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载烟花焚成灰》柚子柚子

19、合谋，她的第一次出手

　　两人回到公司后，韩衍再也没有向沈筠乔提及此事。他只是每周晚上有那么两三天装作“偶遇”沈筠乔来接她下班回家。无论沈筠乔何时下班，韩衍总是能恰到好处地在她锁上办公室门的那一瞬间悄然现身。一路上他对工作绝口不提，而是跟她天南海北地聊各种轻松随意的话题。沈筠乔不得不承认，离过婚的男性多多少少对女性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韩衍知道怎么样让她毫无压力地跟他独处。刚见面时他那张表情严肃而淡漠的脸，早就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
　　与广告公司和合约顺利签订，合作正式展开之后，沈筠乔把后续跟进的事宜交给了手下，自己身上的工作量顿时减轻了很多。她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方面积极与其他部门的人沟通，看看工作还有哪些地方可以改进的。另外一方面，她拥有了了更多下班之后的空闲时间，可以让她频繁地参加集团活动。她性格开朗，为人不扭捏，不计较，很快便和众多同事们混熟了。
　　一天她照例去练习瑜伽，遇到了集团总部行政部门的一位同事。沈筠乔打完招呼后问那位同事，怎么前几次练习都没有看她。
　　同事把沈筠乔拉到一边，低声说：“别提了，前几天忙的整个人都快虚脱了。咱们集团的一个房地产项目的工地出事故了，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解决。我被拉去端端茶水打打文件，加了好几天班才被放出来。”
　　沈筠乔顺势问道：“什么事情啊，搞得这么紧张。如果是工地事故，那应该主要是施工方的责任，我们按照规定赔偿就行了，不用搞这么大的架势吧”
　　“如果只是出事故的话，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关键是，这个项目都已经开工好几个月了，好几个必须的证件还没有拿到，比如施工许可证什么的。上面担心因为事故而让这件事情被曝出来。所以现在正在到处活动呢。”
　　沈筠乔眼前一亮，无意中她获得了一条也许自己可以加以利用的关键信息，她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继续追问：“没有证件就赶快办呗。咱们公司这么多年也积累了很多关系。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同事说：“我也觉得奇怪。说实话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可是唯独这次好像领导特别紧张，召集了一大堆的人马天天开会，忙的人仰马翻。”
　　沈筠乔又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其他闲杂事情上，跟同事接着闲聊了两句。她心不在焉地等瑜伽练完，便打了一辆车火速赶回家。她琢磨了几分钟，从卧室里翻出了一部旧手机，里面装着一张她从来没有用过的sim卡。这个号码是一年前她从报刊亭买的，那时购买号码还很宽松，不需要提供身份证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就行。她有些哆嗦地打开手机，感觉自己的心在砰砰直跳。她深吸了几口气，输入了叶容谦的手机号，拨过去，响了几声对方就挂掉了。可能因为这是个陌生号码吧。沈筠乔心想，又锲而不舍地拨了过去。这一次，对方接通了。
　　对面很嘈杂，音乐声，谈话声等等混杂着，好像是在某个活动现场。沈筠乔尽量抑制住自己言语间的紧张：“叶容谦，我是沈筠乔，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麻烦你找个没人的地方跟我说话。”
　　叶容谦什么也没有追问，只是在停顿了半分钟后说话了：“我找了个僻静的角落。你说，什么事。”
　　沈筠乔担心叶容谦此刻有事务缠身，空闲时间有限，她便没有铺垫，直截了当地说：“我刚刚听说，悦兴的房地产那边出了事故，总部非常紧张，因为他们担心这个项目没有施工许可证的事情趁机被人给捅出来。我只是奇怪，这件事情如果报出来确实对悦兴不利，但这并不算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为什么他们这么担心呢。你能不能打听一下。”
　　这短短的几句话里面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自家的事情竟然要委托别人帮忙打听，而且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她告诉的另外一方又是悦兴的竞争对手。偏偏沈筠乔根本就不在悦兴的房地产部门，她没有任何理由去如此迫切地关心这件事。此话的言外之意自然极为明显，沈筠乔相信，以她所认识的那个叶容谦的聪明程度，自然能够心领神会。
　　叶容谦如她所料一般。面对沈筠乔突如其来的这番话，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疑惑，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简单地回答：“好。我知道了。我发另外一个电话号码给你，你以后有事找我打那个电话。”
　　双方心照不宣地挂断了电话。沈筠乔此刻无心去做其它任何事，只能焦急地等待着叶容谦的回复。幸好，叶容谦表现出了罕见的高效率，两个小时之后，他回了电话过来：“说话方便吗？”
　　“我在家，就只有我一个人。”
　　“好，我也是一个人在车里。我打听到了一些东西。悦兴这个出事的项目根本就不是单单一个证没有的问题。好几个房地产项目开发所必须的证件他们都还没有拿到手，比如建筑工程规划许可证之类的。而且这个项目的基建单位被转包了好几层，施工中可能存在非常严重的安全隐患和质量问题。”
　　“叶容谦你很不简单，收集情报的效率高的吓人。”沈筠乔说。
　　叶容谦笑了：“我要告诉你的还不止这些。按道理讲，悦兴不是第一天做房地产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不会不知道。可是听说最近市政府要有大的人员变动，很多关键部门的领导尚且自顾不暇，哪有心思去关心悦兴的事情呢。时间对悦兴来说非常宝贵，所以他们只好先冒险行事了。至于这家施工单位为什么到处捅篓子的问题，这就要问悦兴的大公子江立行了。”
　　“哦，我知道了。你的能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许多。短短两个小时，你居然能一口气告诉我这么多的消息。叶容谦，我要不要猜一下，下一步你会做些甚么呢？”
　　“沈筠乔，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你用这么冷静的口气对我说话。现在正经事情我们聊完了。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你猜。”
　　“哈哈，我猜不到。不过我也没有兴趣猜。你肯定有你自己的想法，我就不刨根问底了。谢谢你。希望你一切都好。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已经很晚了，你快睡吧。”
　　这一夜沈筠乔在床上翻来覆去，几乎没有合上眼睛。这个电话是她下的赌注，她在赌叶容谦领导的公司和悦兴有实实在在的利益冲突，叶容谦需要这种送上门的武器去打击竞争对手。
　　她已经在自己始料未及的情况下走出了第一步，前面无论是坦途还是万丈深渊，她都要硬着头皮前行，再也不能回头了。她一向认为，江家当年对父亲所做的一切，对她的家庭所带来的的毁灭性打击，应该用某种方式来予以惩罚。从现在开始，他们即将付出一些代价。
　　如她所推测的那样，问题主要是出在江立行身上。从当年那件事情江立行的表现上看，江立行应该继承并发扬了他父亲的一些特质：心思狠辣，做事不择手段，对上层关系极为依赖，对他人冷酷无情，宁可赶尽杀绝也不给他们留后路。一个人洋洋得意自以为聪明的一些特质，也很有可能会成为他前进路上巨大的绊脚石。
　　而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观察，江守言与他的哥哥大相径庭。沈筠乔从未想过自己要“滥杀无辜”。他们的父亲已经基本退居幕后，她目前针对的主要目标就是江立行。至于江守言，他信任她，体恤她的处境，给她一份丰厚的薪水。投桃报李，沈筠乔认为自己也必须要用自己的工作来回报江守言。
　　从她认识叶容谦的那天起，她便知道叶容谦是一个做事敏捷的人。上高中的时候，当别人还在为堆积如山的作业叫苦连天时，叶容谦却不声不响地提前做完了整本习题册，嘲笑沈筠乔：“你干脆改名沈小慢好了，做作业那叫一个慢。”
　　现在数年过去，他的这一习惯依然未改。几天之后，沈筠乔发觉整个集团大楼里都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连同事说话的声调也低了三分。报纸上开始连篇累牍的报道悦兴集团的某房地产项目的数条罪状，并且放在了头版并加上了醒目的粗体大字。她据此推测，叶容谦不仅想办法让悦兴集团的“公关”暂时失效，而且授意了一些媒体加大力度把这件事情展示给公众。中午吃饭时间，沈筠乔特意对几位同事说：“别在食堂吃了，这两天看大家都紧张兮兮的，吃饭都没有胃口了。我请你们出去吃吧。”
　　大家自然乐意，没有了周围环境的拘束，聊起集团里的那些蜚短流长来也更为畅快。沈筠乔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了这几天媒体上对悦兴展开的舆论攻击上，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补充着事件后续的发展，悦兴集团在市政府中某些关系较为“亲密”的领导，也因此事被人拿出来攻击，大为恼火。现在项目已经被勒令停工，接受整改，什么时候开工还不得而知，具体情况就要看悦兴的“活动能力”究竟如何了。
　　叶容谦并没有打电话向沈筠乔汇报他的战果。这在沈筠乔的预料之中，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地难过。自己走出这一步棋，可能彻底改变她和叶容谦之间的关系，如果说以前他们之间还有平心静气抛开过去重新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存在，那么现在他们竟然成为了携手为各自目的而暗地动作的一对合谋。她其实是主动把他推的更加遥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