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临四二》月北流阴

4、启·风起璇玑奏阑歌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这几天淅淅沥沥的下了几场小雨，暂时缓解了这春日乍来的炎热。屋檐下不时滴落几点剔透的水珠，街道的青石板上泛着湿润的光泽，空气中一直流淌着雨后清新的气息。
　　雨水渐渐过去后，接踵而至的便是惊蛰了吧。
　　据说，惊蛰如同新年第一场春雷乍动，惊醒了蛰伏在土中冬眠的万物。那阑歌的惊蛰到来后，又会呈现出一幅怎样的景象呢。

　　璇玑楼的楼主一如既往地临窗远眺。
　　钟离常倾这个女人呵，只要她想，眉眼轻挑就是一场纷争，衣袖轻扬便出腥风血雨。
　　此时站在窗前的她，端的是别样的妩媚风情，漆黑的瞳仁中迸发出的却是君临天下的高傲，眼眸深邃如同海底的漩涡。她的唇边勾出一抹轻蔑的弧度，并未束起的青丝飘扬在两颊，绕出别样的柔情。清透的纱衣依然半褪在臂膀间，裸露出雪白的肩头和纤细的皓腕。
　　她站在高楼上，如真正的王者一般俯瞰天下苍生。
　　“惊蛰啊……”她将左手伸出窗外，承接那细细飘落的雨丝。
　　源自四面八方的人已经陆续来到玉邪王朝，开始渐渐向阑歌城聚集。沉睡了十数年的野兽即将转醒，它睁开惺忪的睡眼的那一刻——

　　阑歌，阑歌——徐徐奏响的战歌————

　　“惊蛰。”
　　她慢慢将左手收拢成拳，放回到身侧，转而向后一挥手，刹那间屋中梨木桌上摆放的一把骨伞便到了她的手中。她微抬下颔，穿过连绵不绝的雨丝，向远方某一点凝望了许久，然后缓缓撑开了手中的伞。
　　“散花，”钟离常倾轻抚圆润的伞柄，微微笑了起来，“该是我们看好戏的时候了……”
　　她将手中的伞迅速地转了一圈，原本平常无异的伞却传出刀剑相碰的清脆声响，凌厉的杀气也随之一起散开在了潮湿的空气中。
　　她扶着窗棂，直起了慵懒的身子，将“散花”举过头顶，清透的白纱勾勒着她玲珑的身体，宛如雨下自在漫步的女子般优美。
　　然，她却拢了拢长发，后从高楼上飞身而下。
　　白色的身影犹如天边急速飞掠的白鸽，转瞬便化作一个白点，消失在远方细密的雨幕中。

　　京城阑歌不知是由于雨天，还是因这莫名肃然起来的气氛，竟格外的静谧幽远，不似往日的繁华鼎沸，倒有些古城小镇一般的模样。
　　自城外百里处的高坡向身后望去，此刻因为连续几日落雨的缘故，那些连绵起伏的山峦微微泛出极淡的青色。遥遥一望，天上地下到处都盈满了苍翠。
　　就在这一片浅苍中，忽如而来的一抹碧青划破了朦胧的水雾。

　　“终于……到了啊…………”来人轻轻平复着不甚平稳的气息，深深呼吸着这独属于初春的清新。
　　轻吹的风拂起了他因长途跋涉而散乱的长发，发上无其它装饰，只用了一根晶莹碧透的玉簪半束。发下的侧脸棱角有致，完美的线条精致无一丝瑕疵。
　　随风而扬的衣角显示了主人的洒脱不羁，青袖下的手骨节分明，白皙清瘦，甚至可以看到皮肤下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
　　他的腰间别着一支玉笛，倒不若一般的玉石只是一件死物，长长的笛身流转着灵气的荧光，上下巡回，时卷时舒。那光芒并无午夜皎月的冰寒，温润的感觉直抵内心。
　　发丝轻扬，偶尔有调皮的几根粘在了他虽疲惫却依旧微笑的红唇上，温柔与不羁很好的糅合在他的身上，令人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
　　他站在高坡上，微漾的眼波睥睨着这座近在咫尺的寂静都城，半晌唇边的笑容渐渐扩大。

　　自己已经来到了约定的地方，不知她是否已安然抵达。

　　第一颗星辰闪耀于天际后，随之而来的弯月便悄然拉下了夜幕。
　　白日里格外喧闹肆起的皇宫逐渐陷入了沉寂，不久整个京城都隐藏在了夜幕之中。阑歌城的最北边有一座高塔，它是阑歌除璇玑楼以外最高的建筑。但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几乎每一个京城的人都会尽量避着那座塔，可若真问起来，无人能详。
　　而今，那沉寂幽静的塔顶却迎来了数年间的第一位客人。
　　只见一个人影轻飘飘的跃上塔的顶层，来人身着浅衣，却不若白衣那样在黑夜里看得显眼。他的身上并没有名贵的配饰，唯一夺目的是他腰间的一件细长物什，近了再瞧，却是一根玉笛。
　　那玉笛在夜晚闪着比白天更为耀眼的光芒，碧青的光由内而外，似有千百个萤火虫在其中闪耀，如生命般灵动。
　　他站定在塔顶，回身向着南方凝望了一会，然后抬手取下了腰侧的玉笛。双唇轻启，音律如丝一般飘散在了空气中。
　　朦胧的月光似将银沙打翻散落在他的青衣上，仿佛随时便会化作流光散去，飘渺，却又那样遗世独立的高傲。如此，刚刚跃上塔顶的安陵加若一瞬间便被这样的感觉恍惚了心神。

　　那笛声是月光，是离愁。盈了天地，锁了呼吸。

　　渐渐地，四周的蝉鸣声静止，千百片叶从塔下的树上脱离，汇在一起旋转着飞升，随着乐曲的音色舞出不同的步调，姿态轻柔得仿佛情人间的拥抱。
　　然后，曲音转调，树叶的飞舞开始加快，远方竟隐隐约约地传来了鸟鸣声。
　　一直默不做声的安陵加若此时眯了眯双瞳，眉头轻皱，解下了负在身后的琴放在塔边的栏杆上。水袖下的十指微拨，音符便如冲破山谷的溪涧流淌而出，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向前倾袭而去。
　　琴声和上笛音，笛依旧轻柔，琴却太过于凌厉肃杀，两者混在一起显得怪异而不搭调。而这时，笛的主人才察觉到陌生人的闯入，怔了一下后，似忆起了什么般释然，唇离开玉笛，只剩琴声独奏，瞬间便掩盖了所余不多的一丝轻柔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