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66、挖角，由此引出的交锋

　　最近一段时间，沈筠乔听说市领导要来公司视察。这次视察对于悦兴来说尤为重要。前一段时间，市里的领导班子已经被大幅度调整，悦兴以往关系密切的几位对口政府部门领导要么被调离外地，要么被架空了职权。悦兴亟需与现任的市政府高层搭上线。而这次视察自然也不是凭空砸到悦兴头上来的，而是根基深厚的程家看在江守言和程欣关系的份上，帮助运作的结果。这几天来，行政部忙的不可开交，而她自己也就是配合地做一些蜻蜓点水的工作。
　　到了市领导要莅临的那天早上，沈筠乔把江守言带到了行政部通知的预定迎接地点。正准备离开，却有人叫住了她：“快点，把这个花盆挪一下！”言语之间尽是理所当然，沈筠乔苦笑，她估计对方要么是不认识自己，误把自己当作了是行政部的工作人员，要么是心里着急，便随便拉一个人来当差了。
　　时间紧迫，她也不愿多费唇舌去解释，径直走上前去帮着搬动花盆。她刚刚站定，却看到一大群人忽然涌到门前，挡住了她的视野。她估计这一行人便是市领导，正准备起身躲开，刚才叫住她那人却一脸着急地命令她：“别乱跑了，有碍观瞻，就站在原地。”
　　沈筠乔再次苦笑，心道这个人恐怕是已经心乱如麻，说话如此的没有条理。那群人的前进速度很快，都亦步亦趋地跟在最前方那个大步流星的人身后，忽然，最前方的人却停了下来，站定了，转身正对她。沈筠乔一愣，才看清了那人原来是钟珉的父亲。
　　钟珉的父亲径直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她的身边，沈筠乔此时正定定地站在一盆花的后面，甚为尴尬。她只好跨过花盆迎接来人，还没等她斟酌完究竟说什么好，对方倒是先开了口：“小沈，你好啊。”
　　她只能答应：“钟市长好。”
　　“原来你在这里工作。听你阿姨说你最近工作很忙，都不常见面了。有空了再去陪陪她啊。”
　　对方说完这句话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沈筠乔尴尬不已，其实“工作很忙”只是钟珉那个丫头的鬼点子。她不想周末闷在家里，就告诉她妈妈自己要留在学校做项目，而沈姐姐工作也很忙，周末要加班。实际上她则是跟着沈筠乔他们四处游玩而已。
　　这是寥寥不到一分钟的短暂对话，双方的声调也刻意放的很低。但是在大厅的嘈杂中，他们的对话内容还是被飞速地被无数张嘴传了出去。甚至有人猜测，沈筠乔知道自己马上要被踢出悦兴了，就故意选择那个位置站在那里，用这番对话来暗示领导留下自己。这番话马上被旁人嗤之以鼻：“你傻啊。沈筠乔犯得上这么费劲？市长随便一句话就能给她一个比现在好上几倍的工作。”
　　沈筠乔装作对这一切都充耳不闻，只是她未曾想到，第二天有一位不速之客找上门来。
　　江立行的举止看起来客气了许多，居然在沈筠乔给他递上茶水时还回了声“谢谢”。江立行说话一向不拐弯抹角：“你方便告诉我你和钟市长是什么关系吗？”
　　沈筠乔一愣，此人真是直接啊：“只是偶然认识了。没什么关系。他居然还记得我的姓，我也很惊讶。”
　　江立行对这个答案显然不屑一顾：“你们的对话内容我也听到了，你觉得你刚才的那番话我会相信？算了，具体内容我也不关心。悦兴费了半天劲才搞定这次市长来公司视察的机会。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收获。我邀请你去做我的助理，怎么样？我弟弟给你多少钱，我加倍。而且我的助理有好几个，你只负责一小块的工作，不用像现在一样这么忙。”
　　江立行是病急乱投医吗？就算自己认识钟市长又怎么样？钟市长那种在官场浸淫了几十年的老江湖，怎么可能因为她这个路人甲的一句半句话就能给悦兴什么好处？沈筠乔暗自嘲笑江立行把问题未免也考虑的太简单，要不怎么会有大把的人拿着和领导的合影去招摇撞骗呢？区区合影，能证明什么？区区和钟市长的两句对话，又能证明什么？
　　她转念一想，江立行这样做也不是没有道理，反正给她的薪水再多能有多少？他们打通关节时钱都是像水一样撒的，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许某一天她就有可能派上什么用场也未可知。这次视察是托了程家的福，因此功劳是要算在江守言的头上的，相比之下，江立行显然输了几分。他这么迫不及待地公然挖沈筠乔去他那里，自然也是着急来扳回自己占下风的局面。
　　她客气的拒绝了江立行：“不好意思，我在这里同样是为悦兴服务。我习惯了维持现状，没有要改变的打算。”
　　江立行依然不肯放弃：“沈助理，你不会是还在生我的气吧。我觉得你没有这么小心眼。你说呢？”
　　沈筠乔态度依然平和：“江总，之前您对我说过的话，我已经记不得了。我的这个决定与您无关。只是因为我这个人比较懒，不喜欢挪地方。”
　　江立行依然在软磨硬泡，沈筠乔却毫不松口。几番交锋下来，她客客气气地送走了江立行。江立行最近的气势弱了很多，言语之间也不复之前的飞扬跋扈。叶容谦前几日告诉她，当初他布下给江立行的局已经开始起作用了，江立行如他所料，吃下了那块地，也吃下了无尽的麻烦。最近这些天，江立行正在被此事折磨的焦头烂额，四处奔走。
　　为了以防万一，沈筠乔还是把江立行来找自己的这件事告诉了江守言。她笑着说：“江立行真有意思，他跑来我办公室两次，一次是骂我，一次是挖我。”
　　江守言气结，他以为哥哥最近烦心事颇多，已经无暇顾及自己，没想到江立行在百忙之中依然不忘了去挖自己弟弟的墙角，而且如此无遮无拦，简单粗暴地拿金钱的大棒一手砸下。
　　江守言以为哥哥挖人未遂，此事便告一段落。未曾想当天晚上，哥哥破天荒地回到家中。还没等到开饭，江立行便把江守言叫到他们父亲的身边，拿出一张照片，冷笑着对江守言说：“你自己看看这张照片，一个是你最亲近的助理，另外一个人，你应该也认识。”
　　江守言拿起照片，应该是用手机拍摄的，但是画面算是十分清楚了。沈筠乔面色凝重的坐在桌旁，手握茶杯，另外一侧是江城市近两年崛起的一家港资地产企业的掌门人：叶容谦。
　　江守言不解地问道：“这张照片怎么了？”
　　江立行说：“这张照片是我的一个下属几个月前偶然拍下来的。这家茶楼的地段偏僻，环境十分幽静，知道的人不算太多，大都是生意场上的人去。所以我的下属看到你的助理在那里觉得十分奇怪，以你助理的收入完全负担不起茶楼的消费，他就随手拍了这张照片拿给我看。我当初也不以为意。可是最近我发现自己被人算计了，买下了一块地却陷进了有人编织好的圈套。我正在查这件事情，发现叶容谦极有可能是这件事情的主谋，那么他和悦兴的人勾勾搭搭，你不觉得事情很有蹊跷吗？他怎么会和你的助理在一起？”
　　江守言耐心地听完哥哥的这通长篇大论：“叶容谦怎么会和我的助理在一起？答案再简单不过了，因为他们本来就认识，沈筠乔早就告诉过我了，叶容谦是她的高中同学。老同学在一起叙旧，叶容谦顺手挑了一个他熟悉的地方，自然也是他买单，这一切有什么不正常的呢？”
　　江立行没想到弟弟如此气定神闲，他一愣，又加强了火力：“按照你这么说，他们既然是熟人，就更有可能私底下通传关于悦兴的消息了。”
　　“可是沈筠乔是我的助理，叶容谦要想收买人心，也应该从你的助理那里下手吧。”
　　“沈筠乔是有资格参加集团高层会议的，她可以听到很多对叶容谦有用的信息。”江立行丝毫不示弱。
　　江守言觉得自己已经忍无可忍。情况很明显，江立行拿沈筠乔开火，最终针对的便是自己，他要是再这样勉力防守，恐怕以后江立行会更加肆无忌惮，他所做的事情，就不是所谓的“偶然拍下照片”这么简单了。
　　“哥哥，那麻烦你告诉我，沈筠乔听到的什么会议内容可以让她帮助叶容谦设那个所谓的局呢？你说的那个圈套我也听说了一些。据我所知，卖地的那一方并没有骗你，他们只是巧妙地隐藏了一些关于那块地的债权信息，如果你花力气查也是能查得到的。只是你太心急，看到别人一窝蜂地抢，担心错失良机，就要先下手为强。这个错误你已经犯过不止一次了。对方也只是利用了你这个弱点而已。这跟沈筠乔有什么关系，这跟我们集团的会议内容又有什么关系呢？”
　　面对江守言的步步紧逼，江立行祭出了他的杀手锏：“我想办法调出了沈筠乔的通话记录，她和叶容谦一直有零星的通话，尤其是在前几天我刚签下买地合同不久，你认为这只是巧合吗？”
　　江守言怒不可遏：“你居然敢查我助理的通话记录？我给很多人的电话都是让她帮忙打的，你这是要窥探我的隐私吗？”
　　江立行似乎有了胜算：“这件事我们随后再说，先不要转移话题。你怎么解释？”
　　江守言愤怒地说：“我已经说过了，老同学叙叙旧，偶尔打个电话，有什么不行的？难道我们要把悦兴全体员工的社会交往记录都要彻查一次吗，凡是和我们竞争对手有任何瓜葛的，一律开除，这样你总满意了吧？”
　　“这当然不用了，但是沈筠乔不是普通员工，她是你的助理，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哼！哥哥，亏你还知道她是我的助理，你今天早上还想挖她，被她拒绝了。你晚上就拿这张照片出来，除了蓄意报复，我找不出第二种解释。”
　　江守言往前走近了一步：“哥哥，你不要忘了，是谁一直对沈筠乔有成见，刻意针对她，污蔑她给爸爸灌了迷魂汤，才让爸爸把商业地产业务交给了我。你这是在公然鄙视爸爸的智商吗？”
　　他立刻把焦点引向了父亲。这件事情是他在那次聚会之后主动问的沈筠乔。沈筠乔这次告诉她江立行曾经闯进他的办公室，莫名其妙地说了很多不堪的话。他并没有告诉父亲的打算。但是此时，如果他不借机把这件事情抖落在父亲的面前，那么他也未免太任人宰割了。
　　父亲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愤怒地继续追问。江兴只是颓然无力地说：“都别说了，既然是兄弟，怎么能为了这点小事在家里吵吵嚷嚷，快吃饭。”
　　江守言沉默地走到饭桌旁，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哥哥和父亲都老了。哥哥老了，居然脑子犯晕地拿这么单薄的证据来企图论证一件事情。父亲也老了，他已经在主动地逃避那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