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芊君子》舍予兰

2、第二章

　　【二】
　　夜已深，姚谦芊坐在姚谦默的房间里怔怔出神。没开灯，心里却是亮的，看得见房间里的一切。
　　所有摆设都没有变，佣人每天都会打扫，窗台上姚谦默最喜欢的植物也葱郁地生长着，空气里依旧有他熟悉的味道，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离开过一样。

　　今夜的晚餐是在陈宅吃的。饭桌上陈父陈母、陈晓杨蓉各自恩爱亲密，忆谦和翘翘凑到一块去嬉闹，她就像个孤家寡人，在一派和乐融融的氛围中格格不入。

　　她从来没有过如此孤独的感觉，尤其是母亲搬到国外的亲戚家常住散心后，她好像被全世界遗忘了一样。

　　从前，不论世界怎样变，她永远都是谦默心中的焦点。他宠着她、暖着她、陪着她，比她的影子还忠诚。转眼间，他离开自己已经整整七年了。那些他对她的好，就像是若即若离的风，仿佛一直围绕在身边，但当她真正需要依靠的时候，却只能抓来两手虚空。

　　姚谦默，她最亲爱的哥哥，他是真的走了，再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对待她。

　　“妈妈。”

　　门开着，姚忆谦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外面，小手揉着惺忪的睡眼，轻声唤她：“妈妈，你又难过了吗？”

　　忆谦和谦默一样，沉稳内敛，脾气温和，小小年纪就很懂事，这给了她和母亲莫大的安慰。看着他，就好像看着谦默仍然生活在这个家里一样。

　　她收起眼泪，慈爱地看着他，正要朝他走过去，他小小的身影却慢慢消失了。

　　母亲带着忆谦一起去的国外。他的身世太复杂，国内的环境不适合他的成长。

　　“姚总……”秘书推门而进，抓着一份文件，叫了她一声，没有下文，只是两眼失落地看着她。

　　“又被天凌集团抢先了？”姚谦芊秀眉紧蹙，脸色沉下来。

　　“是的。”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姚谦芊沉着脸，又把天凌集团的资料翻出来仔细查阅。天凌集团就像是平地而起的高峰，毫无预兆的在商界割去一席之地。它的强大对其他行业倒并不构成太大的影响，但SF和天凌分属同一片经营领域，天凌一出现，就成为SF的强劲对手，最近两年已经接连从她手上抢走了好几宗大生意。

　　资料上天凌集团的背景介绍的有些模糊，但最清晰的调查结果也只有这个程度。天凌高层似乎夹杂着□□的力量，有神秘大股东，背后纠结的人脉网络错综复杂，查无可查。最令人惊奇的是，天凌总经理的位置竟然是空缺着的。这到底是怎样一直管理团队，竟然能在群龙无首的状态下屡屡出击，势如破竹？

　　两侧太阳穴传来针扎似的点痛，脑子里一根神经高高吊着，扯得整个头都疼起来。

　　姚谦芊放下资料，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用力揉搓太阳穴，深深呼吸。

　　前几日偏头疼得厉害，医生说她有严重的精神衰弱，伴有焦灼，身体疲累指数已经达到最高值，再不好好调节，不仅身体健康堪忧，可能还会有心理方面的困扰。

　　可是现在这种严峻的情况下，她又怎么可能安心休息？

　　中午，她到公司食堂去用餐，听到几个女职员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

　　“下班一起去吧，听说那个心理医生超帅的！”

　　“我心理又没病，去干嘛？”

　　“哎呀，他是被邀请做公益讲座，又不是给你治病。”

　　“我听说他从来不出参加公众活动的，这一次是他以前的导师出面，他才答应。”

　　心理医生？姚谦芊心里重复这四个字，想起上次在医院得到的忠告，决定去讲座现场听一听。

　　“你们还有入场券吗？”她扬声问道。

　　“有。姚总也要一起去？”一个女职员大胆地说，“我们可以坐顺风车吗？”

　　姚谦芊微微一笑：“没问题。”

　　讲座还没开场，姚谦芊看着大厅外的易拉宝上公示的演讲人姓名，忍不住翘起嘴角。

　　魏君子。伪君子？

　　十五分钟后，讲座准时开场。魏君子穿着白袍走进来，侧颜轮廓很美好，再加上颀长的身形和飘逸的气质，引得在场女性一阵惊呼。

　　“我都说了超帅吧？”身边的女职员激动得互相拱来拱去，姚谦芊哑然失笑。

　　魏君子站上讲台，放材料的手忽然顿住，心里又是一阵莫名的翻涌，一抬头，便看见坐在第三排正中间的姚谦芊，心口闷了一下，又突突地跳起来。

　　姚谦芊也愣了一下，这男人似乎在哪里见过。脸不熟，眼神却熟悉得很，谁的影子一闪而过，她还来不及看清就不见了。

　　“魏医生，可以开始啦。”角落的工作人员小声提醒。

　　魏君子如梦初醒，打开PPT，就着讲台上的材料开始了自己的演说。

　　他的声音略低沉，温柔而充满磁性，有强烈的安定人心的作用，听来令人如沐春风。他说话的时候，嘴角一直含着淡淡的令人信任的微笑，柔和的眼神充满安慰，每一个和他对视的人都感受到内心的平静和舒畅。

　　心理医生，大约都是这个样子的吧？姚谦芊暗暗地想。她扭头看了看已经完全沉浸在花痴状态中的女职员，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这位魏医生倒是真的很专业，点出来的很多现象都很符合实际，给出的建议也简单易行。看来，待会儿她得去买张净化心灵用的音乐碟回家催眠去了。

　　两个小时后，心理短片放映结束，讲座也随之宣告结束。大厅的灯重新亮起来，讲台上的魏君子已然不见了踪影。

　　原来，他早就料到讲座结束后会有一大批女性围上来“骚扰”他，趁灭灯放映短片的时候就悄悄离场了。

　　姚谦芊在一片哀叹声中走出大厅，先把几位女职员一一送回家，才绕回来往自家的方向走。

　　途径文化中心大厦的后门，看到穿着白袍的魏君子还抱着资料站着。风吹动他的衣摆，他清瘦挺拔的身姿伫立不动，颇有几分儒雅飘逸的味道。

　　“魏医生，你怎么还没走？”她把车停在他身边，摇下车窗问道。

　　魏君子见着她，脑子里滚过一阵带着尘沙的烟雾，一时间有些恍惚，抓着文件夹的手下意识收紧，骨节露出青白色。

　　“魏医生？”

　　魏君子回过神来，微笑道：“我和导师在楼上说了会话，没想到就这么晚了，打不到车。”

　　“那我送你回去吧。”姚谦芊打开车门，心里暗忖：他竟然没有私家车？

　　魏君子一上车，就闻到姚谦芊身上淡淡的清香，带着令他心悸的遥远到分辨不清的熟悉感，恍若前生今世，时光流转激溅起迷离的碎光，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

　　“魏医生，我想，也许不久的将来，我会成为你诊所的客户。”姚谦芊说。

　　魏君子清醒过来，打量了她一番，看出她精神状态并不好。他有许多这样的高端客户，因为压力太大，不得不借助他的力量缓解精神疲劳。

　　“好的，没有问题，你随时可以跟我的助手预约时间。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预约电话。”魏君子从名片夹里取出一张名片来递给她。

　　“你不敢在名片上印上私人电话？”姚谦芊戏谑地看他一眼，“是不是怕女孩子骚扰你？”

　　魏君子淡淡一笑：“不是不敢，只是不想增加无谓的纷扰。作为一名心理医生，保持心境平和稳定是最起码的职业道德。”

　　“真是奇怪，你说的话明明是冷冷的，宣告禁止接近，可是你的声音和口气却是那么温柔和煦，难怪那些女孩子怎样也不肯放弃追逐你了。”

　　魏君子淡然地反问：“是吗？大概这就是职业化的表现吧。”

　　姚谦芊饶有兴趣地看他一眼，只觉得有趣。他这样冷淡却又不失礼貌的性子，倒真像是古墓派小龙女的传人，可惜他并不姓杨。

　　魏君子看着她嘴角愉快的笑意，不知道她在自娱自乐什么。但奇怪的是，见到她开心，他心里竟然也有欢愉的波动。

　　姚谦芊在一个建于70年代的老旧小区放下魏君子，和他道别，一边调转车头，一边在心里想：看来这位魏医生并非身价不俗的钻石王老五，她得给那些春心荡漾的女职员们提个醒了。

　　魏君子正要上楼，忽然，楼侧的阴影里走出来两个穿着黑西装的男人。

　　魏君子微微蹙眉，眼底划过一丝厌烦和愤怒。

　　“少爷，您还是跟我们回去吧，老大最近有点忙不过来，请您回去帮忙。”

　　“不可能。不要逼我，他知道我随时可以在他面前消失。”魏君子说完，翩然上楼，不给两人任何说话的余地。

　　两个黑衣男人面面相觑，同时叹口气，迅速钻进旁边的车子里，绝尘而去。

　　车子在茫茫夜幕中飞驰，突然一辆银色跑车从路口窜出，横在马路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差点造成车祸。

　　两个黑衣男人从震荡中回过神来，看清面前的车，脸色顿时都变了，战战兢兢下车去。

　　从跑车上出来的男人身形高大，狭长的眼尾闪着凛冽的寒光。

　　他走到两人面前，抬手分别甩了他们一耳光，冰冷的声音旋即响起：“你们又去找他了？”

　　“对对对不起龙少爷，我们……我们……”

　　龙奕不等他们说下去，冷哼一声：“活得不耐烦就说一声，多的是办法让你们快活。”

　　“不不不……龙少爷，饶了我们吧！”两人扑通跪下来磕头求饶。

　　龙奕懒洋洋地看他们一眼，上车，一踩油门，风速离去。

　　龙少爷？总有一天，他要成为凌虎帮的少爷，而不是什么龙少爷！魏君子，既然你不屑继承人的位子，最好永远别回来，否则——

　　唇边掠过一丝阴冷的笑，龙奕把油门一脚踩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