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袆传》冒泡的蘑菇

2、洛阳金谷

　　在我五岁那年，爹爹因政绩出色，又被调回了都城做官。太康五年，我随爹爹一起回了洛阳。洛阳，西晋的都城，自是一番雄伟壮阔的景象。马车驶在辅道上，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我不解的问爹爹，为什么中间那么宽阔的道路没有人走，也没有马车驶，他笑着摸摸我的头，那是御道，是皇帝的马车才能驾驶的道路。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指着远处一辆渐行渐近的马车，喊道，：“快看，那是皇帝的驾临了吗，怎么皇帝他老人家出行如此简陋？”他顺着我的手指望去，突然严肃地开口：“那不是，那只是宠臣的马车，却只是拥有皇帝给的特权。”虽然不懂什么是宠臣，什么是特权，但是看到他逐渐凝重的面色，我也不敢再问了。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了一个府邸门口，爹爹将我抱下了车，我打量着，正门虽算不上多么雄伟，但是左阀右阅，自有一种氏族门第的庄严。这时从门内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夫人在搀扶下走出，还有几位与爹爹年纪相仿的典型的氏族文人打扮的男子，但都没有他长得俊朗。那老夫人看到爹爹就止不住地放声哭泣，一直叫着儿啊，我默默的在旁边站着，直到爹爹叫了我的名字，我乖巧的应了声，“这是桃夭，我的女儿。”老妇人惊喜的看着我，“这是蓉姬（已故杨氏）留下的女儿吗？长得甚是乖巧可爱。真是传承了不少你的样貌啊”“怎么可能会像呢，我与爹爹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我默默地说道，但是我很高兴有人说我与爹爹长得像，爹爹的容貌我若只像了一成也是出众的。大家都尴尬的看着爹爹，他叹了口气却没有呵斥我，只是解释道到“不，她不是蓉姬的女儿，只是我在桃林捡到的孤女。”老妇人表面虽没有说什么，但是我明显感觉到她拉着我的手僵硬了许多。

　　荥阳潘氏就虽不是累世的簪缨世家，但是自从祖父辈积累下来的名望也是不容忽视的。爹爹的祖父和父亲曾任过太守，爹爹的母亲，也就是我在潘府门口见着的老妇人刑氏，是曹魏太傅邢颙孙女，自有一种身为世家大族长者的威严气质在里面，虽然早已不管世事，但是潘府上下的人对她都是尊崇恭敬的。我不喜欢在洛阳的日子，爹爹很忙，总是天不亮就去上朝，傍晚才回，每次有又是醉醺醺的样子。时间飞逝，转眼又到了初春，桃花马上又开了，我十分想念河阳的初春，现在应该又是十里桃花盛开的勃勃生机的画面。许是爹爹感受到了我低落的情绪，在阳光煦暖一天傍晚，爹爹来到我的房中，“带你去一好去处，那里的美景与河阳不相上下，你一定会喜欢的。”

　　坐了很久的马车，爹爹说到了。待我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是一处山林掩映的景象，有一个石阶连接到树林深处，旁边还有一处小溪顺着山势潺潺留下。山下有一块大石，金谷园三个遒劲的大字刻于其上。爹爹拉着我走上了石阶，山不算高也不算陡，走起来一点也不费劲。不一会儿，我们就走到了一处凹地，真真是一处仙境。随地势高低，筑有亭台楼阁，高下错落，院内清溪萦回，水声潺潺。桃花灼灼，柳丝袅袅，蝴蝶蹁跹于其中，小鸟啁啾，对于枝头。而那些亭台楼阁竟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着熠熠光辉，原是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等贵重物品嵌于其上。

　　“梓泽的美景的确是世所罕有。我第一次见时也是吃了一惊。”爹爹看着我过于惊奇的脸安慰道。突然，不知从哪处传来一阵大笑，只见一群身着宽衣大袍，脚蹬木屐的名士缓缓走来“安仁，你可来迟了，需得罚酒一杯，作诗一首，以什么为题呢，有了，就以交友为题吧。”为首一人虽没有爹爹长相俊秀，但气度着实不凡，“士衡兄，酒我定当罚。一会儿就是你不说，我也定当痛饮而归。至于这诗吗，我现在就有一句，一会说与你听。然则我现有一急事，容我先解决，绿珠今日在否？”“檀郎，怎的一日不见，便如此挂念奴家？”话音刚落，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一窈窕女子从人群后袅袅走出，短鬟绿衫，芙蓉面柳叶眉，貌甚美且媚。爹爹没有作答，只是指着我，介绍说:“这是桃夭，你且领她在这金谷园中转上一转。”众人仿佛这才注意到爹爹身边弱小的我，“好俊俏的小女孩。叫桃夭是吗？”我点点头，然后望着爹爹，他微笑着看着我表示默许，我便默默的跟着绿珠走了。“安仁，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女孩毁坏了你的名声的，那些仰慕你的女子也会计较此事的。”真是坏心肠的人，怎么能这么跟爹爹说呢，我回头望去，却是一个相貌丑陋身材短小的人在说话。“那是左思，字太冲。曾写过《三都赋》，造成一时洛阳纸贵，是一个很有才华的人，但是相当自负，说话也不懂得圆润。”看到我脸上气愤的表情，绿珠姐姐解释道“你也不必在乎他说的，檀郎是不会在乎这些的。来，跟上，这里很大的，不要走丢了。”

　　绿珠是石崇的宠妾，善吹笛，又善舞，一舞《明君》曾倾尽天下名士。而金谷园，是富豪石崇所建的私人园林，是一处风景优美的地方，却只有二十四个人可以正大光明的在里面游玩。石崇结交了二十三个才华横溢的名士，一起在金谷园中喝酒吟诗，号称金谷二十四友，其中又以爹爹，陆机和左思才艺出众而最为出名。绿珠在引我游玩金谷园时将这些解释给我听，在看到我实在走不动时，又领我回到了最初的凹地，在树林掩映的后面，那里有一个大亭子，郎君们都在那里喝酒。待我在角落坐下后，我实在招架不住，便靠着柱子睡着了，在入睡前，我朦胧听到大家赞扬着爹爹今日做得《金谷诗》，其中有一句：“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我含着笑进入了梦乡。当然没有看见此时绿珠与爹爹在交谈，也没有看见爹爹那逐渐冷淡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