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影沉璧》郭紫嫣

2、祭坛上的元帅

　　一辆蓝布的小马车，不紧不徐得行走在山间小道上，车厢内一位素衣男子，眼上蒙着一条黑布，不知是睡是醒，双唇紧抿，头靠在车厢板上，身子随着车厢微微晃动。他对面坐着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年男子。那老年男子用手轻轻碰碰了那人：“你要不要吃些东西？”那人轻轻摇摇头，一言不发，又靠回车厢板上。那老男人干笑几声：“郭子仪，你想绝食而死？告诉你，没这么容易，咱家不许你死，你就要活着！”说着从身前抓过半个干的掉渣的冷馒头，捏着郭子仪的脸，迫他张开口，使劲往他口中塞去，郭子仪努力挣扎，牙齿上的血迹将馒头染成红色，老贼用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让郭子仪吃下半口东西，郭子仪脸颊上四个紫色的指痕分外显眼，老贼咬牙道：“好！咱家敬你是个英雄，不再迫你，我倒要看你还能坚持多久！”说完手中一松，郭子仪身子无力的倒回去，背在身后的双手，原来是被绳索绑缚着。他低声问道：“你要把我交给吐番？”老贼狠道：“那又如何，如今你还能逃出升天？七日不服下咱家的解药，你全身的血脉就会倒流，你就会在饱尝痛苦之后，慢慢死去！”

　　昏昏沉沉中，也不知过去几个日夜，纵然老贼解开了郭子仪手脚上的绑绳，但是他早已服下软筋散，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任凭马车颠颠簸簸得带去远方。

　　清醒的时候，郭子仪会在心中思索，万一真是把自已交给吐番，自已如何了断？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又体力不济，陷入昏迷之中。

　　再醒来，发觉与以往不同，平静平稳，似乎已不在车中，身体内也有了些力气，动了动手臂，不禁是一丝苦笑；这情形和服下软筋散，有何区别？自已平躺在一张青石台上，双手上举过头顶，被钢扣紧紧锁在石头上，双脚并拢，也紧紧锁着。自已躺的石台两端各设有一个一人多高的烛台，台上各点着一支小儿臂粗的牛油蜡烛。台后方斗大的“祭”字，如同鲜血写成，触目惊心。

　　刹那间，郭子仪立时明白了，这是祭坛，这是要用自已祭奠什么亡灵。

　　一身礼服的吐番国师，走向石台。他身后跟着两人，各捧一个银盘，一个银盘上搁着一把牛耳尖刀，一个银盘上空无一物。走至近前，大国师对着郭子仪施了一礼，用不太熟练的汉语道：“这一礼，是表达本座对大唐元帅的敬意，大唐元帅只管放心，献祭之后，我国会依汉家规矩，礼葬元帅……’

　　郭子仪张了张口，发不出半点声音，心中立时一阵寒凉，牛耳尖刀闪着寒光，印在子仪星眸中，如同一道闪过的流星，大国师上前几步，轻轻分开子仪的双手，用刀在腕上各切一个不深不浅的创口，两股鲜血缓缓流了出来，手锆下的石台上，有一道浅浅的血槽，血缓缓流下，顺着血槽点点滴滴的流入石台脚下。

　　子仪只觉得手腕上一凉，并未感到任何的疼痛。过了一会儿听到台下传来微不可闻的流水声，心中立时知晓了这是怎么回事。

　　大国师的金樽中装满了鲜血，他双掌合十祷告过往的亡灵，前来佩享生祭。

　　伤口处被用了药物，血流不止，郭子仪的神志越来越模糊。这样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岂不是死不瞑目？他用牙齿咬破舌尖，保持着心中的一线清明。

　　那国师礼毕，站起身来，执了尖刀走到子仪身前，看了看郭子仪睁大的一双凤目，摇了摇头：“元帅，合目去吧”子仪口不能言，执拗得看着他手中的尖刀。那国师倒也敬他是个英雄，口中低低念着超渡的咒语，手中没停，用刀尖挑破子仪的衣衫，刀尖下处，一道细如蚕丝的伤口，尖刀在心窝处停住，刀慢慢举起来。子仪心中有个清丽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有几分象金光，这是金妹妹……“金妹妹，子仪来陪你了”也许是失血过多，在国师举起尖刀的那一刹那，他昏迷过去。

　　两道凌利的风声卷过，石台两头的牛油蜡烛“噗噗”两声灭了。祭台前的国师道：“火速点灯，众将士把守好祭坛。”他话说的急，灯火点的也急，饶是如此，众人再看时，青石祭坛上，已是空无一人。大国师，脸色青了红，红了紫，变了几变。挥手道“搜！”手中一甩，手中的尖刀“当啷”一声扔在石台上。

　　这祭坛设在这深山洞中，以天然石洞为基，洞只有一个出口，洞外有重兵把守，什么人有这种神通？在如此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得把人救走！“禀国师，洞外的守军昏倒了……”“什么！”大国师闻言，急忙往山洞外去查看，只见三百守卫，横七竖八，都倒在地上昏睡过去。他愤怒之极，上前几脚就踢醒一个，一问之下才知，只闻到一丝淡得不能再淡的香风，就已人事不知。大国师恨的咬牙切齿，却无处发泄。郭子仪就如同被鬼魅救走一般无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