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三) ...

  •   (三)
      小花手上开始加力了。那人被死死制住,挣扎不得。旁边也未有人敢出声——这时候,谁出声谁就是下一个倒霉鬼。
      我心里头明白得很,如果我出声小花不会拿我怎么样,但绝对之后会整死我。我还不打算一而再再而三地做个白痴。所以我很明智地紧紧闭嘴。
      可就是有人出声了,天不怕地不怕,谁也未料到。
      出声的人靠在门上,嘴里叼根未点的烟。招牌式的墨镜挂在脸上,遮住了一双招子,看不出波动。他嬉笑着,好似什么都未发生一般,道:“解当家,好久不见。”
      解当家,解当家。我在心中叹口气。这俩人终究是掰了。
      小花看着黑眼镜,忽然就笑了。笑得很灿烂,也很阴森。至今为止我就只在他一人身上看到这种诡异气质。不过也就是他这一笑,把本就紧张的气氛弄得更紧张了。
      他道一句:“黑爷,的确是许久不见。”
      小花说得很慢,跟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一样,有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还带着点沙哑,像女人见了负心汉一样狠毒。
      当然,这肯定是我的错觉。他是解当家,就算小时候被当做女孩来养,他也不会和女人一样。他有自己的尊严,有自己的坚持与底线。把语速放得这么慢的目的只有一个——增势。势这种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很重要。尤其是我们这种在道上混的人,没有势会被人任意欺凌。每个在道上有点名气的人都懂得怎么给自己增势。谁的势落了下来,那么谁就玩完了。
      这两人还真是弄到了至死方休的地步。
      黑眼镜似乎完全没感觉,居然还走到小花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极其熟练,看样子做了肯定不止一次——这时我用余光扫到秀秀想说什么,到底还是忍下了。这丫头还算识点趣。
      小花也没突然抽把刀捅了他(虽然抽枪的可能性更大点),只是定定地望着黑眼镜,笑得不寒而栗。
      他们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掺不进去,也没那个心思。
      黑眼镜这时候开口了:“解当家,借个火,我忘带打火机了。”
      这话放在他们还没掰的时候绝对听着很温馨,现在听起来却有点挑衅的味道。别人看着什么心思我不知道,但我估计这位还真是没带打火机了。
      说起来这个源头我倒是知道,不过就是小花嫌黑眼镜老抽烟熏着他嗓子,从此和黑瞎子约法三章,以后黑眼镜带烟,但打火机由他保管。黑眼镜也听从小花吩咐,以后要抽烟总蹭到小花身边说一句“花儿爷借个火呗”。这情景我见怪不怪了。大家都知道小花是关心黑眼镜怕他抽坏了身子,无奈当事人死都不承认还拿了自己嗓子做借口,也就随他去了。事实上小花不当众演出很久了,顶多就嗓子痒时自个在底下唱上几句。
      小花没说什么,也不再笑了,摸出个打火机就抛给黑眼镜。
      他们站的这么近的距离抛什么啊,直接递就行了。小花肯定还是心里变扭,碰都不愿碰黑眼镜。
      最出乎意料的是黑眼镜还没接到,就听见“哐当”一声打火机掉地上了。黑眼镜还一脸无辜地说:“抱歉抱歉没反应过来。”每个人心里都在无语,您一个道上闻名的人物连个打火机都接不到?!还找借口说没反应过来?框谁呢!这不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小花没看他,把挡住眼睛的刘海缕到耳后,另一只手还掐着人的脖子。
      黑眼镜捡起了打火机,把玩着,收敛了笑。他看向小花,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又好像没说什么。
      我想,大概什么也没说吧,因为小花的面色依旧,未曾改变。
      黑眼镜手上那个打火机我认得,zippo的限量版,听说挺贵的,没点身份还拿不到。他们掰之前前一个星期我和黑眼镜见过一面,那时候他有提过他想要。
      就这么突然安静下来了。那两个人默默对峙着,不知是不忍出手还是无法先出手。
      看着小花我就突然想到我妈说的那句“小时看老”。小花原先是个很可爱的孩子,那会儿没人不喜欢他。他比我们外向,嘴又甜,人又好看,那时候一大堆小朋友都尊他为王。虽然他是我们当中最小的一个,但他却是最聪明的。那个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疑敏感。
      小花其实就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他床上挺多枕头的(我猜他想买娃娃又不好意思)。他现在都没确定黑眼镜是否真的爱他,所以才会生出那么多事。
      说真的,他们那点破事我觉得真的没必要弄到这种至死方休的地步,小花能够少点怀疑黑眼镜能够多点解释就皆大欢喜,他们两人回家结婚生孩子都不会有问题。咳咳,当然这只是个比喻,小花生不出孩子。
      古往今来,弑父的屠子的杀友的灭亲的无所不有。他们之间的这点关系,又能算得了什么?到最后该动手的还是要动手,躲也躲不过。有些事啊,在他们相遇在他们相爱在黑眼镜放出狠话在小花应下挑战时就已经不复往昔了,再也无法回头。无谓的挣扎,根本没有意义。
      正如闷油瓶所说,意义这个词,本身就没有意义。
      想到闷油瓶我就心里来气。这进去将近五年了一点消息也没有,鬼知道是死是活。虽说他是被关在那青铜门里,但他总不可能带够了十年食物吧?总要下山来买点吃的吧?他就不能托人带个信也好寄点东西也好给我个消息至少!难道那青铜门里还有食堂供饭不成?阴兵一人拿着一碗去添饭加菜里头还夹杂着一个闷油瓶?!怎么看怎么诡异!最大的可能性还是那家伙死在里面了,看来我还得给他带具棺材收尸!他死里面了我还真就不管了,那门谁爱守谁守!再不行小爷弄几箱□□炸了它!该死的青铜门,该死的汪藏海万奴王,该死的闷油瓶!
      我这边走着神那边秀秀那丫头就冲了上去。我一惊,大呼不好。这丫头在这节骨眼添什么乱,没看到那两位爷之间气氛叫那一个凝重的。你又不可能上去讲个笑话变个戏法缓解缓解气氛,指不定还受到波及。
      后来,仔细一想,才明白这丫头的城府也不浅。并非鲁莽,只是不争取一下,就真的望也望不到了。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我头发花白,眼神发昏,腿脚也不利索了,我去看了一次她。这丫头坐在摇椅上,眯着眼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笑了。她说,她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也是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便是那时候拆散了他们。
      她说这话时,眼神很平静,也很空。这时候小花已入土,黑眼镜葬在了他身边,闷油瓶也是白骨架一座。我恍惚在早已苍颜的她身上望见了我头次见到的那个鬼灵精怪的丫头,嬉笑着,搂着我的胳膊亲热地喊着小邪哥哥。
      有时不过岁月催人老,在这苍茫而又迷乱的年代,我们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什么都未看,什么都未听,顺着枯骨遍布的萋荒小路,一步一步艰难走下去,至死方休。
      那一天的事终究是不了了之。没有谁动手。也许是因为舍不得而企图再留恋一次,也许是因为放不开而期望再放纵一次。不论是什么,他们到底是爱得太深,深到切肤入骨,所以才会痛至心扉。
      当晚我回了杭州,所以很多事是我未知或后知后觉的。
      例如,小花在我走后宣布一月之后解霍两家联姻。
      例如,秀秀那晚抱着腿一个人在房间里翻着相册。
      例如,小花当晚没有回解家,而是和黑眼镜在外头开了房。
      例如,那晚的北京,在滂沱大雨的冲击下,显得那样苍白无力,脆弱不堪。
      当我在杭州点上一盏灯沏上一壶茶的时候,却有人在这个雨夜里或埋头痛哭或互相拥抱汲取最后一丝绝望的温暖。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