至于想剥了他的皮留作纪念。
　　“你说，人在笑得时候是不是都戴着一张假面具呢？”艾里亚忍不住的有些感叹，像是问长生，也像是在问自己，顺着熟悉到连身体都记住的路线走至古木桌前，艾里亚拉开椅子坐下，提起细狼毫，笔走游龙地落在桌上的那一刹那，金光大盛，刺得睁不开眼，只有努力地从眼缝里窥见苍劲字迹：
　　我知道你会来的。
　　下一秒，视野全黑，隐约看见窜进来个人影，是长生。
　　陶琴，你再一次利用了我对你仅存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