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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曾遗忘了 一树繁花 ...


  •   我是村头古井旁的一棵树,银杏。我不知道这里的人们为什么称这口井叫古井,村里的那个白胡子的老头说他也不知道它有多老了。然,在我看来,那口井在我的浓荫下,像一个孩子。我知道这座村庄的名字,拜杜牧所赐,这个村落有个美好的名字,它唤作:杏花村。

      杏花村么?春来的时候,满村我也望不见哪里有杏花,于是,每年的春天,我总是奋力地开出一树的密密的小杏花,香飘万里。

      我总喜欢沉浸在这醉人的花香里,不说话,静静地翻看我的回忆,我害怕遗忘。
      那时,远在天边的长城与我聊天,我总是羡慕他伟岸的身躯和庄重的威严。他告诉我他有个妹妹,唤作故宫。我也与她说过话,她性格里有些像她的哥哥,安静而沉稳,却也是个倔强的丫头。长白山的雪峰那时也总是笑着的,银铃般的笑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曾笑着跟她说,她的笑声像春天的风,所以她是座不称职的雪山。她听了还是笑,她说她融化了的雪水会流到很多地方去,就像很多人都能听见她欢乐的笑声一样。她说她的大哥是大兴安岭,而小兴安岭是她的二哥,他们都养育着肥沃的土地。她说她认识黄河,那个每年总会托风姑娘给我送来一些夹杂着黄河水的泥沙的辣性子姑娘。黄河说,那是她给我带来问候的贺卡,于是,我也拜托风姑娘,请她每年秋天的时候,带我的一片落叶向她问好。这个姑娘总是很热情的,她说,有机会的话,带我认识她的好朋友,长江。她的热情和江南的西湖截然不同,西湖是个安静的姑娘,讲起话来亦是温声细语的,活脱一个大家闺秀。春天,她的身边繁花似锦,嫩柳枝散发着奇异的芬芳。是江南才赋予了她的柔肠麽?像那水田,当年新生的禾草,是那么细,那么软。岭南的荔枝开了满树的花,那个年轻的小伙子告诉过我,他总是被馋嘴的孩子爬到身上弄得痒痒。有时我也会托风儿给他送去杏花的香,他说,杏花香和他荔枝花的香很不一样,杏花的香散发着清逸而古朴的气息。我笑着告诉他,这或许就是年龄的魅力。

      那些记忆如同我的年纪一般,古老而平淡,我一直很庆幸自己的环境,清幽而安详。直到一天,天际划破了一声枪响,那样刺耳尖锐且蛮横。

      我看见了。长城落寞地望着自己满身的伤痕,凛冽的风,带来了一个瑟缩。故宫,那个倔犟的孩子咬破了嘴唇,忍受着强盗的折磨与掠夺一声不吭。我再也没听见长白山的雪峰银铃般的笑,她像冬天,那么冷,我开始后悔当初说她是座不称职的雪山,当其时我害怕再也听不见她的笑。大兴安岭是满目疮痍,小兴安岭则变得贫瘠而荒凉。黄河的怒吼,穿越了万里破碎的河山。西湖湖岸柳枝的断折,还有她低声的啜泣。江南的水田里,曾经那么细,那么软的新生的禾苗不知去向,只剩了满田的蓬蒿。荔枝花寂寞地憔悴,然后在一夜之间败落。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一树繁花,突兀地燃烧在一片绿野当中。而树下的井边站着的一个流泪的孩子。我舒展我留着枪孔的残败的枝条,轻柔地抚他。我告诉他要做个坚强的孩子,要相信春天的太阳。

      于是,那个孩子奋起反抗。偕同他的那些不怕牺牲的勇士,穷尽一身的力量,将倭寇强盗赶回了那片隔东海的如同他自身一般肮脏的土地。

      那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的枯枝,忽又苏醒,盛开了满树的繁花。井边那个已经长大的孩子,伸手抚摸我带着枪伤的枝条,那么轻柔,就像当初我安抚他一样。他告诉我春天的太阳在东方升起,正发出璀璨而夺目的光芒。他告诉我,远方的长城伟岸的身躯,故宫那个倔强的丫头舒展了出血的唇。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长白山雪峰的银铃般的笑,像当初一样欢畅。她的哥哥们养育的土地上,有勤劳的人们在歌唱。黄河托风姑娘给我送来一些夹杂着黄河水的泥沙,开始恢复了大地的芳香。西湖擦了泪眼,温声细语告诉我繁花如锦障,还有她身旁游人的欢畅。江南的水田,满田的禾苗孕育着将来的收获,许多蜜蜂缭绕其旁。还有那最怕痒痒的荔枝树,他说将来结了果,便主动弯下腰请孩子们品尝。

      那个已经长成壮小伙的孩子,在我树下那么兴奋地诉说着。他告诉我他从不敢遗忘那夜的繁花,他告诉我,他其实有个响亮的名字,唤做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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