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归去来兮辞》嘉意自若

2、第一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

　　“剑者，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道有门户，亦有阴阳，开门闭户，阴衰阳兴。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腾兔，追形逐影，光若彷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斯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
　　朦胧中，仿佛做了一场久远而迷茫的大梦，仿若庄周梦蝶，不知今夕何夕。耳畔有声喋喋不休，终结这场神隐迷途。
　　剑，此乃何物？道，所求为何？

　　“喂喂，阿紫，小妹，紫渊！我说了这么多，你有没有在听啊！”
　　被唤作阿紫的女孩愣愣回过神来，但见眼前一红发少年关切又焦躁的眼神。眼角上挑眉线高耸，肃杀凶厉之气生生毁了这张清俊端方的脸庞。
　　低头，乍见自己手上剑器，剑刃锋利寒光渗人。手一时不稳，兵器落地，发出清脆之声。
　　见此情景，红发少年不由抱头哀叹，心中无奈。
　　“哈，这都第几次了，银鍠朱武，你还不死心么。”
　　“异度魔界的傻公主，元灵未全先天不足，多年来神智不清生长迟缓，常年处在无意识中。这般体质连生活自理都难，遑论习武。殿下，属下可否请求将您的执着分给正事哪怕一丝拉？”
　　听得身旁两人的冷嘲热讽，被唤作朱武的少年仿佛被踩到尾巴般炸毛了。
　　“住口！华颜无道，伏婴师，注意你们的身份！她是银鍠紫渊，吾之胞妹，鬼族的公主！她不傻！她……”
　　说到一半，朱武看了眼从方才起便一直蹲着研究那把掉落的剑器，完全没看到自己存在的小妹，一身气势顿时泄尽。
　　“她……她只是长得比较慢而已。”

　　银鍠紫渊从无意识中回过神来，便看到兄长又是一副炸毛的模样，心中也是无力。
　　谁能告诉她，传说中异度魔界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战神，鬼族之王，年少时为什么是这么一副傻缺中二的模样啊！
　　你的霸气呢，你的威严呢，你的气场呢？
　　于是默默蹲下划拉那把剑器，就差贴张纸条说“吾不识此人”了。
　　银鍠紫渊不是傻子，银鍠紫渊无奈只能当个傻子。
　　异时空魂魄夺舍重生，却无奈碰上了兼容性冲突问题。残缺的魂魄时不时被身体排异一番，陷入沉睡。待重新夺回控制权回过神来，时常发现自己身处莫名其妙的地点。
　　偶尔还有剧烈冲突，天生的魔源依凭本能冲击魂体，那般烈焰灼烧魂魄拉扯的痛楚，端的是生不如死。
　　多年来紧守灵台，徘徊在无感无觉与片刻清明之间，紫渊都万分佩服自己，既没有被魔气冲击得魂飞魄散，居然也没有精神分裂。
　　昨日种种早已如风飘散，如今支撑她的，不过一丝生之执念。
　　不愿离去，不甘消散。纵然受尽灵魂撕裂灼烧的苦楚，哪怕只有片刻神智清明，亦绝不放弃。
　　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打个补丁升级一番…………
　　这般想着自己的事情，忽然身体一轻，发现自己已被朱武抱在怀中。
　　清澈的眼眸并未因自己的神游天外染上不喜，也并未因千百次的打击而感到挫败，满满是关怀与鼓励。
　　“累了不，咱们去找狼叔。这剑太沉了，叫他给你打件趁手的兵器。”
　　说着，也不管身旁两人，兴冲冲抱了小妹离去。

　　小妹不是傻子，朱武对此深信不疑。
　　虽然常年处于无意识中，她对身旁的环境人事已然有了完整的认知。偶尔神智清醒时流露出的灵动慧黠，他都看在眼内。
　　乍然醒来发现自己处在陌生地点，她却没有半点慌乱，冷静处理；坦然接受自己先天不足的命运，面对众人的冷嘲热讽只报以面无表情的木然。
　　元灵撕裂痛苦万分，她亦是默默忍受。旁人不曾看到，那时她的眸子深沉仿若深渊，那时她命火灼热无可断绝。
　　刚烈决绝，坚韧骄傲。
　　信命，所以坦然接受不怨不怒；不认命，所以拉锯抗争永不言弃。
　　魔人皆崇尚力量轻视弱者，然而朱武一早就发现柔弱的生命蕴含的令天地动容的力量。
　　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柔弱的生命与坚强的意志在这一刻迸发的力量，让朱武惊叹，也心痛不已。
　　同时心中愧疚无以言说。
　　小妹受这般苦楚，很大程度上都是他造成的。
　　圣魔元胎天赋异禀，早在胎腹中便依循生存本能，疯狂吸收周遭的能量。
　　草木精元，母体精血，乃至于身侧血亲的生灵之气。
　　因而致使双生小妹魔元受损，虽安然降世却神智混沌。

　　魔界没有人类那般虚伪的人伦观念，凡事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纵是紫渊因此胎死腹中，那也只是婴儿太弱，非他之过。
　　可是朱武很清楚，若是单纯的强弱生存之争，银鍠朱武只怕连诞生都不能。
　　初时那人身上的气息如此强大，若有相争之念，一息之间自己便荡然无存。不过这力量无为无争，没有半分伤害自己的意念。
　　那时他只有天地初开时野兽般的生存意念，只本能感受到对方强者的威胁，只知不断吸收对方的力量。
　　然而她的小妹，就这么步步退让，从不反抗。
　　诞生那日，母亲受不住强悍的劲气冲击难产而亡，而他则自行冲破母体得见天日。
　　脑海中充斥着疯狂的杀戮血腥，带着灭世的愤怒骄狂，直欲毁灭周遭一切事物。
　　一丝婴儿的啼哭骤然响起，微弱却又连绵不绝，似涓涓细流渗入脑识，最终唤回灵台清明。
　　当他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一切已然太迟。
　　圣魔元胎的本能如此可怕，他差点就亲手杀了自己的双胞胎妹妹。
　　那个无怨无尤任由他吸取生命之源的，柔弱而强大的生命，差点就要毁灭在自己手中。
　　纵是多年后回想起，依旧让他后怕的几乎双手颤抖。

　　忽然一双温润的小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颊。
　　怀中的女童温润地笑着，眼波流转无声安慰。随即双手一圈，将头埋在他颈项安然睡去。
　　朱武便也无声地笑了。
　　错已铸成，再怎么悔恨亦于事无补，找寻弥合元灵之法才是眼下要务。
　　至于那元胎混沌不明神智未开时犯下的过错，他有一生的时间来弥补。
　　小妹，兄长此生，必护你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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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朱武抱着紫渊离去，角落处孤月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凭什么，但凡有那小傻子在，兄长的关注就会全部倾注在她身上，凭什么！
　　那个废物，神志不清意识混沌，一副痴呆样完全没有公主的威严。可偏生众人宁可叫紫渊公主，却无人把她，前代鬼王亲封的孤月公主，放在眼里！
　　就因为她是血脉之亲！
　　有这小傻子一天在，自己这公主的名头就是等同虚设，众人也理直气壮的对她视若无睹。
　　就是她，压得自己抬不起头来，压得自己完全没有地位。
　　那些尊崇，那些荣耀，那些关爱，统统是属于自己的！

　　“公主殿下似乎心情不佳。”
　　伏婴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孤月吓了一跳。
　　“我……我只是，担心紫渊的身体……”
　　隔着面具，伏婴师似乎细细端详了一番眼前之人，那惊慌的神色很是取悦了他一番。
　　随即是一副惋惜心痛的语气，“唉，公主不必如此。公主受到如此冷落，心中不忿也是正常。伏婴也为公主感到不平呢。”
　　“伏，伏婴，别乱说……”自己曾经说过紫渊的坏话，被兄长好一顿惩罚呢。纵然心中嫉恨，可不能表现出来。
　　“那小傻子，先天不足元灵不全，这辈子是没希望了，偏生朱武殿下还把她当宝一样。这些关爱荣耀，本就当属于孤月公主才对，伏婴只是就事论事。”
　　一番话直说进孤月心坎里去了，终于发现魔界有个知心之人，孤月不由眼眶泛红。
　　“那，那又能怎样。她是皇族血脉，可我，我只是个……”
　　“公主切勿妄自菲薄。在伏婴心里，您可比生长迟缓神志不清的那位名副其实多了。公主之尊，本就当如您这般才对。”
　　孤月大为感动，同时心中凄苦，不由扑进伏婴师怀里嘤嘤哭泣起来。
　　“伏婴，伏婴还是你懂我。可那又怎样，有那个小傻子在一天，我就永远没有地位……”
　　“公主若不弃，伏婴愿舍身为公主谋一局。”
　　孤月愣愣抬起头来，但见伏婴嘴角似笑非笑，话语轻柔低沉，仿若妖娆罂粟。
　　“若是鬼族的公主只有您一人了，哪里还容得他人放肆呢。”

　　哄骗完孤月，伏婴不由心情大好，低沉笑了两声。
　　没有力量又没有自知之明，被他利用也是活该。至于银鍠紫渊，虽然是堂堂公主之尊，先天不足已是无用，能为魔族大业作出贡献，她此生也值了。
　　朱武懒散不作为的性子，他看的不爽很久了。也不知狼王怎么教的，堂堂鬼族皇子怎么这么没有上进心。
　　便是前任鬼王逝世后，也以自己年岁尚小无力服众为由，不愿继任鬼王之位，放任魔族一盘散沙般各自为政。
　　多年来不思进取任由人类休养生息，长此以往攻占道境的大业何时才能完成。他伏婴师可是壮志满怀要看着魔界占领苦道灭集四境的。
　　既然主君不作为，就让他来推动一把。
　　紫渊公主，便请您作为魔族前进的基石，给予主君足够的动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