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9、挫败，是澄明的催化剂

　　三天之后，沈筠乔再一次去广告公司看他们修改过的新方案。刘朗的脸色跟上次比没有丝毫的缓和，依然一张无遮无拦的扑克牌脸冲着她们。有进步的地方是那个策划的表达终于勉强流畅了起来，但沈筠乔依然不甚满意。
　　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用平静客观的语调表达她的意见：“这个设计和上次比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动吗？抱歉我没有看到。还是使用了那些没有什么新意的图案元素。文案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刘朗猛地用力站了起来，带着明显的不悦，声调高昂：“你就给我们三天时间，根本不够用。我们也就能改动这些了。”
　　对方激动，自己不能激动。沈筠乔提醒自己。她依然平心静气地说：“如果你们的工作人员是每天正常八小时的话，那么我认为三天的时间视绰绰有余的。如果你觉得时间不够的话，麻烦解释为什么不够。”
　　刘朗直截了当地予以反驳：“我们的人不是只围着你这个案子转的，悦兴还有其他业务部门的广告需要我们做，也催的很紧。”
　　拿这个来压我了。沈筠乔心里冷笑：“悦兴的其他业务部门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想管。我们悦兴科技是单独的公司，合同也是和你们单独签署的，费用单独支付。你们既然收了这份钱，那么就要履行你们的义务为提供符合我们悦兴科技要求的服务。你们其他任何客户催的紧不紧，跟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关系。”
　　沈筠乔已经不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留有三分余地了。既然自己已经很客气了，对方却跑去告状，那么她也没必要给对方这个无谓的面子。跟对方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再说下去非但不能解决问题，只会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沈筠乔决定结束这次会面，让双方的沟通有个还算体面的收场：“这样吧。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详细的修改要求我会让小然在今天下班之前发给你。既然我来了一趟。那麻烦你带我参观一下你们公司，怎么样？”
　　刘朗的面色稍微缓和了几分，但他依然板着脸带着沈筠乔她们在公司逛了一圈。这家公司占地狭小，座位极为拥挤，人员也不算十分宽裕。刘朗的介绍也透着明目张胆的敷衍。沈筠乔询问刘朗他们公司的主要客户有哪些，刘朗说了几个，除了悦兴之外她基本上都没听说。沈筠乔在心里嘀咕：刘朗真是我所遇到过的态度最糟糕的广告公司客户经理。
　　回到公司，沈筠乔查看着于小然给她送来的材料。悦兴科技成立时间不长，所用过的广告公司也不算多，一共三家。其中刘朗所在的这家公司承接了大部分的单子。他们做的东西水准平平，更要命的是，他们常常偷懒在以前工作基础上小修小改就变成了新的东西向他们交差。沈筠乔不禁想起了那天那个傻乎乎的小设计师说的话：“就给了我一张图，把上面的字改改。”
　　这家公司收费倒是不高，但是以交付的成果而论，沈筠乔依然觉得这个钱花的极为不值。她左思右想，决定先去找一趟韩衍。虽然她一直给韩衍发邮件汇报这件事情，但是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当面跟自己的直接上司谈一次。
　　韩衍的办公室是最没有个性的那种，没有照片，没有书籍，没有什么醒目的私人物品，整体色调是最为四平八稳的黑白棕三色。桌上寥寥无几的陈列物便是电脑，笔筒和几份文件，跟他这个人一样的整洁利落，或者，可以理解为另一种形式的乏味感。沈筠乔默默总结道。
　　沈筠乔简单地向韩衍汇报了有关情况，又让韩衍看了广告公司今天上午提供的第二稿，有些担心地说：“虽然我又给了他们三天时间。可是我还是不能确定他们能改出来让我满意的效果，可能会耽误整个的工作进度。”
　　韩衍心领神会：“你的意见都是很到位的。我会给广告公司的人打个电话，让他们尽快改出一版新的东西给你。”
　　沈筠乔心里大悦，她觉得韩衍有几分做领导的手腕，既能迅速明白下属的言外之意，又能主动地施以援手，支持下属的工作。
　　只是她高兴的太早，韩衍紧接着补充道：“但刘朗所说的也是事实，他们还有很多悦兴集团内部其他的活要做。虽然我们是悦兴集团下属的独立公司，但是这也算是一种抢资源了。如果真的要让集团领导出来宣布哪一家广告的单子先做，哪一家后做，你觉得他会支持哪一方呢？”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悦兴科技在悦兴集团里面就是弱势群体，资源紧缺的时候，就是别人先分，再轮到你。
　　可是为什么要抢资源啊，完全可以交给别的广告公司做嘛。沈筠乔心里不解，当然她不便把自己的这份嘀咕说出来。带着一丝不快离开了韩衍的办公室。
　　三天之后，沈筠乔又被曾永青叫到了办公室。推开门，映入她眼帘的居然是刘朗翘着二郎腿慵懒地坐在椅子上。曾永青紧皱着眉头，脸色异常难看地用力甩给沈筠乔一叠纸：“这是刘朗送过来的东西，我觉得他们搞的很好。不要再改了，就用这个东西。你刚来公司才几天！不要乱七八糟的折腾来折腾去了。好好一个促销计划全让你给搞乱了”
　　她忍不住瞥了一眼身边的刘朗，他的眼神里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嘴唇轻蔑地撇着。沈筠乔的心里顿时升腾起了愤怒之情，她想冲到曾永青身边质问他：“您告诉我，我到底怎么搞乱促销计划了？”她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忍”字，劝自己：既然刘朗敢找上门来，那么他肯定是抱有极大的胜算。自己正面对抗没有好结果的。
　　她对曾永青平静地说：“好的曾总。就用刘朗送来的东西吧。我马上交给其他部门让他们安排广告投放和宣传品印刷。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她一秒钟也不想多呆在这个地方，让曾永青劈头盖脸地训斥，让刘朗趾高气扬地旁观她所受到的莫名其妙的羞辱。
　　沈筠乔冲到自己的办公室，尽力让自己从刚才意外，失望和恼怒的情绪中平静下来。事情已经非常明显了，刘朗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去找曾永青——估计他一定又一次添油加醋地说了自己诸多莫须有的罪名。而曾永青根本就不给她自辩的机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当着刘朗的面对她大加训斥。
　　不过沈筠乔不是一个能深陷在个人情绪不能自拔的人——最为深切的痛苦她都经历过两次了，其他的挫折与之相比都是浮云。待情绪稍微平息了一些之后，她在第一时间回忆起了江守言前几天说给她的那句话“当然。你拿的薪水并不是一个策划能拿到的薪水，所以你所要关心和留意的事情当然也不仅限于一个策划。今后一直都是。”
　　自己的这位老同学说话真是妙，一句话便暗示了许多东西，潜在之意昭然若揭。沈筠乔开始冷静分析刚才发生的一切。显而易见，作为市场部的经理，曾永青这么明目张胆地做这件事，已经侧面证明了以下两点：第一，曾永青完全没有站在公司立场，而是非理性地维护这家广告公司，结合江守言告诉她的情况：曾永青介绍了这家公司，他也一直在说这家公司的好话。那么不出意外的话，这中间有利益输送的情况存在。刘朗反反复复的顶撞她，不假思索地告她的状，这家公司这么不用心的做东西，都是因为曾永青的庇护。第二，曾永青敢于做这些事情而不担心自己的位子，估计是因为他在总部有靠山。如果想的再大胆一些：也许这位靠山与曾永青分享了这些利益。
　　只是还有一个疑问她没有解开：韩衍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一方面，韩衍提示让她不要对广告公司要过高的要求，像是在维护刘朗一方。但是另外一方面，刘朗告状都是直接找曾永青，感觉他完全无视韩衍这个策划部主管的存在。
　　虽然跟韩衍打的交道不多，但沈筠乔对他的印象并不差。在她看来，韩衍举手投足算是一个勉强合格的职业经理人。她迅速琢磨出来一个可以让自己满意的解释：也许这家广告公司觉得搞定市场部老大就万事俱备了，搞定韩衍是多余的。所以韩衍在这件事情上就是个打酱油的路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