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碎片拼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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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历71年，多尔西亚革命成功，第三帝国银河建立。
原多尔西亚特务团被编入帝国军队，军衔不变。
天刚蒙蒙亮，白色的光晕一点一点自窗前扩散开，直到浸满他的眼前。
他从沉睡中醒来，慢慢睁开眼睛，头部有些钝痛，记忆也是一片混沌，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忘在像白茫茫的泪光里一样的记忆水域里。
窗帘被谁一把拉开，强烈的阳光流泻而下，左眼并不如右眼一般立刻适应了强光。他眯起眼睛，看见有着一头金灿灿的头发的青年出现在他面前。
站在他面前的人对他露出笑容：
“你终于醒啦，阿德莱伊，这么多天了，我们都以为你一睡不起了呢。”
他的眉头跳了一下。
阿德莱伊。
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名为阿德莱伊的人，是曾经失势的王族子嗣，因皇族解体而加入卡鲁鲁斯坦因机关，成为了多尔西亚特务上尉。
所以这是他自己的名字？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个名字听着有些悲伤。
他再次抬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人，记忆开始一点一点成型。
他想起来了，眼前之人的代号是哈诺因，与他同在原多尔西亚军队的特务上尉。
他的同伴。
名为哈诺因的人俯下身，有些担心地问他：“阿德莱伊，你还好吧？”
他闭了下眼，然后睁开，神情冷漠地看了一眼对方。
“我没事。”
拒绝了同伴的关心，他逐渐起身，换上自己的军装。
屋内的陈设很陌生，像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一样。
头发有些长了，触到肩膀。
他拎起自己淡紫色的头发，记忆中浮现出这个颜色的头发扎着一个辫子的画面。
说起来有些好笑，但是这个辫子是某人意志的象征，皇族高贵灵魂的寄托。
虽然不太记得辫子的梳法，但好在身体对此还有一些习惯性的记忆。
他有些笨拙地花了一些时间在那上面。
不知为什么，他的手有些颤抖，这并不是因为身体的原因，而是一些莫名的，从内心深处满溢而出的情绪。
到底是什么呢？
他敲了敲自己的额角，记忆的碎片四处散落，他需要一点一点将它们捡拾回来，完整拼接起来。
他抬起眼，正要审视镜子里的自己，眼前瞬间一阵模糊，有一种悲哀的疼痛从指间发源。
他看进了镜子里少年的眼睛里。
那双原本坚定，执着而直率的眼睛，此刻似乎封锁了所有的感情，只有抬眼那一刹那露出的悲意，转瞬即逝。
他与镜子里的人对视了很长时间，不知为什么挪不动脚步。
他在期盼什么虚幻的东西？
不得而知。
战后的春天，天空晴朗碧蓝，阳光清澈灿烂。树梢上刚发出新芽，在绚烂的日光中披上一层金光。
平静的世界，人们各自做着各自的事，已逝之人被掩埋在时间的尘埃里，随着怀念他的人的消失，最后也许只剩一个名字，或者什么也没有。
新造的长廊向远处延伸，阳光被柱子割裂地斑斑驳驳，他在那里遇见了自己的另一个原特务团的同伴。
蓝发的青年，伊克斯扶了眼镜，看见他的时候似乎松了一口气。
“刚才就听哈诺因说你醒了，正想着要过去看看你，现在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没有必要，伊克斯。”他瞥了对方一眼，同样拒绝了对方的好意，不打算继续交谈下去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身后听到一声叹息。
“阿德莱伊，你现在变得越来越像他了，自从他不在了以后。”
他？
他是谁？
他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着伊克斯。
“你不记得了？算了，这样也好。”伊克斯摇摇头，“医生说那次爆炸会使你有暂时性片段失忆，看来是真的。说实话，我倒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想起那个人的事。”
他的心底涌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愤怒，他竭力扼住自己想要大声反驳的冲动。
作为替代，他有些用力地转身，似乎是想要逃离一些如潮水一样漫向他的真相。
伊克斯沉默地看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总觉得那个身影比起阿德莱伊，更像是另一个人。
已逝之人。
他在蜿蜒绵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走廊里前行，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依旧觉得自己像是在一个梦里，所有的一切都朦胧模糊，似曾相识又非常陌生。
黑白交替的光线与阴影，随着柱廊的更替一遍又一遍在眼中重复轮回，更加重了这种感受。
年轻的少年火焰一样的发色在空中欢腾地跳跃，蹦到他面前。
“王——子——殿——下！”
红发的少年不改以往的调侃语气，笑嘻嘻地喊道。
他有些不舒服地皱起眉头。
古菲亚，跟刚才他遇见的两人一样的身份。
“阿德莱伊，你居然还在这里呀，我还以为你开始准备过几天的封位大典了呢。”
“你在说什么？”
“咦？你不是皇族子嗣吗？多尔西亚皇族复辟了啊，你现在可是真正的王子殿下了哦，至少到时候能捞个贵族爵位啊。”年轻的少年毫不避讳地笑道，无心的话像一根长刺直刺到心尖，“哦，对了，你现在有些事记不起来了，那你还记得艾尔艾尔弗吗？那个死掉的艾尔艾尔弗哦？”
他的呼吸突然一滞。
艾尔艾尔弗。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像是某种重要事物的关键钥匙，却还差一个开启的契机。
艾尔艾尔弗是谁？他死了？
他的眼睛眨了一下，他觉得奇怪的是，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感到有多悲伤。
真正令他感到悲伤的名字，反倒是他自己的“阿德莱伊”。
取而代之的是，艾尔艾尔弗这个名字，给他一种彻底而广阔的平静，以及完成了某种夙愿后的安宁。
即使是那一点点细小的遗憾和悲意，也被这浩瀚的寂静所掩埋。
古菲亚第一次被阿德莱伊无视，有些不高兴地撇撇嘴，继续自说自话道：“嘛，说不定你是留下来看艾尔艾尔弗的坟墓的，要看吗？知道在哪里吗？”
“在哪里？”他突然问道。
他觉得那里大概是最后一块拼图。
所有他所遗失的重要记忆，能够在那里找到答案。
“啊？”古菲亚反应了一下，才拿手指指向长廊的尽头方向，“就是那边啊，墓园那里。”
他眯起眼睛，那个方向，长廊彻底融于日光中。
墓园比他想象中还要静谧。
他来到这里的时候，有一种感觉，似乎自从他沉睡了以后，这里就一直在等他了，不言不语地等了他好几天。
简直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记忆中的人，只是墓园只能在这里，而不能去他的身边。
而现在，他终于来了。
透明的阳光温柔地包裹这个死者的世界，风也凝滞了,一点鸟鸣也听不见。
树梢的新叶绿得发颤，在金色的阳光里近乎半透明，在黑白的世界里安静地蓬勃生长着。
他很容易找到了那个新坟，泥土才刚翻过没几天，还带着些微的潮意。
墓前有几朵早已凋零的花，大概是葬礼时有人送上的，不过已是很多天无人光顾这里了。
墓碑还未经历时间的冲蚀，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
其实，无论艾尔艾尔弗还是阿德莱伊，都不是他们的真名，不过是机关所给予的代号而已。
可是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知道。
他蹲下身，手指沿着墓碑上的字迹一点一点划过。
艾尔艾尔弗。
记忆的最后一块碎片，终于拼接完成。
那一天的最后战役，战火似哀艳的烟花，绚烂了整个宇宙。
即使是一人旅团的艾尔艾尔弗，也不得不放弃自己无法继续作战的机体，凭借自己的不死之身抵挡蜂拥而至的流弹。
阿德莱伊赶到他身边的时候，艾尔艾尔弗已经没法站起来了。
而那时，远处的炮弹发射光芒无比耀眼。
“艾尔艾尔弗，快把手给我，我带你离开这里！”阿德莱伊着急地喊道。
他却拒绝了对方的援助请求。
“我动不了，来不及了。”他说，“现在的情况只允许一个人逃走。”
他很冷淡地看了一眼对方：“你再继续留在这里，只会和我一起被炮火击得灰也不剩。”
阿德莱伊咬咬牙，突然蹲下，眼神坚定：“我会让你活下去的。”
他没有收回自己伸向艾尔艾尔弗的手。
艾尔艾尔弗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眼睛蓦然睁大：“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这样意味着什么？”
机师有更换身体的能力，但是如果原身体已经不存在，就再也没有换回来的可能了。
阿德莱伊这是自杀的行为。
“我知道。”他的眼神毫不动摇，“快一点，艾尔艾尔弗，用我的身体可以保证避开这次的射击。”
艾尔艾尔弗紫色的瞳孔看进了阿德莱伊与他相似色彩的眼睛里。
“革命还差一点，不是吗？”阿德莱伊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你一定可以的，你永远是最厉害的。”
他脑海中关于对方的最后记忆，是阿德莱伊平静而温柔的笑容，仿佛交予了一切，回到了他们曾经并肩交流梦想的期盼中。
他在逃离时，炮火自他身后炸裂开，余波在耳畔訇然作响，将他推入黑长的沉眠。
偌大空旷的墓园，只有他一人的渺小身影。
他蹲在墓碑前，沉默着。
对艾尔艾尔弗而言，阿德莱伊一直是一个给与者。
阿德莱伊没有将他的生命分他一半，而是将他的全部的不可知的未来都给了他。
初春的阳光轻柔地覆在他的身上，像是谁无声的安慰。
他拿出自己的佩刀，在艾尔艾尔弗这个名字的旁边，一笔一划地刻下阿德莱伊几个字母。
刚好对齐。
并不是为了悼念，只是想要将自己的名字与对方的名字放于同处。
刻毕，他盯着这两个并不特殊的代号。
太阳洒在他银紫色的头发上，溅落出一地的碎金。
他被阳光晃了下眼，视界突然模糊不清。
从他醒来的那一刻就藏在眼底的那一滴泪水，终于落进了泥土里。
他也不知道是谁的泪。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碎片拼图
