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寻常》蔚子寒

3、误打误撞的救命恩人

　　从律师事务所下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凌夏城以感谢为由非要请沈洛吃饭，沈洛拗不过，只得随他去了。方便起见，两人只开了一辆车，沈洛让公司的司机老王下班后帮忙把自己的车开回小区。一切商量妥当，两人便驱车离开了大楼。
　　一路上，沈洛都想问凌夏城要去哪里吃，可看了看驾驶座上那人兴致勃勃的侧脸，还是忍住了。想那人的品味，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听音乐吗？”凌夏城体贴的问。
　　“嗯。”
　　沈洛的态度淡淡的，凌夏城不在意的笑了笑，兀自把调频广播打开女主播娓娓的声音顿时在耳畔响起：“……人生能有多少风雨历程，一个人要走多少的路才能找到那个让自己白首不相离的人？下面筱雅就为大家播放李行亮的《愿得一人心》，让我们共同品味爱情的味道。”
　　主播的话音一落，音乐便徐徐而起：曾在我背包小小夹层里的那个人，陪伴我漂洋过海经过每一段旅程，隐形的稻草人守护我的天真，曾以为爱情能让未来只为一个人……
　　密闭的车厢里，歌声缓缓流淌，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好像有一种微妙的平衡，说了就打破了。李行亮的声音不算有特点，却奇妙的让两人对彼此都彻底放下戒心，那种感觉，好像是从小玩到大的旧识一般，就算不说话，也不会觉得多尴尬。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简单的话语，需要巨大的勇气，没想过失去你，却是在骗自己，最后你深深藏在我的歌声里……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这清晰的话语，嘲笑孤单的自己，盼望能见到你，却一直骗自己，遗憾你听不到我唱得这首歌，多想唱给你……”听着听着，凌夏城竟忍不住跟着唱了起来。
　　夕阳透过车窗斜射进来，男人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淡淡金辉，配合着这样的音乐，竟让人生出一种深情的错觉。这不是沈洛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凌夏城，却还是忍不住感慨造物主对他的厚待。
　　许是注意到沈洛的目光，凌夏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那个……不好意思，情不自禁。”
　　“没有，唱的很棒。”沈洛笑着回应。
　　“呵呵~~”破天荒的，凌夏城竟然红了脸，以前和安云怡夸他唱歌唱的好听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害羞过，今天怎么对着一个男人脸红了呢？虽说这个男人的相貌并不输给女人，可自己也不至于这样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凌夏城在心里给自己开起了批斗大会。
　　车子七拐八拐来到一条小街，和市中心相比，这里显得有些偏僻破败。不等沈洛疑惑，凌夏城解释道：“你别看这里偏了点，可美食不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看着男人兴奋的侧脸，沈洛莫名的安下心来：“嗯。”
　　最后，车子停在一家湘菜馆前面，凌夏城下了车，还体贴的帮沈洛开了车门。看着并不算高级的店门，凌夏城笑容不减的说：“这家湘菜做得特别好，我以前和朋友总来！”
　　“嗯，那我就借你的光也尝一尝。”看到凌夏城孩子气的表情，沈洛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两人说着，走了进去。看凌夏城轻车熟路的把自己领进一个包厢，再看他点菜时的一脸熟练，沈洛确信他是这家店的常客。
　　“一份麻仁鸭片，一份蒜心炒腊肉，一份五香卤豆腐干，一份酸辣笔筒鱿鱼，再来一份剁椒鱼头，还有两瓶啤酒。”凌夏城说完，把菜单递还给服务生，然后转过头对沈洛说：“这家店的剁椒鱼头味道特别棒，全B市找不到比他们家还正的味道了！”
　　沈洛看着凌夏城一脸灿烂的笑容，心情莫名的放松。婚礼后曾听哥哥提过这个人，私生子，24岁，从小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半年前才知道自己的爸爸是谁，被哥哥凌诺强迫到凌家认祖归宗，一个星期前取代凌诺继承凌氏集团。24岁，说起来和自己竟是同龄，不过气质上却比自己多了一份活泼与不羁。
　　“说起来好像很久都没有看到凌诺哥了，他去哪里了？”等菜的时候，两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那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董事大会后找不到人了！说是去维也纳听音乐会了，把公司都丢给我，这都听了一个星期了还没听完呢！”说起凌诺，凌夏城就一肚子的气，话说同样都是哥哥，做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原来是这样，那凌伯父知道吗？”
　　“那老家伙还不知道在哪泡妞呢！”提起凌老爷子，凌夏城的怨气更浓了，话说老家伙都五十多了，还色心不减当年，满世界的游荡泡妞，这幸亏凌诺的妈妈过世得早，不然也得被那个老东西给气死。
　　“呵呵~~”沈洛干笑，对于凌老爷子的风流韵事，他也略有耳闻，用自家老爹的话说，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他不喜欢的。可这么多年来不管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凌老爷子都没有再婚，沈洛曾无意间听凌诺提起过，在凌老爷子心里，妻子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凌诺的妈妈。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坚持，无论他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凌诺都不曾恨过他。
　　凌夏城对自家老爹的风流韵事没有多了解，只知道丫四处留精，不然当初也就不会有自己了，细想想还真得感谢这老家伙无意间赐给自己一条小命。
　　就在两人胡思乱想的工夫，菜上齐了，看着满桌子香气四溢的菜肴，两人都决定暂时放弃对人伦生命的思索，专心应对眼前的事情。沈洛夹了一块豆干放进嘴里，一时间满嘴的豆香，味道竟是难得的好。
　　看到沈洛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凌夏城的笑容更灿烂了：“好吃吧？”
　　“嗯。”沈洛发自内心的说，同时还不忘夹上一块鸭片。果然是店不可貌相，没想到这家店看起来一般，味道却是出乎意料的棒，这凌夏城到真是蛮会吃的。
　　“你再尝尝这个！”凌夏城说着，直接夹了一筷子的鱿鱼到沈洛碗里。“你放心，筷子我还没用过呢！”怕沈洛心里忌讳，凌夏城补充道。
　　看着凌夏城脸上真诚的笑容，沈洛心一软，心里的某个角落突然就塌陷了一个角。沈洛微笑着将凌夏城夹给自己的一块鱿鱼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一股辣气瞬间冲向脸颊，雪白的脸颊顿时染上两片红晕，使得本来就清秀无瑕的面容更多了几分明艳，凌夏城不由得呆住了。
　　“怎么了？”注意到凌夏城的目光，沈洛擦了擦嘴，不解的问。
　　“没 ……没事！”被沈洛那双眼睛看着，凌夏城顿时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了的感觉，开始顾左右而言他：“那个……你怎么这么不能吃辣啊？”
　　“嗯，我的肺不是很好，医生叮嘱我尽量少吃刺激性的食物。”
　　“是这样啊！抱歉我不知道你不能吃辣，还带你来这里，要不我们换一家店吧！”不知为什么，听完沈洛的话，凌夏城的心里升起一阵紧张和懊恼的情绪。
　　凌夏城说着，便要起身结账，却被沈洛眼疾手快的拦下：“不用了，偶尔吃点辣的对身体好，再说了，也没有多辣。”
　　“可是你的身体……没问题吗？”凌夏城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好吧！”凌夏城无奈的妥协了。
　　见凌夏城坐下了，沈洛才放心的继续和美食搏斗。这顿饭吃了近半个小时，这期间凌夏城基本上没吃，一直都在帮沈洛夹菜挑刺，还时不时的看一看沈洛的脸色，看到他脸色如常，才放心的把啤酒消灭。
　　“你怎么都不吃？”沈洛说着，优雅的将一片鸭肉放进口中。
　　“你吃就好了，不用管我。”凌夏城把挑好的鱼肉放到沈洛碗里，一口小白牙笑得特别无害。
　　“好吧！”沈洛没所谓的说。
　　凌夏城优雅的喝着杯中的啤酒，看着沈洛的目光中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溺。凌夏城注意到沈洛的吃相优雅，可速度却不慢，而且食量也大得惊人，半个小时后，桌子上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鱼头与凌夏城在那里大眼瞪小眼。
　　结账后，两人并肩往外走。沈洛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胃袋，面色如常的说：“有点吃多了，不过味道还真不错，难怪你以前总到这里来吃。”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常带你来。”凌夏城笑着说。
　　凌夏城说完，两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凌夏城，他原本想说喜欢以后可以常来，可不知为什么，出口却变成了我以后常带你来，且不说两人还没熟到那个份上，就算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人家有车有腿有钱的，也不用自己带啊！话说沈洛不会以为自己居心不良以后再也不理自己了吧？想到这里，凌夏城懊恼得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抽筋做成筋头巴脑一锅炖。
　　沈洛虽然反应没有凌夏城的大，可内心也绝对不平静，明明两个小时之前两人还只是有一面之缘的合作者，为什么一首歌一顿饭的工夫，一切都好像不一样了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质的改变，而具体是什么，沈洛不敢去想。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尴尬。
　　“那个……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凌夏城想解释，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误会。”沈洛知道凌夏城要说什么，语气平静的打断了他的话。
　　“哦……”凌夏城有些挫败。
　　“走吧！你喝酒了，回去就我开车吧！”
　　“嗯，那你呢？”
　　“我先送你回去，然后我打车回家就行了。”
　　凌夏城还想说什么，但他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情况是说多错多，所以几番挣扎，还是选择了沉默。一路上，两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沉默，好像开口就泄露了自己的心思了一样。终于，车子驶到了凌夏城所住的小区外面，凌夏城帮沈洛拦了出租车。
　　看着沈洛上了车，凌夏城还想嘱咐一番，可是想到之前的情形，却只是朝他挥了挥手。小区门口，凌夏城目送着出租车绝尘而去，心里蓦然生出一丝落寞的情绪，好像，很舍不得这个人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
　　这边凌夏城还在纠结自己这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情绪，那边一场阴谋却在悄悄酝酿。沈洛刚到家，就接到事务所那边的电话，说司机老王半小时前出车祸了，幸好抢救及时保住一条命，现在正在医院里，不过自己的那台车，基本上算是报废了，整个驾驶位都给撞变形了。
　　沈洛放下电话，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这绝对是一场针对自己的车祸，要不是凌夏城非要请自己吃饭，此刻躺在医院里的人就是自己了，沈洛光想想就后怕。这样说来，凌夏城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是夜，凌夏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白日的种种如同电影回放一样在脑海里闪过，沈洛脸颊绯红的吃剁椒鱼头时的样子，沈洛端起水杯喝水浅绯色薄唇贴在玻璃杯上的样子，沈洛看着自己微笑的样子，沈洛望着车窗外若有所思的样子，沈洛……沈洛……一遍一遍，好像自己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人的名字。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晚上，凌夏城顶着两个黑眼圈冲进洗手间开始刷牙洗脸，客厅里B市的早间新闻里的女主持人开始播报昨天傍晚发生的一起车祸：“就在昨天下午五点三十八分，于B市的五街路的十字路口发生一起车祸，造成一人重伤。肇事车辆为一辆黑色别克和一辆重型货车，肇事原因是由货车司机酒后驾驶引起的。目前，受伤的别克车司机已经送往医院救治，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据调查，受害的别克车司机是我市圣洛律师事务所的一名司机，而别克车的真正车主是圣洛律师事务所的总经理沈洛……”
　　听到沈洛两个字，凌夏城直接叼了牙刷从洗手间里冲了出来，正好电视画面转到车祸现场，那别克车面目全非的画面带着后现代的风格给了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看得凌夏城把口中的牙膏沫直接咽了下去。
　　“我靠！这普通的车祸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太逆天了吧？”凌夏城目瞪口呆，两秒后，凌夏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电话拨通了沈洛的号码。
　　“您好！”
　　“沈洛，是我，凌夏城！你没事吧？”电话一通，凌夏城迫不及待的问。
　　“你看新闻了？”
　　“嗯，我刚看到。这绝对是场阴谋，正常车祸车子根本造不成那样的损伤，看来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害你。”凌夏城想起那辆别克车的惨状，心里顿时有些发毛，他不敢想象，如果当时坐在车里的人是沈洛，恐怕现在……
　　“你放心，我很好。”沈洛有些诧异凌夏城居然能仅凭借一则新闻就能推测出这么多，对于凌夏城的关心，沈洛表现得很平静，对于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沈洛心里已经有了人选，这是他的事情，他不希望有太多人卷进来，尤其不希望这个男人卷进来。
　　“那你今天还去事务所吗？”
　　“为什么不去？”
　　“可是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再危险也要去，如果我退缩了，我的委托人怎么办？他的公道，他的权利怎么办？”想起老人佝偻的身躯和无助绝望的眼神，沈洛的态度也是少见的坚决。
　　“既然这样，那以后我负责接送你上下班！”下意识的，凌夏城说出了这句话。
　　沈洛：“！”
　　凌夏城：“！”
　　凌夏城被自己三番两次的反常举动给震惊了，隔着电话，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电话那端沈洛的僵硬，回想起自己这两天的所作所为，凌夏城意识到某些事情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原有的轨道。凌夏城不傻，他知道自己的种种表现意味着什么，可奇怪的是，他竟不排斥这种计划外的脱轨。
　　与凌夏城一样，电话另一端的沈洛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其实就在凌夏城的电话打进来之前，沈洛就已经笃定他看到新闻后会给自己打电话，毫无理由的，那种预感特别强烈。这么多年来自己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不代表就是爱情白痴，有些事情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猜透，只是他不去想，也不敢想，他怕一旦动心了，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我……”见电话那端的沈洛久久没有反应，凌夏城挣扎着开了口。
　　“我没事，不麻烦你了。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凌先生不必太操心。就这样，我先挂了。”沈洛的声音平静，可话语间却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听得凌夏城的心肺都有些发凉。
　　“呵呵~好像刚爱上，就被讨厌了。”凌夏城握着电话，笑容发苦。
　　与此同时，电话的另一端，沈洛也同样黯然失神：“抱歉，原谅我实在不可以让你爱上我，尽管我，好像已经，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