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幕四二、隔岸观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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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凤凰城中贺兰有思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母后说西陵女观乃是贵人，将送他一场大功劳，他本是不信……却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功劳！
狮子国犯边多年，打退了又追不进大漠，一不注意又被他们劫了道，当真是烦不胜烦。也不是没想过两方和谈，只是狮子国民风彪悍，要么战要么死，从来没给过机会。
亚父曾怀疑议和乃是诈降，故意说要请尉迟骄雄入凤凰城。一方国君轻车简从进入另一方的国都，不说安全不安全，就姿态而言都像是臣服为附属了……而尉迟骄雄居然一口就应下了！贺兰有思佩服对方能屈能伸的同时，对于能说服尉迟骄雄的西陵女，再不敢有半分小觑。
凯旋的军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欢迎，通往皇宫的朱雀大道边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以往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今次却还多了不少大老爷们。姑娘们不敢冒犯凤凰鸣，往大皇子处抛抛手绢香包水果却是可以的。至于那些个汉子们……整个军中就一个女性，他们冲着谁来自不必多问了。奈何人群拥挤，为了保护西陵女观，她与狮子国主一样被围在最里面，女子身形娇小，被一帮不懂事的护卫一围当真是连衣角都难看到，真是太遗憾。
尉迟骄雄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这一幕，丝毫看不出轻骑入敌营的紧张。
贺兰有思骑着高头大马行在最前方，虽然竭力保持严肃但喜悦之情藏也藏不住。贺兰朝的战士们就更是昂首挺胸，满是自豪。凤凰鸣在贺兰有思身后差不多半匹马的地方，也算呆在他该呆的位子上，面带沉吟，也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队伍的中后部，就在尉迟骄雄左前方不远处，就是引得半城男子出动的西陵女观了，今日她青丝如黛白衣翩然，面容淡然杏眼低垂，神仙也似，任凭周遭如何喧闹浮华也不能触动她分毫。身旁的士兵都是一脸如临大敌，生怕一个疏忽，让人亵渎了她去。
“哈。”
尉迟骄雄心中，愈感趣味。
晚宴上的觥筹交错虚情假意自略去不提。
尉迟骄雄看似一个混不吝的粗人，实则心内明镜也似。贺兰朝皇帝得意炫耀的模样看在他眼内，那当真像个笑话。
视线转动，最后不由自主又定格在了西陵身上。
旁人以为她说服自己花了多大功夫，但其实她只是提了三个问题——
“狮子国忌惮的是凤凰鸣，还是武帝？”
“凤凰鸣能保贺兰国多久？”
“武帝的两个儿子都成年了，你猜他觉得谁当皇帝更好？”
三句话说完，尉迟骄雄便是恍然大悟，包袱款款心甘情愿跑凤凰城装孙子来了。
一夜宾主尽欢，宴散后武帝自是歇在皇后处。酒阑灯炧，星野低垂，这一夜却尚未平静。
贵妃宫中，烛火晦暗，妇人姣好的面庞在明明暗暗的烛光下显得十分阴沉森然。
“息肌丸？哈，真是好手段……那个西陵你查到什么了没有？哼，假清高什么，终究是个迷惑男人的狐媚妖女！莫以为有凤凰鸣撑腰就高枕无忧了，陛下可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左右的！玉阳君，你听着，接下来……”
纱幔起伏，暗影绰绰，实难分辨是人影还是虚无。贵妃吹熄了烛火，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就此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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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狮子国归附，首功当属西陵。然而她并不愿多出风头，入内城跟着大部队看了眼皇帝，然后就回西丘观了。
第二天她早早起了，一直等到了晌午，却不见来客。她心念一转，拿着严皇后给的信物，孤身入了宫。
宫人不敢怠慢，不消多时便将她带到一座精致的园子里，但见一汪湖泊碧波荡漾，湖边小亭里严皇后端坐烹茶。
见她到来，皇后连忙起身相迎，表示今日本打算亲自上门，一时俗务烦扰，竟是忘了，劳烦仙子亲自上门，着实抱歉。
西陵不说话，只淡淡看着她，眼中清净无波。
对方虽是不配合，戏还是要唱下去。皇后摆出尴尬为难的样子，表示凤尾神兰娇贵，栽培不易，皇家药圃中几株上品尚未成熟，只有烦请仙子多驻留三五日几日，待植株成熟，定然第一时间交予仙子。
对方赖帐也在意料之中。西陵见她说话时眼神闪烁，心内冷笑。自己就算是一时落魄，也不至于被这种小角色摆一道。
当下也不开口说话，眼眸低垂，葱白也似的手指把玩着茶盏，好像完全没听到皇后严氏的话。
严氏心里本就纠结，西陵反应如此冷淡，她的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两人就这么僵着，湖上起了风，冷风嗖嗖地刮来。
料峭春风中，忽地传来女子银铃般的笑声。
“陛下你看，奴没说错吧，循着香气，就能找到姐姐。”
严氏连忙注意西陵的表情，见她只是蹙了蹙眉，露出不大耐烦的样子，心底浅浅舒了口气。
随着声音现身的，正是贺兰朝的武帝与贵妃。
那贵妃再过两个月都升职奶奶了，却还摆着小女孩一般天真烂漫的模样，见自己果然找到了人，还拉着皇帝的袖子撒娇要奖励。
严氏一看她的样子就心塞，武帝却是十分受用的模样，一边宠溺地满口开空头支票，一边也没冷落发妻。他笑着表示，皇后自修道之后便时有异香，容貌更是愈发娇艳，真不知修行的是何种法门。
贵妃又用力吸了两下鼻子，眼睛一亮，好像小孩子发现了新奇的玩意。
“西陵身上也有香味呢。想必姐姐的香气也是西陵教的了。也教教我可好？”
说着就上去想去扯西陵的袖子，西陵不动声色退了两步。
“皇后的体香，吾无从知晓。吾则是身体微恙，使用药物所致。”
“那姐姐用的是什么药，这么神奇啊？”
贵妃没扯到袖子，倒是不以为意，听她一说马上转移注意力，一副好奇宝宝刨根问底的模样，好像不知道询问他人隐疾是多么冒犯的一件事。
“花氏，汝真是越发不懂规矩了！”
西陵还没说什么，皇后就抢先发飙了。西陵可是她的一张王牌，自然不能让她受气。
贵妃扁了扁嘴，泪眼汪汪回身扯皇帝袖子。
“人家就是问一句嘛……两位姐姐都那么香，人家也想香香的嘛。姐姐好凶……”
武帝本来也面露不快，见她如此顿时又心软了，不忍心责备，当然皇后也并未做错什么，他便对西陵说，小蝶不懂事，还请仙子见谅。
西陵面无表情，只觉脏腑一阵翻腾，一股浊气直冲咽喉。
——妈的，作成这样恶不恶心！
一边放任两个女人争斗一边还装作左右为难，一把年纪了要不要这么极品！
最重要的是，试探就试探好了，几句话的事情，还端着架子，让个女人问出来？老娘又不是你的小老婆，什么姐姐妹妹的滚粗好吗？！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她的语气淡淡的，好似没什么变化，然而熟悉她的当是明白，她已经很是不爽了。
三个人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西陵抬了抬眼，清淡无波的眼神不知怎么令武帝一阵心虚。
嘴角一抹弧度似有还无，似嘲若讽。
她一字一顿地说——
“安胎。”
安、安胎？！！
西陵？！
她、她好像是个修道的吧？这样真的好吗？
不对，她好像没承认过自己是女道士……但是妇道人家拖了个球孤身一人在外头闯荡，怎么说有哪里不对吧！
三人心中千万头草泥马狂奔而过，西陵的眼眸却依旧是恬淡无波的清澈，好像她有孕这件事和花开了草长了月圆了一般天经地义——事实上女性生育后代本就是自然规律——所以她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当然更不需要掩饰什么。
当事人如此理直气壮，围观群众倒是心生惭愧，也不知是因为“不小心打探了他人私密”而尴尬，还是为“多大点事我居然如此惊讶”而汗颜。
“哈。”
看这三人被自己吓得不轻，个个脸色都如调色盘一般变幻，恶趣味得到小小满足的西陵，好歹没再与他们一般见识。
“皇后想必并不想见识一个母亲的怒火……那吾便在西丘观中，静候佳音了。”
抛下这么一句话，西陵洒然而去，留给面色铁青的武帝等人，一个恣意骄狂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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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皇宫之后，西陵想了想，走了一趟狮子国使团下榻的驿馆。
国君亲自带队，使团的待遇自然是高标准严要求。西陵一看，这人大白天的就是推杯换盏、左拥右抱，倒真有几分乐不思蜀的味道。
见西陵前来，那陪同的贺兰朝官员很是识相，起身告辞，挥一挥衣袖，厅内顿时人去楼空。
“陛下倒是宽心。”
西陵若有所思看了眼那官员的背影，转过头，似笑非笑。
“难得说孤也有机会到凤凰城做客，自然要把握机会，好好享受享受。何况凤凰城有汝在，谁动得了孤？”
“陛下未免将西陵看得太高了。”
人算是她带进来的，若有意外她确实不会坐视，但如无必要她都只当没看见……是说这人是不是有点缺心眼？
“麦自谦。孤还没忘记汝是怎样进吾大帐的。”
尉迟骄雄抽了抽嘴角，显然那并不是很美好的回忆。不过正是因此，他反而可以放下心——反正担心也没用。
稍稍走了会神，尉迟骄雄不耐拐弯抹角，直入正题。
“好了，寻吾何事，直说吧。”
西陵挑了挑眉。
“陛下果真是性情中人，那西陵便直说来意了。闻狮子国有一麒麟玉，兼具土火冰三属之气，导引血脉中和药性最是良效。吾厚颜向国主求借。作为回报，吾可以……恩～这是？”
西陵话还没说完，迎面抛来一块暖黄色玉石，伸手接过一看，正是麒麟玉，不由讶异地看向尉迟骄雄。
尉迟骄雄一脸满不在乎。
“不过一块破石头，汝想要就拿去。有什么事情我自己能搞定，还不至于丢给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忙活。”
“这……无功不受禄，吾…… ”
“若非汝提醒，孤现在还在楞头青似的跟贺兰国对掐。就冲这些少死的士兵百姓，汝便没什么受不起的。”
尉迟骄雄倒是有趣，说什么都要把东西送给她。西陵想了想，自己也算是给狮子国指了条明路，以此换麒麟玉倒也不差。
当然了，贺兰朝自己内部出了问题，西陵只是把它给指出来，并未加以半点干涉，所以即使狮子国借此灭了贺兰朝，这些因果也算不到她头上。
尉迟骄雄见她仍是迟疑，不耐烦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若真觉得过意不去，叫汝男人来谈！”
西陵也没再坚持，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陛下如此厚爱，倒叫西陵受宠若惊了。”
“免惊。吾宁可惊了凤凰鸣，也不敢惊了汝。”
尉迟骄雄看起来像个粗枝大叶有勇无谋的武夫，实则内心亮堂得很。凤凰鸣肩负贺兰百姓，有所顾念，便会受其牵制。但西陵于此地并无瓜葛，谁的死活都与她无关，行事自然更肆无忌惮，与之交好也算结个善缘。若是惹怒她了……若是贺兰朝有人去招惹，那倒是喜闻乐见。
尉迟骄雄如此上道，西陵倒也不矫情，道了声谢便收了东西。临走时还附赠了个“小惊喜”。
“忘了说，凤凰鸣曾问吾是如何说服汝的，吾便将那三个问题原封不动回了一遍。”
西陵衣袂飘飘洒然而去，留尉迟骄雄张大了嘴一副痴呆样。
“XXX”
愣了许久，尉迟骄雄才回过神来，抹了把冷汗，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这女人也太狠了点……还好老子机灵，马屁拍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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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威望太高，民知臣而不知君，作为君王自然是忌惮的。然而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人直接点穿又是另一回事。被人直接点穿后，君王真的心生猜疑了，心中的寒意便是另一番光景。饶是凤凰鸣，心里也抑制不住起了疙瘩。
君臣的关系如此微妙，西陵只轻巧巧一个问题，揭穿长久以来刻意回避的矛盾，便让其出现了裂缝。或许对于武帝而言这个裂缝一直在，只是以前必须装作没有，但对于凤凰鸣来说，这道裂缝，却是实实在在，被武帝一锤子敲了出来。
——如你所见，敲锤子的还不是西陵本人。
这一手心理战，用心险恶，却偏又干干净净得不带烟火气。凤凰鸣此生从未遇见过如此难对付的人物——即使她并不算是敌人。他站在西丘观前，神色凝重，不知是否该再次拜访。
虽然有些丢脸，但凤凰鸣不得不承认，自己心底实在害怕西陵又说出什么“赤.裸裸的真相”，将他与武帝如履薄冰的君臣关系彻底击碎。
西陵回到西丘观，老远就看到凤凰鸣站在观前，想来是听到了帝后惹恼她的消息，赶来灭火了。
心中叹息，不知是遗憾还是同情。这样的人物放在贺兰朝这种地方，也着实屈才。
上前打了声招呼。凤凰鸣不知在出神想些什么，闻声吃了一惊，来不及收拾忌惮的神色。
西陵有些好笑。
“吾非洪水猛兽，国师何故如临大敌？”
凤凰鸣沉默了片刻。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他倒也不遮遮掩掩。
“因为姑娘不受吾贺兰朝制约。”
西陵皱了皱眉，心念一转，这才明白凤凰鸣的意思。
她对贺兰朝没有恶意，但也并没有多少善意。——贺兰朝与她全然没有意义。
她来此地就是为了凤尾神兰。贺兰朝如何，狮子国如何，她全然不在意，全然没有利益纠葛，也就完全不需顾忌什么。所以她可以对大皇子用九曲沙阵——凤凰鸣相信当时若大皇子有所迟疑，必会受武力胁迫。所以她可以毫不犹豫点穿贺兰朝君臣之间的嫌隙，告诉狮子国，告诉凤凰鸣，无所谓这样的告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换句话说，她可以伤害贺兰朝，而贺兰朝伤不了她。
这样的人物，这样强大却不可掌控的人物，自是比狮子国什么的可怕多了。
西陵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她向来是讲道理的人。凤凰鸣既然有理，那她当然没理由发脾气。
心中隐约有了些想法，这些日子以来的思考渐渐成形，她觉得自己需要梳理一下。
“陪吾走走吧。”
说完不等回应，便已当先走了出去。
俗话说女子善变，怀孕的女子性情难测似乎也属正常。她突然要走走，那就是要走走，这种事情完全没处讲理，凤凰鸣也只有无奈跟上。
那天过后的很多年，凤凰鸣一直说不清自己究竟后不后悔跟了上去。
不过幸好，最终他仍是庆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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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8.31 半更
2014.9.2 补完
作者有话说第137章 幕四二、隔岸观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