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客栈》尓伊

3、零叁

　　上文说到今昔一怒砸了客栈，后院歇息的人闻声起来查看。
　　一人举着烛灯，带着一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从后院过来。那人看到客栈里的惨状，愣了那么几秒，才反应过来，有人砸场子！
　　“掌柜的！有人砸客栈了啦！”
　　他身边的少年拉拉他的衣袖，说：“独辜哥哥，姐夫和居然大哥到十三里巷了。”
　　额，这位独辜先生才想起现下掌柜的不在。惨了，要是掌柜的回来看到这样的一副惨样，不知道会怎样了......转眼，就看到了站在桌上的人，怒道：“大胆贼人，光天化日，竟做出这等不道德之事，看我、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说罢，独辜大侠就率先冲山前来，欲与今昔大战三百回合之势。今昔不敢怠慢，正做足准备迎战敌人，就见这位独辜大侠“哎呀”一声，趴在地上了。
　　众人默汗。
　　书生小心翼翼的爬到独辜大侠边，扶起他。对着今昔更是喏喏发抖。
　　“啊！我跟你拼了！”
　　闻声一看，竟是那个少年举起椅子，冲过来欲砸今昔的场景。今昔紧忙弹脚一跃，跳到另一张桌上，椅子稳稳的砸在桌上，然后椅子破了，桌子完好无损，但是却开始淡定的摇晃不稳。看着少年瘦瘦小小的，力气倒是不小，这么砸在身上就算不死，也会晕得全身发疼了。
　　许是用力过猛，少年丢下椅子，搓着手，皱着眉，显然是痛到手了。
　　一阵阴风吹过，今昔侧身一躲。趁着空档，今昔瞧见了在场的第五个人。那人身着与书生一样的布衫，打扮也是斯文的学士样，可是却不如书生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相反还是个武功高强之人。凭着那人单手与今昔的青玉剑对抗就知，此人武功非凡。
　　刚才独辜大侠一倒，烛光就被扑灭了，现下客栈里没有任何发亮之物可以照亮整间客栈，只有今昔的青玉剑隐隐闪着微微的厉光。今昔跳到楼梯围栏上，作着架势，但是心里却在想，这人与自己过了几招，自己已经略微吃不消了。此人武艺之高不是自己可以对付得了的，再过几招，自己一定会败下阵来。不行，若是被捉住了，那么自己定是难逃一死，到时候还不知道坚不坚持得到今天回来救自己。现下还是万万不可冲动，得从长计议。
　　于是，今昔冲着那人剑光一闪，趁他不备，立刻跃过他，快步走到门口，伸手就要开门了，然后，自己就动不了了。
　　今昔瞪眼，这人还会……还会点穴？！
　　不知是谁点了盏灯，客栈一下子就亮了。今昔听到有人走到自己旁边，然后是独辜大侠碰碰自己手臂的动作，接着他得意的说道：“哼，看你怎么嚣张，就这点功夫还敢来砸我们客栈，真是自讨苦吃。”
　　今昔斜眼瞪他，这人真是会说风凉话，刚才跌倒是可没见这气势。
　　“好了，秀才，那条绳子把他捆起来。”一人说。今昔知道是谁，就是打败自己的那人。声音清脆婉转，比书生的声音还要好听。
　　书生闻言，立刻拿过来绳子，三两下就把她捆绑起来。移到堂中，今昔被按到在地上。
　　这时，今昔才看清楚面前的这人。木簪束发，布衫飘逸，面肤如脂，生得比女儿家还美。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比起书生，这人更加没有酸腐之气，显出一股翩翩公子的温文尔雅。不禁有些呆了。
　　众人围着她转，她都浑然不觉。
　　只听书生话外音道：“这人樱桃小嘴，鼻翼小巧，明眸灵动，生得如此清秀碧玉，吱吱，还真没见过如此清秀的男子，想必年龄善小才会做出此等错事，若是可以严加管教，定是个可用之才。”
　　独辜大侠道：“这人咋长得这么娘们呢？应该又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像秀才说的，纨绔子弟吧？吱吱，掌柜的又有钱赚了。”
　　少年道：“这位大哥的剑舞得真是不错，不知可不可以教教自己呢？好帅气的说呢！”
　　那人看了今昔半晌，笑了，道：“原来如此。”
　　独辜大侠突然道：“夫子，刚才怎么没见着你？”
　　他说：“我上厨房找点吃的。”
　　原来这人竟是个夫子。
　　“这是怎么回事？”夫子问道。想必指的是客栈怎么会成这样的事。
　　“在下也不知怎么回事，原本客栈已经打烊了，可是这位客官硬是要住进来……你知道的啦，在下一读书人，怎么对付得了一个侠客，所以在下就放他进来了。谁知说不下两三句话，这位客官就想赖账走人了，然后就把客栈给砸成这样了。”秀才叙述。
　　“公子，你这般砸客栈，又是为何？”
　　今昔愣愣的看着他，没有回话。
　　少年碰碰今昔，果真一动不动。惊喜的赞道：“葭大哥葭大哥，你的点穴功夫愈来愈厉害了！”
　　今昔终于回神，冷哼一声，再厉害那又如何，还不是盗贼一群。“有本事就放了本大爷，咱们再单挑个十回八回！”
　　“得了吧，你这小子，咱们葭芙先生的点穴功夫可是出神入化的，你自己不是三两下子就被折服了？还想我们放了你再战？就算你想逃，都逃不了。等天一亮掌柜的回来了，你可就真惨了！”
　　这夫子原来叫葭芙，倒也文雅。咳，盗贼何来的文雅？
　　“公子，有什么事不可以直接说呢？非要动刀动枪的，你要知道，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正所谓子曰……”
　　“去！”独辜啐了秀才一口。“这种不讲理的人，说什么圣贤道理？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人吧。”
　　“还有客栈！”少年默默填上一句。
　　众人听闻，脸色大变。
　　“要是让掌柜的知道了，那客栈就翻天了！”秀才惶恐起来。
　　“这样吧，先把这些清场，照例说，掌柜的会在天亮的时候才回来，所以咱们一定要在天亮前处理到现场。”葭芙说。
　　“好咧！”
　　这时，秀才有插嘴。“那，我们怎么把客栈变回原来的样子？或是，怎么解释客栈一夜之间就变了样？”
　　众人沉默。

　　“什么变了样？”
　　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接着是众人反射性望向门口，只有今昔直直的看着楼梯口，她也没办法，动又不能动，面对着楼梯，就只能看这边了。可是，正是因为这，所以今昔见到了声音的主人。
　　只见昏暗的楼梯口冒出了微微烛光，接着，一圈的烛光照在楼梯口上，随着烛光越来越清晰，一个身影也冒了出来。借着烛光，今昔看到了一个身材不输于今天的高大男子款款下楼，一袭俊美的白衣衫，也不知哪儿来的风，吹起了衣衫与腰带，飘飘然；他只束了半头，头上一支祖母绿的簪子，披散的发丝趁着瓜子脸蛋，风一吹，只觉得这人一股飘逸的气息传来。这人长得不似葭芙这么秀美，不似今天那么刚毅，可是仍旧有一股说不出的俊，又是一个好美的男子，行走如风，翩翩舞动，一步一步间，竟生出了一种女子才有的狐媚之气。若说葭芙长得让女人羞愧，这人则是长得让男人无地自容。
　　然后，这人手中扇子一开，见到堂中场景，顿时拉下脸来，尖声道：“哎哟妈喂，俺们客栈咋成这样子哩？你们这是噶哈呐噶哈（干啥呢干啥呢）呐！俺稀罕滴戚栈啊~~~”
　　今昔张着嘴巴，顿时觉得那股迷人的感觉就消失了。默然的合上嘴。
　　众人一听，冷不丁的一身寒颤。
　　少年人小年龄更小，于是很快就被众人推出去了。少年呵呵的笑了几声，然后站到那人身边，殷勤地说：“姐夫，你啥时回来滴？咋就没告诉俺们一声呢？”
　　“告诉你们一声？俺要是先告诉你们，俺会见到俺滴戚栈成这副样子哩？！俺听你们在这儿扯蛋！说！给俺唠清楚，俺滴戚栈咋就皮儿片儿了（我的客栈咋就不整洁了。）！”
　　这人原来就是掌柜的，说着一口……不知哪儿方言的，面口不一的掌柜的。今昔垂头不想看他。
　　这一句句话说的很怪异，可是大家却都听得懂，只有今昔听着像是蛮子在说话一样。
　　秀才被人推出来，毕竟闹事者是秀才放进来的。秀才讪讪的摸摸鼻子，把与葭芙说的话一一再一次说给他们掌柜的听，书生说的是地道的官话，所以今昔听得很明白。然后，秀才又另外补上一句：“掌柜的，我是无辜的。”还附上纯洁的笑容。
　　“去！远儿点删着（一边呆着）！”掌柜的听了解释才看到一旁被捆绑的今昔，眯着眼，上前：“就是你小伙砸了俺滴戚栈？”
　　“掌柜的，说官话！”独辜大侠凑上前，提醒道，然后不等被人轰，自己自动自发的退到秀才那儿，远儿点删着了。
　　掌柜的瞪了他们一眼，然后回看今昔：“这位公子，我们客栈与你有仇不成，你为何这般残忍的对待它？”话语间不经意透露出咬牙切齿的味道来。
　　今昔恍然，怎么觉得自己像是杀人父淫.人母的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呢？回神。立刻回想起自己的立场，龇牙咧嘴道：“啐，你们这间破客栈，坑人钱财杀人灭口，我这是替天行道！”
　　被人啐了一口，掌柜的也不在意，注意到她被点穴，他笑眯眯的对着葭芙说了句“好样的”，然后眯着眼继续说：“替天行道可以，先还钱！”
　　“还钱？我既没偷你东西又没抢你东西，更加没有向你借东西，我还什么钱！”
　　“你砸了俺……我的客栈不用赔钱么！”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
　　众人心里暗叹，来了，开始坑钱了，咳。
　　“你这是贼窝！砸了我还嫌脏了我的手呢！”今昔不甘示弱的与人呛声。
　　“贼你个头的窝！你侮辱我的客栈，加钱！你不还钱，就休想离开这里。”
　　“怎么？你还真想杀人灭口？”
　　“杀了你我还嫌脏了我的手呢！我要送你去官府！”
　　“好啊来啊，走啊去啊！我还怕一个小小的官府不成！”
　　“咳咳，掌柜的。”葭芙默默的上前拉拉还很震怒的人的衣袖，轻声道：“掌柜的，上官府，她还不认罪的话，咱们还得出打官司的钱，不划算。”
　　掌柜的一愣，于是立刻打消将人送去官府的念头。再次怒声道：“你还不还钱！”
　　“呸，鬼才还你钱。今天我今昔被困这间黑店，我认栽了。不过，你们别得意得太早，他们没见到我回去，很快就会放一大批人马过来，到时候砸这间黑店算什么？烧了你们的店，充你们军，买你们人！看你们还怎么骗人钱财祸害百姓！”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掌柜的用袖子抹干净脸，阴着脸说：“你说我的客栈是黑店？”
　　“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以为这间客栈不是黑店了！我告诉你，就算你们不承认，我也早就知道了，这间就是实打实的黑店！你们真是丧尽天良，做这等害人之事，你们怎么不问问你们良心安不安乐！”
　　“你这劳什子的傻不八叽的土包子！竟然说俺滴戚栈是黑店？看俺不卡了你！二椅子……（你这个胡话乱说的傻傻的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竟然说我的客栈是黑店？看我不摔了你！不男不女的家伙……）”
　　今昔睁着眼睛看着这人又是跳又是蹦的，然后又被众人拦下，她就见一只黑色靴子悬在她面前不到一尺。
　　“公子，你如何说我们客栈是黑店？”葭芙好歹是夫子，比这里的人都明白事理。一下子就掌握的事情的关键，开始审问起来。
　　“这么大一间，为何独独门外不点灯？这岂不是向世人宣告着你们这是黑店么？正关门起来做见不得人的事吗？！”
　　众人闻言，皆是默默的看向还在张牙舞爪的掌柜的，眼神里齐齐流露着“看你不点门灯瞧现在出事了”的意思。掌柜的也识趣的接收到众人默默无语的埋怨，自然不敢再那么猖狂。轻咳一声，说：“说什么混话！我不点灯，关黑店什么事！”
　　“如果你是正经客栈，那你为什么不点灯啊！”
　　“我不点灯又不犯法！”这话是事实，律法里没有指名做生意什么的门外不许门外不点灯……当初，掌柜的就是以这个借口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早知道会这样，众人哪会同意掌柜的当初小气的要求。
　　“你不点灯，那你就是黑店！”
　　不是你，是你们客栈啊……众人默默纠正。
　　“你凭什么说是黑店？靠，你老子的，我就是黑店又怎么样，你管我这么多做什么？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么？没事干就快点给我还钱！”
　　得了，回到原点了。
　　“放屁，我才不会屈服！”
　　众人其实已经明白，这小伙子是误会自家客栈是黑店了，所以，方才的怪罪之心明显减少了，而且黑店的起源还是自家掌柜的，那么隐形中怪罪之意已经转向了掌柜的……当然，砸人客栈还是不对的是不是？
　　掌柜的瞪了一边看戏的几人几眼。“行，不屈服就不屈服。我要算利息了，一个时辰五分利息，你慢慢磨，我等你还钱。”
　　今昔瞪大双眼：“还说你们不是黑店，利息一个时辰五分？这不是坑人么！”高利贷都不见得是这个利息！
　　“你说我们是黑店，我们就黑给你看！”掌柜的一脸得意洋洋。
　　幼稚。默默的说。
　　“公子，你误会了，我们客栈真不是黑店。”
　　今昔看着和声和气的葭芙，又看了眼头发都快窜起来的掌柜的，觉得温柔的人比较可爱，也就和声的说：“你们掌柜的明明就是一个盗贼火头！”
　　“咳，事情是这样的，公子，这灯呢，确实是我们不点，我们也是听掌柜的的话，可是我们真的不是黑店。公子。”葭芙十分抱歉的为今昔解了穴，但是那绳索……看到今昔还是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不敢解绳索。
　　“你们掌柜的为什么不点？”今昔皱眉，语气全是疑惑。哪有客栈不点灯甘愿被当成黑店或是不招呼客人的？
　　葭芙看了一眼自家掌柜的，没有回答。
　　“哎呀，掌柜的我当初就说不点灯会出事，你又不听，现在看看，不仅惹了麻烦，咱们客栈还遭遇横祸，不就是几个钱嘛，不用那么计较……”
　　掌柜的打断独辜的话，继续怒着：“什么几个钱？从两年前算起，一盏门灯就要十铜钱，一夜要三至五盏灯不只，一个月三十天，一年十二个月，两年二十四个月……你说说，这两年得花费多少钱！”
　　还没等秀才算出价钱，掌柜的就说：“一共是21两600钱至36两不等！够咱们省吃俭用好几年的了！不就是几个钱，你说说这几十两是不是值几个钱啊！好啊，你不计较这几个钱是不是？那以后咱们门外点灯的钱从你月薪里扣！”
　　说出这话，独辜就讪讪住嘴了。
　　今昔嘴角抽了抽，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还不明白。
　　又转过头来，说：“你还不还钱！”
　　“休想！”
　　两人各执一端态度，谁都不肯退一步。
　　接着，就听到“砰”的一声，一个身影砸在门口，隔着门纱，看的真真切切。然后，那身影就消失了，门被打开。一个黑衣人走了进来，见到大堂众人集聚愣了一下，随即见到今昔正好转头看自己的样子。先是不明白为什么绑了个男子，下一刻细细看了眼堂中被捆之人后，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