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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五鼠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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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乍现,松江雾起,举目远望,目光可及之处一片烟波浩渺,恍若仙境。江中山岛之影藏在层层水汽中,隐约而朦胧,岸边小路上,有人转下蓬船翻身上马,马蹄声伴着飞扬的尘土朝卢家庄渐渐远去。
白玉堂此番离岛入城,是为打理白家各类事宜。自白金堂因病去世,白府内外人心不定。白家虽无官无权,却也算大富大贵,没了当家人,平日里不常走动的各房远亲都凑上前来嘘寒问暖,手下有些本事权利的也开始蠢蠢欲动。白玉堂毕竟年轻,势单力薄,一面打理兄长后事,一面用尽手段树威正名,虽能勉强镇住下面的人,却仍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五鼠结拜后,卢方等人一来希望兄弟五人共处,二来也心疼幼弟辛劳,便商量着要把庄里头靠得住的伙计送给白府。白玉堂知义兄好意,也不过多推辞,亲自挑选了几个人,分别派了出去,让他们帮忙照看府邸,接手生意,等都尘埃落定了,这才搬到陷空岛。
此次返回金华已是大半年后,白玉堂见府里一切安好,生意也有条不紊,很是满意。离了金华,他又顺路去了些地方,稍稍停留了几日,一趟下来便折腾了三个多月。兄弟五人自结拜后便一直在一处,之前未去陷空岛时也是卢方四人在白府中住下帮忙照看,乍一离开这么些时日倒真的有些想念得紧,白玉堂心中急切,马儿也四蹄不停奔得飞快。
“二爷!这儿——!”刚见卢家庄的山门,白玉堂便听白福扯着嗓子站在门边儿喊,怕他看不见,还跳起来挥了挥手。白玉堂停了马没有动,眼神往下一瞥:“你唤我什么?”白福见他这模样连忙捂了嘴,凑上前来殷勤地接过缰绳,可怜兮兮道:“爷,小的下回一定记着了!”白玉堂抿了抿嘴翻身下马,敲了敲他的脑门儿没有说话。
“五弟!”白玉堂刚刚站定,卢方已出现在不远处长廊拐角,正匆匆往外赶来,一脸挡不住的欣喜和激动。陷空岛中尽是卢家庄的人,白玉堂一下船便有人通报了上来。卢方也许久未见他,这几日正念叨呢,听他回来了,高兴地直接落下碗筷就冲了出来。
“五弟这一去也太久了!”卢方见他精气神儿十足,一面满脸喜悦地拉着他往院里走一面嘴上埋怨着,“早知便多带些盘缠了,路上可还够用?”
“大哥不必担心,盘缠自然是够的,况且一路都有朋友,纵使不够也有人接济。”两人在石桌旁坐定,白玉堂浅呷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问,“二哥三哥四哥呢?”
“他们也走了有一阵子,应该快回来了。五弟先吃些糕点。”卢方笑眯眯地把桌上早已备好的红豆糕推到白玉堂面前,“二弟去铺子里换药粉了,三弟给小六子打剑去了,你也知道那小子成天嚷着要当大侠呢……四弟……好似今日又去捞鱼了吧,不过近些日子鱼倒不太多,恐怕又得跑一趟空。”
白玉堂闻言眯了眯眼,笑吟吟道:“四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卢方见他一脸了然,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雁姑娘倒是长得漂亮,说话也轻声细语,跟山里丫头们不一样,只是太害羞了些,和四弟也说不上多少话,反而总跟我提起你。这么说来,五弟你先带回个五弟妹倒更靠谱些。”白玉堂正起身添茶准备看热闹,不想卢方一句话竟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摆手:“小弟不急,况且长幼有序呢。”
“你这话说的,若老二老三老四一直没成家,岂不把你耽误了。”卢方一脸不赞成地摇摇头。白玉堂知道他向来喜欢操心,也不多说,只笑道:“大哥言重了,时候到了自然会带回来。”他既这样说,卢方也拿他无法,只得点点他的脑袋,叹口气:“你呀你呀!”
“大哥!谁呀?!”卢方话音刚落,便有人提着刀操着大嗓门儿一脚踏进园里,“哟!俺没看花眼吧!”冷不丁见卢方身边多了一个人,徐庆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是过了半刻才认清,立刻撒开腿冲过来,刀往旁边一扔便往前一个熊扑:“小五!可回来了!”
“好了好了,别把五弟勒疼了。”卢方把徐庆扒下来,又笑得眯起了眼。徐庆也咧着大嘴乐呵呵地拍着白玉堂肩膀:“小五,啥时候回来的!咋不提前说一声?早知道俺就不帮那六小子打铁了!那混小子话可多,还特多事儿,这儿不行那儿不行的,磨磨唧唧,麻烦得很!”徐庆自顾自埋怨着,搂着白玉堂不撒手。白玉堂刚想说话,又听院子外头有了动静,是韩彰揣着瓶瓶罐罐一路小跑,人还没出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可是五弟?”
徐庆说话震天响,韩彰在院外头早就听见,想着肯定是白玉堂回来了,一瞧果然是。白玉堂见他过来,叫了声二哥,韩彰又免不了一顿埋怨,怪他没提前打招呼,不然就去渡口接他了。“就是就是!”不等白玉堂开口,徐庆已经炮仗似得张了嘴,“不过二哥你也别说小五了,俺已经教训过了,嘿嘿。”说着露出一副得意模样,好似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长兄,刚严厉深刻地教训了调皮的小弟一样,又可爱又滑稽,看得三人乐个不停。
“五弟这次去了哪儿?怎么这么久。”几人围着石桌坐下,韩彰开口问道。白玉堂抿了口茶,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若说去了哪里,倒是有许多地方,还真记不清了。但有缘结识一位大师,学了些机关遁甲之术,与之前接触的不同,还蛮有趣的。”
“机关遁甲之术?若是学精了,倒是不错。”卢方点点头。
“小五,那你学得咋样?”徐庆闻言,往桌子上一趴,伸着头问。
“精通算不上,至少能解十之八九。”
“五弟若这么说,便是学到手了。”韩彰神色柔和了些,“多学些也好,总是有用的。”
几人笑笑,各自吃了口茶,忽听外面有脚步声,卢方回过头去伸长脖子瞅了瞅,道:“这动静,怕是四弟回来了。”白玉堂也跟着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瘦小身影脚下抹油般窜过来,拖着渔网笑嘻嘻地站在自己面前,小眉毛翘了起来,蜡黄干瘪的脸上满是戏谑:“五弟啊五弟,这些天你倒是玩得很有劲儿嘛,都不愿意回来了!”
白玉堂轻瞥他一眼,笑得眉眼弯弯:“四哥,阿雁姐嘞?”蒋平闻言脸僵了僵,没好气道:“这可真是好兄弟,真是关心我嘞!大哥又告诉了你什么?你便又来笑话我!”
“小弟哪有,四哥可不能平白冤枉人。”白玉堂乐得几乎倚在了韩彰身上,蒋平看了看他,难得只撇了撇嘴,晃晃脑袋道:“罢了罢了,看你年纪小,不跟你一般见识。”
白玉堂心里高兴,没有揪住蒋平不放,顶了两句嘴便自顾自吃起糕点来。韩彰见他眼底带着笑,这些日子应该也一路顺心,不禁松了一口气,无意间抬头看见卢方,也是一脸终于放下心来的模样。不似卢方一般担忧欣喜都放在脸上,也不同于蒋平的笑嘻嘻和徐庆的傻愣愣,韩彰虽话不多,心却很细。自从因缘结交,许是因为白玉堂年纪小,长得俊俏,功夫又高,四人都喜欢与他亲近,觉得他少年英雄,对他好生羡慕。谁知不久白金堂因病过世,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一时白府门前各路人士往来不绝。四人相约前来金华吊唁,白玉堂一身素缟站在门前迎接,许是因为至亲兄长离世身心劳苦,白玉堂看着又消瘦了些,面色有些苍白,本就是少年的骨架如今更显单薄。卢方等人放心不下,留在白府帮忙照看,好不容易生活渐渐步入正轨,白玉堂却又开始天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也不跟旁人言语。
奔忙的时候感觉不出,一安定下来,积攒了一两个月的情绪便一股脑儿地涌出来,让人几乎无力招架。那几日简直把白福愁得头发都要掉了,卢方等人都不敢离开白家,天天看着白福趴在门上边敲边问,踮着脚尖儿把饭送进去了半晌无声儿才算放心。
这样的日子好在不长,白家纵使关了几家店也依旧有着足够多的产业,白玉堂得不了几天闲。卢方四人见他小小年纪就要撑起家业,心里五味杂陈,颇不是滋味,却也不知如何帮忙。最后还是卢方见不得他自己四处奔波劳苦,主动提及拨给白家些人手,又邀他至卢家庄散心,后来还提议五人结拜为兄弟。韩彰徐庆蒋平本就是孤身一人,自然应允,白玉堂如今孑然一身,犹豫了几日便欣然答应,五人便歃血为盟,于卢家庄结拜。
刚结拜时,白玉堂几乎足不出院,说话做事还带着客气矜持,仿佛自己是个外来客。卢方等人怕他在庄里闷坏了,硬拉着他转遍陷空岛,四处游玩饮酒。他倒也爽快,每次都跟着一同去了,大家喝酒猜拳也跟着在一旁说笑,只是始终觉得有些恹恹的。这次白玉堂出岛,也是韩彰的主意。这丧亲之痛既只能靠时间化解,与其在岛上呆着,还不如出去散散心。白玉堂听了,也没推辞,简单收拾过便上了路。虽说他的功夫众人都有领教,然而真到他一个人出去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担心,卢方一路上念念叨叨个没完,蒋平也难得没有做声,四人一路送到江那岸,眼看船要回去了,才向他挥手告别。回来的路上卢方还一直叹气,担心他心里藏着事儿,又怕他在外面受了欺负。好在这次回来,眼瞅着白玉堂精神劲儿不错,言语动作也愈发亲近,不似之前一般见外,倒是让人心里一喜,一颗大石头顿时放下了。
这么想着,韩彰不知不觉,目光又朝白玉堂那边飘去,这才发现他这次回来穿得并非去时带的几套衣裳,怕是路上制办的,长袍上绣着锦团勾着金边儿,布料上还带花鸟暗纹儿。这身衣裳看着普通,却极其挑人,穿得好尽显雍容华贵,穿得不好则格外庸俗。白玉堂本就生得好,面貌好、体态也好,正巧此时薄雾散去,阳光遍洒院中,更是被衣裳衬得好似发着光,活脱脱一个画里的仙人,隐隐能看出白府二少爷的气势与派头。
韩彰乍见此景,一时怔怔,不禁脱口道:“五弟真当仙人之姿了。”白玉堂正有一言没一语地与卢方搭着话,听他这么说还未反应过来,卢方已在一旁笑呵呵地搭了腔:“谁说不是呢,我才说叫五弟早些带弟妹回来,他还不愿意。”说着回头一愣,好似才发现白玉堂穿的不是以前的衣裳,惊讶道:“刚才只顾高兴了还没注意,五弟这衣裳看着倒是眼生,想必是新制办的吧?倒是及称五弟,眼瞅着跟小仙人儿似得,怪不得叫二弟看愣了呢。”
“五弟生得好,自然穿什么都称。”蒋平眯眯小眼儿,一脸戏谑,“不过五弟怕不是仙人,是仙童吧。”白玉堂一听,脑海中不知怎么浮现出门画上哪吒的模样,顿时瞪了眼,嚷道:“什么仙童,四哥你倒是说清楚!”蒋平哪肯与他细说,自然便宜占一点儿是一点儿,当下便转了转眼珠,挑开话题来,顺着刚刚卢方的话道:“不过说起五弟妹,这可要怪五弟了,要么一副柴米不进的模样,要么装着不懂,自个儿潇洒了,把得罪人的事儿都留给大哥,可怜每次媒婆儿来庄上提亲,大哥都拒得头疼,怕伤人家姑娘一番好意。”
“什么时候的事儿?”白玉堂一听果然不追着什么仙童不放了,拧起眉看向卢方,“之前没听大哥说过。”蒋平见状乐得直摇头,在一旁叽叽呱呱算了一通,无非是白玉堂又招惹了多少姑娘。白玉堂见卢方只笑着不说话,便也不搭理他,埋着头在一旁吃茶点,只当没听见。蒋平见没人理自己,也没了意思,嘿嘿笑了两声,随便扯了点便不做声了,倒是卢方无意间想到了什么,放下茶杯问白玉堂:“话说回来,五弟可有想过考个功名?”
“功名?”白玉堂闻言愣了愣。
“是啊,五弟已考过县试、府试,只要再过院试,便是武生员了。”
“那便考吧,想来院试跟之前考的也差不了太多。”
“那可不是,考项马箭、步箭、弓、刀、石,均为外场,还要默写武经,也是之前考过的,但可能更难些。不过若五弟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如此甚好,这些小弟倒都擅长。”
兄弟几人又聊了些话,眼看天色已晚,便唤了饭上桌,一同吃了,各自回屋歇息。白玉堂拜别兄长们刚走近内院,忽听房顶上窸窸窣窣,好似有轻巧的脚步声,顿时警觉起来,抬头一望,余光瞥见一黑影一闪而过,消失于不远处的楼阁上。白玉堂见状心里一惊,来不及多想,立刻施展轻功追了上去,几步到了楼边,四下看了看,却已不见那人踪影。
“五弟在找什么?”忽有声音从身后传出,白玉堂猛一回身,只见一人立于塘边假山后,面容隐在暗处看不真切,隐隐似卢方身形。
“……大哥?”白玉堂狐疑地唤了声,刚想往前两步,那人突然向前倒去,噗通一声趴在地上。未及白玉堂反应,一黑影已窜上屋顶,怀里不知抱了什么,直奔庄外而去。
白玉堂赶忙两步上前把人扶起,果然是卢方。白玉堂刷刷两下解了穴,还未开口,卢方便捂着撞出血的鼻子道:“五弟莫要管我,快喊人拦住那斯,他偷了我卢家宝刀!”
“五弟!出了何事?”韩彰的院子就在藏书阁旁,听到动静连忙赶了出来。
“二哥来得正好,大哥交给你了,小弟去追那人。”白玉堂说着便跃上屋顶,循着那人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也不管卢方韩彰在后面急地直唤他的名字。
“五弟怎得如此心急!那人也不知是何来头,怎能独自一人便跟了上去!”卢方咬着牙连连捶地,“二弟,你莫管我,快追上五弟,能潜入卢家庄盗刀之人,恐怕庄丁们也拦不住,怕是要让他逃了。若他真的出了庄子,逃到水上,五弟可要吃亏了!”
“大哥莫急,小弟这便去追五弟。”
“大哥——!”韩彰话音刚落,便见蒋平徐庆带着家丁直奔而来。把事情简单说了,蒋平小胡子一翘道:“如此好办,小弟和二哥一同去寻五弟,三哥留在这里照看大哥。”
闻言徐庆不乐意了:“都是兄弟,凭什么俺留下,你们去寻五弟!俺可没受伤!”
“大哥受了伤,若三哥也跟着去寻五弟,那人甩了五弟又回来偷东西怎么办?”蒋平眼珠子转了转,“守庄并非比寻五弟容易,况且我等再磨磨蹭蹭,五弟怕等不及了。”
徐庆哼了一声皱皱眉,有些不忿,不过还是大刀一挥道:“那你们快去,俺在这儿守着,看谁还敢来!……快去啊,愣着干什么!快走快走,五弟该等急了!”
这边韩彰蒋平带着人一路出庄四处搜寻,那边白玉堂跟着那人带起的风声和模模糊糊的身影,一路追到了江边。江上正起风,江水掀起不大不小的浪花,呼啦呼啦地扯得人心里摇摇晃晃。白玉堂攥紧拳头站在岸边,眼睁睁看着小渔船在水中起起伏伏,离自己越来越远。
岸边并非没有别的渔船,但白玉堂不善水,更不会划船。正当他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时,不知怎地瞥见岸边竹林,忽然想起以前兄长教自己习字时,让自己临摹的不知哪本书上的一句话:竹板四周打孔,浮于水面,一步一板,小步快行。
事到如今,就此打道回府是不可能的,白玉堂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善轻功,只是生性恶水,从未在水上施展。如今紧要关头,又有法子,自然怎么也要试上一试,便大刀一挥,简单劈了些竹片往水中一抛,又揣了几把入怀,一路踩着渡了过去。好在他轻功本就极好,双眼又看得真切,倒靠着这个法子一直追过了半个江。
“呼隆——!呼隆——!”
白玉堂旁边上一看,不远处有根大铁链,又粗又长,许是太重,抑或是水浪太小,竟纹丝不动,稳稳横于江上。白玉堂顺着铁链往上一看,估摸着它十有八九连在卢家庄后山头的山崖上,不禁心中暗喜,想着以后若是练成了在铁链上如履平地的功夫,下山可就痛快了。他向来心随意动,这么想着,人便已经跃跃欲试,正巧怀中竹片将要用尽,便索性把竹片揣回怀里,跃上铁链,施展起轻功,飞一般朝对岸掠去。
那黑衣人善水,见白玉堂久不出现,本以为已经甩掉了他,没想快游到岸边时回头一看,却见白玉堂沿着铁链踏月而来。黑衣人惊慌片刻后立马反应过来,掏出几个飞镖一甩,直直朝着白玉堂的方向而去。白玉堂才有些领悟在铁链上运用轻功的技巧,还未熟悉,躲闪不及,只得狠心一跳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好在此时已离岸边不远,那人又急着逃离没有掉过头来在水中下手,白玉堂抓着铁链一点一点攀着往前浮了浮,没过多久脚就能够着沙地了。
白玉堂爬上岸,趴跪在岸边咳着水,又是庆幸又是恼恨,只得暗暗下定决心,日后定要把这铁链练得如履平地,再不能如此狼狈地渡江。好在夏风不刺骨,即使湿了水身子也还温温的,只是衣裳贴着有些难受罢了,倒不至于着凉。白玉堂缓了口气儿直起身来,举目四望有些不甘。都追到这儿了,难道就这样让他跑了吗?可他心里又明白地很,自己这一耽搁,那人恐怕连林子都跑出了,又上哪儿追去呢,这次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五弟啊五弟,你竟追到这儿了,真叫哥哥们好找!这么宽的水面,你可怎么过来的呢?四哥倒小瞧了你,不知你何时竟学会了凫水呢!”白玉堂正暗自生着闷气,忽听水上有人声,回头一看,黑洞洞的水面上一艘小渔船悠悠漂来,船头站着两人,正是蒋平和韩彰。
白玉堂回过劲儿,也不言语,站起身往岸边走了两步。韩彰见他浑身湿透,皱着眉扬声道:“五弟落水了?”白玉堂缓了缓脸色,点点头:“无碍,二哥不必担心。”
此时船已到了岸边,韩彰先两步跳下去,边走边要脱下长衫,白玉堂赶忙扬手止住他的动作:“二哥不必,小弟不冷。”“五弟纵使不怕着凉,也定不喜穿着湿衣服,擦擦总舒服些。”韩彰说着便用长衫包住白玉堂,攒了攒他脑袋和衣裳上的水。
“二哥,咱们快些回去吧,有什么话儿咱们船上再聊。”蒋平见韩彰不紧不慢地跟白玉堂说着话,心里有些着急,不由凑上前去。韩彰瞥了他一眼,觉着他说得有理,便点点头:“五弟追了一晚,也该累了,我们早些回去吧。”便要去拉白玉堂。白玉堂正要抬步,突然脑海中银光一闪,连忙喊住两人:“等等!走之前,还得四哥帮小弟办件事儿。”
“哦?何事?”蒋平回头好奇道。
“那人逃离时曾用过飞镖,就落在江边,不知四哥可能捞起?”
“飞镖?五弟可有伤着?”韩彰皱皱眉,回过头来上下打量。
“小弟躲开了,并未伤着。”白玉堂摇摇头,“不过听声音,似乎并非一般的飞镖,或许上面有贼人的线索也不一定。”
“那好说,包在四哥身上!”蒋平说完,笑嘻嘻地捋起袖子,一个跟头扎入水中。他不愧是水上功夫见长,没一会儿便冒出头来,手中举着两个飞镖,一边划水一边嚷着:“五弟!瞧瞧,四哥给你弄来了!”
蒋平爬上岸,把飞镖放在月光下一看,果真与别的不同,角上带着钩儿,若躲不过定得刮掉几块肉。韩彰也使镖,见状拧着眉,语气有些沉郁:“这样子用镖,真是阴险得狠了。”
“如此说来今晚竟有些凶险了,好在五弟没中招。”蒋平就着白玉堂的手轻轻碰了碰那些小钩子,眯着眼道,“不过这镖除了钩子,也没什么不同,看不出是哪家哪派的。”白玉堂闻言,把镖递给韩彰:“二哥,你使过镖,可觉得有不一样?”韩彰接过又细细看了看,面有疑色:“倒是与普通飞镖有些细微不同,但镖本就有许多种,单凭这点也不知它是否为独门暗器,还是要多方查访之后才可断定。”
“那便以后再说吧,如今那贼人逃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当下还是赶快回去把事情告诉大哥得好。”白玉堂边说边走到船边,那渔夫早已把帘子掀开,微微弯着腰朝白玉堂点点头:“五员外。”三人上了船,小船悠悠地朝对岸飘去,蒋平见白玉堂披着长衫靠在船篷上,发梢还滴着水,心里有些好奇:“五弟,你不会凫水,这江是怎么过来的?”白玉堂见他脸上笑眯眯的,又瞥见韩彰也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也不卖关子,笑吟吟地往旁边坐了坐,掀开帘子指着那根在水浪中若隐若现的大铁链道:“便是靠它。”
“这是什么功夫,单靠一根铁链么?”韩彰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往外探了探身子,那铁链稳稳横于江上,在浪花的拍打下纹丝不动,静若磐石。蒋平也伸出头去,在一旁连连咂嘴,不住摇头。这一夜折腾地久,等三人回到卢家庄时,天边已蒙蒙欲亮。见了卢方徐庆,几人把事情大致说了,又叫人把出去寻白玉堂的人喊了回来。卢方一听白玉堂落水,又是一顿说教心痛,白玉堂不堪其扰,连忙把飞镖拿出,这才止住了话题。
自此之后,卢家庄加强看守,再无贼人闯入,卢家宝刀之事,五人也商量暂由韩彰负责查访飞镖来历。一切步入正轨,与以往并未有不同,唯有松江上多了一道踏水而行的身影,是白玉堂跟江上不知来历的铁链较上了劲儿。那铁链有桩二根,一根在山根之下,一根在泊岸之上,横穿松江,粗壮结实,如飞龙入海,白玉堂唤之独龙桥,日日勤练,终能如履平地。自此,独龙桥成为白玉堂上山过江快捷之道,直到五年后被徐庆一刀砍断,从此再未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